瀘縣是小座小縣城,不但縣中的驛署甚小,縣主家的宅子顯然也絕對入不了京官的法眼。
所以朱盼盼夫婦別出心裁,干脆以竹林為家,請楊凌住在這竹影婆挲、碧柔如海的地方,自然之美足以彌補豪綽之不足,楊凌進屋滿室清香,出門滿眼碧綠,也確實很喜歡這里。
他的房子以竹籬為院,一行三間的竹屋,有臥室、書房和洗漱沐浴的地方。
楊凌坐在內木外竹的精美浴桶里,抓了把青鹽和茶葉撒在水中,蕩了蕩清波碧水,愜意地閉上雙眼,枕著桶邊的潔白絲巾,悠悠嘆氣道︰「這要是在家里就好啦,讓玉兒給我按摩一下,更舒坦」。
說到這兒,忽想起高文心那雙柔荑玉手才是此道行家,僅憑一雙手就能讓人舒泰如仙,楊凌更加眷戀起高老莊的侯爺府來,那里是自已和幼娘一點點營造起來的,如今家大業大、人丁興旺,只有在那里,才是自已最放松的時候。
停了片刻,他才道︰「說吧,刀架在脖子上的事我都遇到過了,現在反而習慣了。漢超,不用那麼緊張,無論皇帝還是權臣,只要你高高在上,是人上人,就一定有人想把你掀下來,呵呵,這趟巴山蜀水之行,我壓根就沒想過太太平平,遇到什麼事了?」
伍漢超苦笑道︰「大人,您不急。卑職可是重任在肩吶。方才我在林中巡視,驚覺有人窺探,此人武藝之高,絕不在我之下,而且事不可為立即遁逸,沒有絲毫猶豫,當機立斷、審時度勢。心機更是不凡」。
「哦?能令漢超如此推崇,那是一定十分了得了」。楊凌動動眉,睜開眼道︰「如果是我,能在他手下走幾招?」
伍漢超愣了一愣,直言不諱地道︰「大人天姿聰穎,根骨奇佳,實是學武奇材」。
楊凌擺擺手道︰「行啦行啦,咱哥倆就玩虛的啦。我那兩下子我知道,你實話實說吧」。
伍漢超干笑兩聲道︰「咳咳,一招」。
「嗯?」楊凌瞪了伍漢超半晌,才道︰「我就這麼差勁?」
伍漢超解釋道︰「若是堂堂正正地比武過招,大人能撐十招。要是玩命,對方必然一出手就是絕招,大人習武時日尚淺,功夫火候不足。比斗經驗太少,對手還擅暗器,所以」。
楊凌臉皮子一陣抽動,說道︰「那個不要說了,回頭梅花袖弩給我準備兩筒,還有。給我弄條皮帶,把阿德妮送我地那柄火槍從箱子里翻出來,我要佩上」。
伍漢超忍住笑道︰「是,要不要再備件軟甲?」
「要!」楊凌恨恨地道︰「我要全副武裝!與天斗,其樂無窮。與地斗,其樂無窮。與人斗,其樂無窮」。
伍漢超見楊凌快要抓狂了,連忙按撫道︰「大人放心,卑職必定不離左右,時刻保衛大人安危」。
楊凌靜了靜。忽然幽幽地道︰「呵呵。我也就是和你開個玩笑罷了。有時候,人是不能和命爭的。盡心就好。在遙遠的異國,曾經有個叱 風雲的大人物,喝女乃時被一根羊毛嗆死了。還有一個更倒霉,他走在路上,從天上掉下一只烏龜,把他給砸死了,只因為他是禿頭。
漢超,你知道嗎?此次來四川,我真的有點害怕,總覺的會有什麼大凶險,可我不能不來。如果我真的死在這兒,那也是天意,你不必內疚,到那時,就請你做我兒女地師傅吧,教他們一身好本事,幫我幫我照顧他們」。
伍漢超見楊凌神色肅然,不象是講笑話,正苦思不解烏龜怎麼會從天上掉下來,還恰巧砸死了一個人,禿頭和死亡有什麼必然聯系,忽听楊凌說出這樣類似托孤的遺言來,不禁悚然道︰「大人,你你怎麼說出這樣地話來?」
楊凌輕輕搖搖頭,岔開話題道︰「沒有查清他的身份?」
伍漢超搖了搖頭,楊凌點點頭道︰「如此看來,瀘縣縣主夫婦、本地縣令還有那幾位才子,應該沒有可疑了。我就在他們其中,想查我來的目的,實在沒有必要安排個人鬼鬼祟祟的而且還模不進來。如果想殺我,更沒可能在他們自已家里動手」。
他想了想道︰「沒辦法,我們在明處,他在暗處,目的不明,人又找不到,只有等他再次出手了,小心些就是了,你不要因此負擔重重。」
伍漢超應了聲是,這時劉大棒槌探頭進來,粗著嗓門道︰「大人,柳大人從成都趕來了」。
楊凌喜道︰「柳彪來了?快讓他進來」。
伍漢超知道柳彪必有機密要事稟報,忙施了一禮,轉身退了出去,到了門口正踫上柳彪,伍漢超含笑側身,兩人打了個招呼,待柳彪進了房間,才閃身出去,輕輕掩上了房門。
柳彪興沖沖地走上前,說道︰「大人,卑職可想死你了」。
楊凌打趣道︰「想就想吧,死就不必了。呵呵,秘密赴蜀已經幾個月了,調查可有眉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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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漢超退出房去,見宋小愛按著刀還在竹林中等他。便走了過去。
宋小愛問道︰「大人說什麼了?要不要派人四下搜索,再通知當地官府注意過往行人?」
伍漢超搖頭道︰「對方既然有備而來,又怎麼可能留下供我們搜索的痕跡?大人地意思是,以靜制動,以不變應萬變,模清敵人來路和用意後,再來個後發制人」。
宋小愛模索著下巴。狐疑地道︰「咦?不愧是你們武當弟子,怎麼和你教我那套劍法時說的劍訣意思差不多?」
伍漢超急忙緊張地四下看看。豎指道︰「噓,別亂講。我教你功夫的事,千萬說不得,武林大忌,武林大忌!」
宋小愛撇撇嘴,月兌口道︰「老公教老婆,天公呃」。她一言出口,頓覺不妥,不禁窘的紅了臉蛋。
伍漢超也有點尷尬,他忽想起方才那個謎團,忙解圍道︰「對了,漢人典故中從來沒听說過有人走在路上,天上掉下只烏龜砸在他腦袋上,把人砸死。你們那兒听說過嗎?」
宋小愛模模他的額頭,問道︰「你發燒了?怎麼說胡話呀」。
伍漢超干笑道︰「我听大人說的,我看他不象說笑,那麼應該是有這回事的」。
宋小愛恍然道︰「哦,是大人說地呀,那就一定是真地了。大人才高八斗,學貫古今,中外諸國,包羅萬象,你不知道也不稀奇」。
伍漢超吃味地道︰「大人有你說地這麼好嗎?這還沒到成都呢,你就諸葛亮附體了」。
宋小愛捂著嘴吃吃笑,用肩膀親昵地撞撞他的肩膀,莞爾道︰「干嗎呀你,吃醋啦?嘁,還大男人咧」
兩個人在外邊打情罵俏。里邊柳彪已把在成都調查的情形詳詳細細說了一遍。然後說道︰「總之,四川看起來並非象京中傳說的那樣太平。百姓也並非安居樂業,不受欺凌。
這里部族眾多,時常發生戰亂,雖然沒有搞的太大動靜,不過從沒就太平過,只是騷亂都被地方官府及時鎮壓了下去,地方官為了政績不免要報報太平。至于百姓們,蜀王府經營一百多年以來,已經兼並佔有了全蜀十之六七地土地,百姓大多是佃戶,是要靠王府吃飯的。
所以目前雖未察出蜀王謀反地跡象,不過如果蜀王想反,倒是能夠馬上把全蜀的百姓召集起來,因為這兒的百姓等于全是他的家丁。所以他當然不在乎調來個指揮使,遷調些軍官,這可不能表明他沒有反意,當地衛所官兵,尤其是中下級將校,可全是在這兒住了一百多年的本地人,已經完全蜀地化了」。
楊凌贊賞地道︰「你能這麼想,可比以前精明多了。不過單憑這些也不能證明蜀王有反意。蜀王在諸藩王之中素有賢名,這可不是沽名釣譽,只不過任何評價都要看是誰來評,從什麼角度評。
在例代帝王眼中,蜀王安份守已,忠于皇室。在朝中官員眼中,蜀王不干涉政務,不貪腐陰糜。在文人墨客眼中,蜀王修橋補路,開辦民學,這樣的人,當然就是一個好藩王。你還指望既然稱為賢王,就得天下為公?就得把全蜀百姓當成自已的家人?呵呵,那自然不可能」。
他想了想道︰「蜀王生病可是真的?」
柳彪道︰「是,是一種怪病,請了許多名醫也治不好。不象裝地,卑職曾經派人向他聘請過地郎中,還有青羊宮的道士側面打听過,說法全都一致,一個人要裝病該越少人接觸才越易隱蔽,沒有大張旗鼓唯恐天下人不知道地道理。
不過卑職大膽猜想,東廠既然有過蜀王欲反的記錄,現在卻全然沒了動靜,除了東廠所了解的消息不實之外,有沒有可能就是因為蜀王得了病,這才打消謀反地念頭?」
「萬事皆有可能,但是沒有證據。堂堂一個藩王,而且是最有賢名的藩王,朝廷便什麼動作也不能,查吧,總得查了再說,這事急不得。你既從成都來,了解京中情形吧。那邊如何了?」
「是,消息閉塞乃廠衛之大忌。一條及時地消息可抵百萬雄獅、可抵黃金萬兩,這是內廠成立之初,大人親口訓示的話,卑職怎麼會忘記呢?」
柳彪笑道︰「卑職在成都,與京師聯系一直密切,大人剛剛啟程往西,成大人便吩咐京師消息重心移往成都了。卑職這里正有京中焦大學士傳來的親筆信要交給大人,只因卑職一進門便談起蜀王消息,倒把它耽誤了」。
柳彪說著,從懷中掏出一封信,恭恭敬敬地遞給楊凌。
楊凌從浴筒邊抓過一塊大毛巾擦淨了手,驗過火漆無疑,這才撕開來靜靜地看起來。
焦芳信中,詳細敘述了楊凌離京後幾個月發生的情形。對目前朝廷政局做了詳盡的分析,從信中看來,這位焦閣老已經焦慮萬分、六神無主了。
京中幾大勢力,分別是楊凌派、劉瑾派、元老派、中間派,朝中文武官員、內外臣子基本上全部依附于這四大派系。
楊凌一派牢牢控制在手里的是軍隊系統和特務組織。劉宇掌管著兵部,楊凌在軍中影響日深。現在已經取代劉大夏,成為軍中靈魂人物。三廠一衛方面,明里對劉瑾敷衍了事,內里則根本就是唯楊凌馬首是瞻,這一點劉瑾也心知肚明,不過他現在還沒有把握和楊凌正面決戰,這些人只要不拖他的後腿,他暫時也顧不上了。
刑部、戶部、工部等衙門里,楊凌安插了一些人,這些人不算能決定一個衙門行止地決定力量。只能算是一些耳目。方便辦些事情而已。在內閣里,則是焦芳與之呼應。
劉瑾一派。掌握地是內廷和吏部,表面上看來,他地力量在楊凌之上。因為他掌握內廷,控制著百官的奏折和皇帝與百官之間地聯系,間接等于控制了朝政。
通過張彩控制吏部之後,劉瑾手握天下官員遷降大權,官員的注冊、定級、考核、授餃、封賞之事,全在他的掌握之中,誰想升上去,都得求到劉瑾門下,權勢更上層樓,這就是劉瑾不惜與李東陽、楊廷和妥協,讓出其他幾個衙門官職的原因。
元老派的勢力是科道。和劉瑾負責捧人恰恰相反,他們是專門負責往下砸人地。他們的勢力範圍就是六科給事中、都察院、翰林院,也就是法律監察系統和宣傳喉舌。
這一派看起來沒有實權,手下的官員要麼官職極小,甚至才六品七品,要麼全是些閑職,平時吟吟詩、作作畫,一年也沒個人登門拜訪,請托辦事。
可是你不找他,他可以找你。這些人雖然官不大,但是七品也能彈劾一品,極具政治殺傷力。他們管的是監察百官政績、巡視郡縣清廉、糾正司法冤獄的事,雖然挺討人嫌,不過也挺讓人畏懼的,真要被他們逮著把柄,不死也能把人整月兌了皮。
楊凌沒有把柄可抓,又深受皇帝寵信,手中大權在握,還是曾經被這些人造出把柄來,弄的狼狽不堪,甚至直到現在在一些地方他的名聲還很不好,就是出于這幫人地杰作。
這一派的核心人物馬文升、劉大夏、韓文等核心領袖先後離職,現在人才凋零,目前名義上的領袖變成了李東陽、楊廷和以及翰林院、御使台幾位元老,但是他們不象楊凌和劉瑾那樣令出一門,權力組織就有些松散了。
這一來就給了劉瑾機會,韓文一倒,劉瑾趁機威逼利誘,封官許願,拉攏了科道中一些見利忘義者為他所用,監察系統和宣傳系統分化了,一部分勢力歸了劉瑾。
背叛者從來都比一直的敵人更招人恨,漢奸比鬼子更叫人憎恨就是這個道理。這些人的背叛引來道德感強,一直堅守陣地的同僚們極大地怨憎,于是開始內訌。
這種內耗,又沒有一個強有力的領袖出來制止。使劉瑾混水模魚,趁機打壓,整走了一批人,整垮了一批人,整寒了心一批人,等到李東陽、楊廷和眼見事態難以控制,終于下定決心出面時。這塊陣地地主要力量已經落到劉瑾手中。
二人只能盡可能的保護住一批人不致罷官免職,仍然留在原任。但是這批人都屬于問題分子,現在基本處于冬眠期,只能蟄伏自保,沒有一個強有力的領袖帶領下,在朝政中已經談不上什麼影響力了。
目前京中形勢一邊倒,除了一直保持中立的中間派,和楊凌出京時就吩咐只可虛與委蛇。不得與劉瑾對抗的本派班底沒有受到損失,元老派已失去和劉瑾直接對抗的能力,並且使他的力量更形壯大,現在京師幾乎成了劉瑾地一言堂。
民間已有人背後稱劉瑾為‘立皇帝’,上朝時正德皇帝是坐著地皇帝,而他這個侍候在一邊地人就是立皇帝,權勢燻天,不可一世。焦芳對此憂心忡忡。這才迫不及待寫信給楊凌,要他盡快拿個主意,否則等他回京,天下已盡入劉瑾之手了。
楊凌仔細看罷,彈了彈信紙,露出一絲不屑地笑容道︰「立皇帝?既然稱皇帝。怎麼還立著?坐皇帝讓他立著,他才立得住,讓他躺下,他就不敢站著!」
他往紙上撩了些水,看著墨跡漸漸暈成一團,沉思了半晌才一松手,將濕嗒嗒已看清字跡的信紙一扔,說道︰「你還得馬上趕回成都去,在那里主持大局,沒有什麼重要地事不要來見我。叫別人傳訊就好。不能給有心人知道你的存在」。
楊凌又笑笑道︰「焦閣老那邊,你替我回復一句話︰‘智珠在握。胸有成竹,閣老高枕,盡可無憂’。這句話,也可以讓劉宇知道,否則這對老兄弟,怕是覺都睡不穩了,沒準兒哪天,就得一溜煙兒跑去找劉瑾喝茶聊天了」。
柳彪笑了起來,拱手道︰「是!卑職遵命」。
其實雖然不看信,京中的情形他也不是完全不知道,心中也一直替楊凌擔著心事,不過此時一見楊凌神態如此輕松,知道他必有對策,這才放下心來。
楊凌點點頭,仰起臉閉上雙眼道︰「嗯,你去歇歇,然後馬上趕回去吧,我要休息一下」。
柳彪恭應一聲,悄然退了出去。
楊凌又細細思索良久,將焦芳傳來的京中各派系勢力情形又仔細消化一遍,也覺得危機臨頭,劉瑾的勢力有失控地危險,這把火如果玩大了,很可能引火燒身,要怎麼應對呢?智珠在握、胸有成竹?那不過是穩定軍心的話,真正的對策還在肚子里醞釀呢
楊凌往胸口撩著水,冥思苦想良久,將腦子里記得住的古今中外搶班奪權的戰例逐個思索了一遍,結合當今的情形,終于想出了一個辦法,他反復思量幾遍,覺得此計可行性極高,這才真的胸有成竹起來。
他的嘴角慢慢勾了起來,掛著一絲譏誚地笑意淡淡地道︰「爭吧,奪吧,不如此,這班老臣也不會被你徹底的推到我這一邊來,從此堅定地成為我的盟友。呵呵,現在就容你在京師逍遙自在,只要我一回京,就有辦法叫你辛苦營造的新勢力土崩瓦解,乖乖地回到你的內廷等著我發動攻勢吧」。
「如果我真的死在四川」,他幽幽地嘆了口氣︰「阿德妮,那時就要靠你了,把我那封密信交給韻兒,她一定會幫我辦到地,那時我在九泉之下也就瞑目了」。
他臨赴西北時,寫下了一封信交給阿德妮,雖說信中的事必須要由成綺韻去籌劃安排,但他深知成綺韻的性格,成綺韻不是趙子龍,是不會和她玩錦囊記的游戲的。
就算她當面答應的再好听,只要自已一走,她一定會馬上拆信,狡詐如狐的人天性多疑,她決不會揣著一個糊涂謎團耐心等上幾個月。
成綺韻在他面前柔情似水,百媚千嬌,溫柔體貼,曲意奉迎。但是楊凌知道。這也只是對他而已,只是因為成綺韻已把他當成終身可以依靠的男人,死心踏地地跟了他,成綺韻真心愛護,而且看的比自已地命還重要地,如今也就只不過他一個人而已。
成綺韻的真實性格從來就沒有變過,多疑、冷酷、殘忍、陰險。一直都沒有變。她既不會為國為民,也不會愛惜百姓。現在地模樣僅僅是因為沒有用武之地,而且被他的愛所包容露出地假象。
如果一旦意識到危險臨頭,為了保護自已,她可以毫不憐憫地犧牲掉其他人。才智高絕、貌美無雙,卻從小受盡欺凌之苦,從來沒有人對她伸出過援手、表示過恩情,所垂涎的僅僅是她地身子。這樣的經歷,早就練的她心如鐵石了。
如果被她知道自已抱著必死之念赴西北,以成綺韻為了自已所愛、為了自已的幸福,可以不擇手段,哪怕犧牲全天下也不會眨一下眼皮的性子,楊凌可以斷定,她一定會不惜一切手段,消彌這個危機出現的可能。
楊凌不懂那麼多害人的手段。不過依著他對成綺韻地了解,至少能揣測出成綺韻的所用的方法和想達到的目的︰
一是不管蜀王府上下近萬名親族和家人有沒有反意,干脆制造鐵證讓人發現,坐實蜀王謀反的罪名,那樣朝廷就可以直接發兵,用不著他去查證了。
二是搶在他到達四川之前。派遣親信,用一切毒辣手段,將蜀王和有資格繼承蜀王之位的繼承人全部弄死,直接絕了後患。蜀王都撤藩了,再查證什麼蜀王謀反當然也就沒了意義。這種事,她是一定干的出來地,中間要犧牲多少無辜者,恐怕她是根本不會放在心上。
所以他才將遺言交給阿德妮,並再三告誡她除非自已遭遇不測,否則萬萬不可把信交給成綺韻。否則必然闖出大禍。
當然。為了解釋自已四川之行並沒什麼危險,這只是東方帝國身居高位者慣常的必要安排和手段。又耗費了他半宿功夫,最後靠著一串蜜吻,才算堵住了阿德妮的一連串‘為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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俏美的容顏雖然仍帶著溫潤的笑意,但是如遠山般的黛眉,卻籠上了一抹淡淡地秋意。她對著縴毫可見的菱鏡,瑩白如玉的手指拈著金箔制成的額花,輕輕貼在秀美的額頭。
「代天巡狩、內廠總督、柱國將軍、威武侯?那又怎麼啦?你還需要趨炎赴勢,去巴結這種人麼?」她淡淡地說道,言語間帶著一絲對這一長串官餃的輕蔑和不屑。
「呵呵,嫣然,我算什麼人?不過是蜀王庶子,就是父王在,對這位楊大人,也不能太過不敬了,雖說他是我朱家的臣子」。
朱玄衣俊顏如畫,風度翩翩,氣度似修竹般優雅,對拓拔嫣然溫和地笑道。
「庶子怎麼啦?讓槿,在我眼里,你是天下最好的男人,朱讓栩給你提鞋都不配!」拓拔嫣然霍地回頭,眉尖向上一挑。
鬢角垂下的秀發輕拂在她雪白香膩的腮邊,一雙美目帶起一抹驚艷,直入人心。
朱玄衣,蜀王庶子朱讓槿,既感動又有些尷尬,他微帶著嗔怪地語氣道︰「嫣然,蒙你如此高看,讓槿感激莫名。常言說,人生一世,得一知已足矣,能有你這樣地紅顏知已,朱讓槿此生無悔了。可是你呀,不要總是這麼清高自傲,讓栩是我大哥,也一向是我敬重的人,你這樣說他,叫我叫我很不自在地」。
拓拔嫣然「噗哧」一笑,嫣然道︰「你呀,我這不是在你面前嗎?你看我在人前答禮應對哪里失禮了?什麼時候自命清高過?你那些朋友,也就是楊慎我還瞧得上,其他的沒一個放在我眼里,我還不是一向彬彬有禮?」
說到自已的朋友。朱讓槿也啟齒笑了︰「你呀,就是眼界太高,其實盧兄、李兄也都身具不俗地才學,只是一個憤世嫉俗,有些過于狷狂。另一個身為儀賓,經家理財,表面上看來有些市儈了。可人總不能活在不著煙火氣的地方吧?」
他緩步走到拓拔嫣然面前,眸中含著寵愛的笑意。拿起桌上的玉梳,輕輕幫她梳理著頭發,一邊柔聲道︰「人,總有缺點,也必有他的優點,你就是有點眼里不揉沙子,太過看重別人的缺點。
盧兄除了狷狂自傲、目空一切的性子。旁地也沒什麼不好。說起來今天他可踫了釘子了,被楊大人一通折損,面子上有些掛不住,又不好馬上就走,跟我說明天早上回青城呢,今晚飲宴後我的去勸勸他」。
「哦?這位狂人狂到連你父王都不能不敬地欽差大老爺也敢得罪?怎麼回事,說給我听听」,拓拔嫣然一邊溫順地任他梳理著頭發。一邊興致勃勃地道。
「女人,好奇永遠揣在心里」,朱讓槿苦笑搖頭,將發生在竹廬里的事情敘述了一遍。
拓拔嫣然幸災樂禍地格格笑道︰「不錯,那個狂的眼楮長在頭頂上的家伙是該踫一鼻子灰了,讓他接受個教訓也好。就他那破琴彈的。這些話我早就想說啦,呵呵呵」。
「還說別人,你還不是一樣?只不過你的狂是藏在心里,狂到都懶得連拿出來給人家看」。
「嘁,就你知道」,拓拔嫣然俏皮地白了他一眼,微微頷首道︰「嗯,听你方才說的,這位楊大人在朝政上倒是確實見識不凡,雖然不象你。琴棋書畫、詩詞歌賦、文韜武略樣樣精通。不過學有專精,政壇上有遠見卓識。也就難怪他年僅弱冠,受到兩代帝王賞識,就聲名鵲起,大權在握了。」
朱讓槿喜悅地道︰「何止,何止如此,他地許多見解與我不謀而和,有些看法雖然听著太過大膽、冒險,可是細想想也大有道理。我敢說,大明一百多年來,干臣能吏不計其數,可是若此人坐上內閣首輔之位,皇上放膽讓他去做,三十年後,他的功績將一掃前朝所有名臣將相」。
拓拔嫣然好奇地笑道︰「真有這麼厲害?呵呵,能讓你玄衣公子如此推崇備至的人物,這還是頭一個,就是那個全才楊慎,也不曾得到你如此贊譽,有機會,我倒要見識見識了」。
「呵呵,這個容易,這位楊大人,我實是一見如故,真心想與他結交。你若想見見,今晚飲宴時,讓縣主領著,出來敬欽差一杯酒,彼此攀談幾句便是。不過你可別考較人家詩詞歌賦,我看楊大人對此並不在行,免得當場下不來台。」
拓拔嫣然抿嘴笑道︰「行啦行啦,我什麼也不考他,這你放心了吧?要不要我把臉也蒙上,免得他和新到任的那個山東都指揮一樣,瞧了人家跟中了邪似的,欽差流口水,沖垮望竹溪」。
朱讓槿伸指在她唇上輕輕一刮,嗔笑道︰「你呀,就長了一張利嘴,京里的高官什麼美女沒見過?至于那麼沒出息嗎?我听說江南第一名ji,號稱色藝冠絕天下的黛樓兒,如今也是他的禁中之臠,欽差大人可是曾經滄海眼界高闊地大人物呢,我的嫣然大小姐」。
室內溫度陡降
「喲兒,敢情玄衣公子還挺仰慕那個黛樓兒吶?在你眼里,她該是天下第一美女了吧?可惜呀,人家艷名正熾的時候,你這小屁孩還在家里和那個,玩泥巴呢,要不你和楊欽差打個商量如何?讓楊大人把她轉讓給你呀。反正官場上互贈美婢,是件風流韻事嘛」。
壞了,打翻了醋壇子了!
朱讓槿的汗馬上就下來了,拓拔嫣然什麼都好,只有一樣,妒心奇重。只要一個不小心,言語間讓她生了妒意,她馬上就從不食人間煙火的九天仙凡,搖身一變成為山西老陳醋店的店東。
今天這一句話說錯了,可以預見今後半年自已地日子都不會好過,只要她心情不好,保證會把今天這句話拎出來,折騰的他死去活來。
朱讓槿慌忙陪笑道︰「錦江滑膩蛾眉秀,化出文君與薛濤。言語巧偷鸚鵡舌,文章分得鳳凰毛。嫣然盡得巴山蜀水之鐘靈毓秀,區區一個黛樓兒,怎及你萬一之姿色、胸藏之才學?」
拓拔嫣然眉色舒展如望遠山,清亮如水的眸子微微揚了起來,帶著幾分威脅的意味慢慢道︰「哦?那麼讓槿兄覺得我是堪比薛濤呢,還是可擬卓文君?」
朱讓槿恨不得打自已一個大嘴巴,比誰不好,比她們做什麼?他本想捧出兩個巴蜀有名的才女、美女,以捧悅嫣然,卻忘了薛濤是做過ji女的,卓文君更不得了,是先寡再嫁。
而拓拔嫣然也是許過人的,只是尚未過門夫婿便病死了,說起來身世倒與卓文君有些相似。雖說四川少數民族眾多,民風不似中原那般肅謹,拓拔嫣然是卓基土司之女,更加不在乎這些,但是境遇相以,這首詩吟來,倒象暗諷她一般,豈不是更惹得嫣然惱火?
拓拔嫣然瞪了他半晌,見他一副欲哭無淚的局促模樣,忽地展顏一笑,俏巧地白了他一眼道︰「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很感人吶。便比做卓文君也無妨,只是莫要有一天,讓人家也對你寫下《白頭吟》、《訣別書》便是了」。
朱讓槿如釋重負,知道這小妖精肯放過他了,連忙下保證道︰「不會不會,讓槿一生一世,只會對嫣然彈奏一曲《鳳求凰》,風兮一生求鳳凰」。
縴若削蔥的玉指,輕輕握住了他的手,撫上了嬌美地紅顏,滿目里,盡是那對柔情萬千地剪水雙眸。
「鳳兮鳳兮歸故鄉,游遨四海求其凰,有一艷女在此堂,室邇人遐毒我腸,何由交接為鴛鴦」
琴聲淙淙,歌音裊裊,在竹海中蕩漾開來。
宋小愛背著雙手站在竹林中,側耳傾听片刻,欣然贊道︰「好一曲《鳳求凰》,唱的真是蕩氣回腸。喂,呆子,你倚著竹子嚼什麼竹葉呀?你又不是貓熊!是不是不會唱這曲子呀?我可是既會彈,又會唱,要不要我教你?」
伍漢超愕然「啊」了一聲,左右瞧瞧,眼神兒這才恢復了清明。他吐掉嘴里地竹葉道︰「你說啥?教我什麼?我正在想,那烏龜到底是怎麼從天上掉來的?它為什麼要專砸禿頭呢?哎喲,你敲我的頭干什麼?」
「烏龜,就是這麼掉下來的!」宋小愛恨恨地說完,一轉身氣鼓鼓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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