張煥民一干隨從在三重天的玉石坊前被中宮監侍衛攔住,張羽銳正要下轎,趙曉廣說道︰「不必了,教主口諭,西使可以乘轎上山。」說時四名錦衣轎夫接過了抬桿。乘轎(馬)上山並非沒有先例,譬如李少沖就可以乘轎馬直上山頂政務堂,李少沖當政時,董先成和陸純等元老也可以乘轎馬直上,張羽銳是第一次得此殊榮,心中暗自得意。他在心里暗想︰你既然這麼知趣,我也投桃報李,幫你一把。想到今後要和楊清打交道,張羽銳心中頓感輕松,落髻山又要改朝換代啦!
一陣夜風掀起左手邊的布簾,冰冷而濕潤。張羽銳驀然一驚,忽忙掀開簾子,眼前是一汪清水︰小天池!張羽銳心底苦叫一聲︰「不好!怎麼到這了!」小天池是落髻山頂上的一個小湖泊,面積十余畝,沿湖建有亭台樓閣數十座,這就是天火教歷任教主居住的尚清宮,尚清宮又稱中宮,以政務堂為界分為南北兩個部分,南面以小天池為中心是教主寢宮,政務堂以北是教主處理政務的場所,稱為外監,因此尚清宮別名又稱中宮監。
擅入落髻山者杖三十棍,擅入外監者死罪,擅入寢宮者當場正法。張羽銳立刻意識到這是一個陰謀,他叫停轎子,喝問趙曉廣︰「趙主事,你什麼意思,為何帶我到教主寢宮來?」趙曉廣四下看了看,佯裝驚訝道︰「是啊,張堂主。你怎麼深夜闖進教主寢宮里來了?」張羽銳驚怒道︰「趙曉廣,你,你這是陷害我,來人!來人!」平時自己就是哼一聲,也是應者雲集,然而此時卻空無一人。趙曉廣哈哈大笑,道︰「張羽銳,你死到臨頭,還要擺擺你的西使架子嗎?完啦!」說話時,抬轎的四個轎夫突然各出短劍,向張羽銳刺去……
張煥民見季家宏來的蹊蹺,心中便留了意,張羽銳一上山,他便借口月復痛如廁躲在一邊,暗中卻在窺探動靜。過了半盞茶的工夫,四下里突然沖出來數百錦衣侍衛,為的正是季家宏。張煥民心知有變,拔劍在手喝令眾侍衛道︰「咱們中計了!如今只有拼了命救出堂主才有活路。」眾人一聲吶喊,隨他殺向中宮監。張煥民所率皆是千葉堂精銳,個個武功不弱,季家宏所率錦衣侍衛也個個武功高強,針尖對麥芒斗個旗鼓相當。正在此時,趙曉廣手提張羽銳人頭走來,大呼道︰「張羽銳夜入教主寢宮,意圖不軌,已被當場正法!」說罷將人頭往人群中一丟。千葉堂眾侍衛見狀,人人驚懼,一時人心潰亂。張煥民見事不濟,哀嘆了一聲,突然取出三只火箭,對空燃放,紅、黃、藍三色閃耀半空甚是耀眼。千葉堂所備的這三只火箭原是為求救所用,三種顏色各有用途,三者齊乃是事情緊急全體撤退之意。
季家宏、趙曉廣見狀惱羞成怒,一擁而上,將張煥民等三十三人剁成肉泥。
落髻山下,鐵心堂堂主華立平率千名丁壯沖進千葉堂駐地,逢人便砍,千葉堂群龍無頓成待宰羔羊。華立平由小樓殺入地下第九層密室,殺人過千,但都是些書辦、執事,主事以上皆逃去無蹤。徹查之下才知千葉堂小樓地下有一條暗河,直通山外,張羽銳耗費巨資沿著暗河修建了一條通往山外的密道。各部主事見到張煥民出的示警信號後便退入密道逃去一空,因為密道只能容三人並肩行走,故主事以下人員並不知情。眾人逃走後便用炸藥將密道炸塌,華立平率眾探查走了半里路只得退回。
因教中突變亂,李少沖便由來鳳山回落髻山坐鎮。張羽銳被殺半個時辰後,李浩瑜升任執法堂堂主,奉命徹查張羽銳叛教一事。李浩瑜上任初始便簽海捕文告,要各地總舵、分舵,各行營一體捕拿張羽銳黨羽,因千葉堂平日權勢燻天,與各舵(堂)嫌隙很深,因此執法堂海捕文告一到,各方無不歡呼雀躍,有怨的報怨,有仇的報仇,忙的不亦樂乎。千葉堂這棵參天大樹轉瞬之間便被削禿了枝條,挖斷了根,呼啦啦迎風而倒。
一個月間,因張羽銳謀反一案被牽連者已過萬人,計有一千六百人被拿下獄。李浩瑜將張羽銳種種罪行列成表文上報少沖。少沖定以擅闖寢宮、私設秘道、陰謀叛亂三大罪名,由執法堂交審刑院審判,審刑院歷時一月方才結案,定張羽銳絞刑。此後各地又陸續審決涉案疑犯四百三十人,定死罪三百二十三人。其中倒有五十六人並未不曾到案,或隱匿無蹤,或叛教投敵去了。
眾人皆議要撤銷千葉堂,少沖召見千葉堂副堂主、代理堂主事殷深道,問道︰「眾人皆曰千葉堂行事機密,機構龐腫,常干犯律法,要將之裁撤,你有何議論?」殷深道回道︰「眾人所言皆是實情,千葉堂弊病深重,確需嚴加整肅,甚或是推倒重建。然廢除之議實屬短見,其原因有三︰一、我教寄生于他國,免不了要與各方面打交道,既要打交道,豈可耳目閉塞,不知天下形勢?千葉堂正是我教耳目,豈可廢除。二、正因我教寄生之實,免不了要為寄主忌恨,為保全自身計,免不了做些見不得人的勾當,千葉堂行事縝密、謹慎、有力,最稱心意。三、我教教眾百萬,散布天下,上情下達,下情上听,關乎成敗,各堂疊屋架梁層級太多,上下都慢,惟千葉堂直上直下,傳達最快。有此三點,屬下以為千葉堂萬萬裁撤不得。」
少沖笑道︰「你說的有道理。為人不可閉目塞听,處事免不得狗苟蠅營,千葉堂確實裁撤不得。如今大宋死了,蒙古人要坐天下,世道變了,千葉堂也要變。你們行事也不可再像從前,千葉堂需分作兩段,外堂仍叫千葉堂,干老本行,內堂要改個名字,隱藏自己,去跟蒙古人打交道︰一,愚昧其心智,絕其文明開化之路;二,助成其惡政,使之不得民心;三,離間其君臣、父子、兄弟、宗親、族群,弱其根基。總之,他一日不退出中原,便是我們的死敵。」
殷深道道︰「座所示與屬下心意契合。只是自張羽銳案後,堂內許多產業都喪失了,保下來的也漸次劃歸錢糧堂,若要達成上述心願,單靠錢糧堂的劃撥,一則不足用,二則也難保密。」少沖道︰「這個你放心,我已經為你們備下了一座金山,足保你糧草充足。今後內堂若是受各方掣肘太多,亦可自成體系。只是有一件,要把我上面說到的三條定為堂規,內化于人心,不可因人事變更而忘了根本。」殷深道起身拜道︰「請座放心,殷深道有生之年必促成此事。」少沖扶起殷深道,握著他的手說道︰「大廈將傾,此事再不可延誤,拜托了。」殷深道再拜而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