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令南面色略顯白淨,蜂腰猿背,眉若臥蠶,直鼻大口,胡須刮得很干淨,上唇微厚,面容略見清瘦,雙眼微微眯著,眼神卻甚為清亮。身量高足有兩米,入門之時,都差不多要撞到院門橫額,三十五六年紀,臉上卻猶透著一絲童真,若是女子見了,怕差不多都要泛起一絲愛戀心疼的味道來……
他行走之間,如淵停岳峙,氣勢逼人,進了門將尸體往院子里一扔,咕咕嚕嚕地道︰「怎麼怎麼?出了什麼事情,今年怎麼現在就開張了……」
「我和你說多少次了,做事不要太過了,這麼多人,你竟然也敢下手?現在又要我來掃尾巴……」
那地下的尸體,正是剛剛出門的黑衣大漢,此時卻如一灘爛泥般堆在地上,除了一個腦袋,全身上下,再無一點人形。手臂肩背,衣服盡裂,露出的皮肉之上還不斷有鮮血淌出。躺著象一堆爛泥一般,軀干部分,短了半尺,兩條腿只能靠破碎的褲管辨認,如同兩根粗大的皮管,被那白臉大漢隨手一扔,竟然軟巴巴地反疊在軀體之上。
「哇靠!幸好剛才沒有和他硬踫硬對手!」
柳新臣一看就知︰這乃是他被逼得與人以拳對拳,以掌對掌,硬生生遭人將發出的魔勁逼回,全身上下,被勁力反沖,擊碎了一身骨骼,然後又被沸騰的精血,炸開了皮肉,才會如此。蘇令南乃是他的武學老師,人家有多少力氣,柳新臣知之甚詳,見這漢子能和蘇令南拳掌相對,雖然最後被人家干掉了,也不由得暗自慶幸。
蘇令南快步而行,穿過院子,進了酒館門,一眼便見了那伶俐少年血肉模糊的死相,不由得皺起了眉頭,露出了厭惡之色,喃喃地道︰「你怎麼又是這招,就不能整干淨點嗎……」
酒館中已經亂得一塌糊涂,那受傷的村人看上去才二十不到,筋骨強健,應該也是邁入了中階戰士的藩籬。
他在屋中瞄了半天,好容易才尋了一條立得端正的凳子坐下。卻不知剛才這家具被杰斯洛磕踫過,和他一般,已是傷筋動骨,這一坐之下,「嘩啦」一響,立時散了骨架。這村人摔在地上,震動了肋骨,痛得臉色發青。他倒也干脆,見此索性就坐在地上,不起來了。
另一個村人年紀稍大,已有二十五六,進門卻吶吶的朝杰斯洛喊了一聲︰「十嬸」。又對柳新臣一笑;「啞巴,你沒受什麼傷吧?」看來對柳新臣極為關心。
柳新臣對他笑了笑,知道這人乃是蘇家三代的老五,名叫蘇明賢,也是一個六級的高手。
杰斯洛白了這老佷子一眼,也不去理他,反伸出一只縴縴玉手,點著蘇令南有些稚氣的臉龐,「咯咯」的笑出聲來……
原來,柳新臣雖然是蘇令南教出的功夫,但他自小就有天份,另有許多別出機杼的招式想出,走的更不是蘇令南一路,乃是學輕巧的路子。蘇令南是九級的力戰士,出手夾人撞人乃是常事。但他和這少年過手,每次一抱,下巴上便要吃上一拳,人還要摔上一跤,已經屢次在這同一招下吃過虧。
蘇令南惱羞成怒,卻不敢和杰斯洛老婆大人翻臉,只會和柳新臣瞪眼,上前大聲怒罵︰「我怎麼說的?這是咋整的?到底怎麼回事啊?……快說快說!」邊說邊拿老大巴掌去拍柳新臣的腦袋。
柳新臣卻還要將戲演下去,不過他四年來一直就在演戲,倒也表演的極為自然︰畏畏縮縮,也不敢去躲,被蘇令南將個腦袋揉得亂晃。他本裝作不能言語,吃吃吭吭的,又哪里敢說得出話來?心下又是著急,臉上剛才的紫紅尚未退去,這下熱血上涌,卻顯得更紅了。
老板娘將手點著蘇令南,笑得肚子都疼了,將左手捂了腰,連裂開的百褶裙也不顧,露出了一雙白生生的大腿來,若仔細看時,連里面淡藍的褻褲也看得見。
旁邊那站著的蘇明賢也將手捂了嘴巴,竊竊偷笑,他正值血氣方剛的年紀,卻忍不住拿眼向老板娘褲襠里亂瞟。
地下那受傷的村人亦是忍將不住,他一手已斷,一手月兌了關節,沒處掩嘴,卻是「哈哈」一下,笑得極為大聲,震動肋骨,又「哎喲哎喲」地喊起疼來……
老板娘斜斜看了這老佷子一眼,站起身來,走了幾步。突然回頭對這受傷村人微微笑道︰「巴克萊,你傷勢重不重?要不要緊?」
這巴克萊一時腦子還轉不過彎來,吶吶回道︰「……沒事沒事,右肋斷了兩根肋骨……左臂不過有些骨裂……呵呵,剛才那漢子好生威猛,一拳直擊,我格擋不住,才被他……」
他好歹也是五六級的人物,全身氣血澎湃旺盛,差不多也到了人體的極限,已是夠資格窺見魔勁運用的高手。常人受了這等傷,或許還要將養小心個一百來天,于他而言,卻不過是二三十天不可動手用力的事情,若是有好的藥物敷設,更是三五天就能正常活動。正尋思杰斯洛怎麼突然對自己關心起來?卻猛地想起這老板娘的脾氣,不由大驚失色,轉眼就從力戰士變成了刺客,如兔子般跳了起來,返身往門外就跑,邊跑邊賠笑道︰
「嘿嘿,我這肋骨有些生疼,這便去找因達大叔看看去……」渾如從沒受過傷一般,身形如電閃雷鳴,一句話才說三五個字,就已一溜煙不見了蹤影。
蘇明賢剛剛還捂嘴笑得開心,此時亦臉孔失色,跳了起來,大叫道︰「我去照顧巴克萊!」也要往外跑,肚子上卻早遭了杰斯洛一腳,轟然飛起,撞在了側牆之上!
這一飛驚天動地,酒館內稀里嘩啦一陣亂響,又糟蹋了一張桌子外帶一條凳子。
杰斯洛卻是笑得更甜更媚︰「你剛才一雙眼珠子瞟來瞟去,可看見了什麼啊?」
老板娘自從六年前來了這兒,大家便發現她多了一個習慣——那就是除了自己的丈夫蘇令南,從不對人笑,若是笑了,就是心里不高興,想著找人出氣。笑得愈媚,害人就害得愈慘。而且害起人變幻無常——對著張三笑了,害的人不一定是張三,反而可能是李四,甚或是張三的哥哥弟弟。
所謂虎死威猶在,何況眼前還是一條活蹦亂跳、笑得好生開心陰險的母老虎……
蘇明賢見她笑得嬌媚,心里更是懼怕,加上月復中疼痛,一時只顧盯這杰斯洛臉龐,結結巴巴,竟是答不上話來。突見老板娘那一雙如劍般的長眉一豎,大喝道︰「還不幫啞巴一齊收拾去!」這才心中一寬,屁顛屁顛地和啞巴一齊整理戰利品去了。
蘇令南伸出一只大手,搔了搔頭皮,前額發際隱隱約約露了一絲白來,他前額頭發有寸許方圓的一撮白發,又因出手矯健,爆發力強,因此當時被人稱之為白額虎。這六年隱居,卻是時常不忘染了頭發,掩去自己的這一抹特征。
此際他見杰斯洛針對了兩個後輩鄉人,也漸漸消了尷尬,心下大喜,返身走了過來,輕輕捏住了老板娘的縴手,凝望著這即堅毅又嬌弱的女子,眼中盡是柔情。
杰斯洛手上遭他一捏,抬頭望他,眼神中也不知有多少躲閃和期盼,終于低了頭,卻露出一抹細長而又女敕白的頭頸來,輕聲細語,把剛才爭斗的經歷粗略說了,言語之中頗為便捷有序,只突出了兩個少年發現魔核的一段,其他的俱是粗粗帶過。
這個女子,一點心思全撲在蘇令南一人身上,六年前隱居到這里之後,又和蘇令南生了個孩子,今年已經四歲,才將心思分了一半到自家孩兒身上。她雖然行事有些不擇手段,但如今和蘇令南一家三口,和和樂樂,平時種田打獵,真閑得發空了,就殺一二個外鄉人弄點小錢,自覺人生之樂不過如此,只願意一生一世就這般過將下去。
蘇令南听杰斯洛說罷,轉頭道︰「啞巴,這引嶺五連環應是把那妖獸的材料埋在了哪一處隱秘地方,你兩個且仔細模模,這福格森林暗無天日,進去了便不辨方向,應該是留了地圖下來的。」
那兩人听了,精神一振,立時動作起來。
老板娘卻是在後面抿嘴一笑,如此等細節,以她這般精細之人,自然是早已知曉。但和自己的丈夫站在一起,卻不月兌小女子心思,一心只為了自己丈夫著想。知道蘇令南有些小孩子毛利毛躁的脾性,故而剛才特意將魔核一事講得詳細,其他的卻是一筆帶過。以自己男人二十余年的江湖經驗,自然是一听就明了這背後的關節。
蘇令南見兩人在那里半天,也找不到地圖蹤影,不由得皺了皺眉頭,見啞巴拿起了裝魔核的布囊正待翻看,便快步走了過去,一把奪了過來道︰「引嶺五連環有那麼傻嗎?把魔核和地圖放一起?」
反手在桌上剩下的四個錢囊中撥了撥,提了一個出來,遞給啞巴道︰「你給我動動腦子,這五個錢袋子都是舊的,但就這一個的縫線是新的,要看也是先看這個。」
隨手拆開,便抖開了一張地圖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