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八十八章
「給戰後的聯邦帶來一股新氣象的年輕希望,與初代首相里卡德相仿的自由主義者……議員您第一次當選為上議院議員時,媒體都是這麼贊賞您的。實際上,您在里卡德被暗殺之後的馬瑟納斯家來說也算是異類。選上之後第一件著手進行的工作,就是遷都到這座達卡對吧?明明其他還有數個候補地區,可是您堅持要來達卡,來到這沙漠化持續進行,也許百年後就會被沙粒掩沒的土地。」
忍受有如意想之外的樁柱打進胸口的沖擊,羅南好不容易擠出一絲苦笑。凱將握起的雙手放在疊起的雙腳上,目不轉楮地繼續說下去。
「由于移民宇宙而開始出現恢復征兆的星球,卻因為一年戰爭的破壞而再次瀕臨危機的事實。推行政治之人,必須經常親身去感受星球的迫切需求,去想著接下來該做些什麼……雖然也被揶揄為時下政權爭取人氣用的,不過不只是這樣吧。您是有信念的。要讓人類文明的進步,與星球的永續發展共存的信念。將星球留為人類永遠的故鄉,所有的人類都應該上宇宙——」
「那是受吉翁影響的記者筆誤吧,我並不是那樣的偏激派。」
雖然一下子打斷了他的話,可是卻沒有辦法封住從自己胸口的裂痕所滲出來的沉澱物,羅南的目光從凱身上移開,在空中游移。沒錯,自己曾經是那麼想過的……他在滿是沉澱物心中低喃著,偷偷地握緊桌子下的雙手。如果改變聯邦的本質的話,那麼「盒子」的詛咒就會消失。如果可以用自己的手拉回「應該有的未來」的話,就不需要畏懼「盒子」,也不用讓孩子繼承馬瑟納斯家的緊箍咒——
「而那樣的您,現在卻身處保守勢力的核心。」
凱說道。羅南的眼楮往上飄,回看著他的臉。
「曾經訴求人類應該把目光放向宇宙的您,卻把宇宙居民的獨立運動當做瘟疫般地恐懼,想在星球周圍築起高大的牆壁,是為什麼?」
「……人無法永遠保持年輕氣盛。一旦有了需要背負的事物就會懂了,這樣的答案你不滿意嗎?」
幾乎是反射性地做出回答,同時確信談不下去,這下破局了的身心突然承受極大的疲勞感,羅南發出嘆息聲。這是對寶貴的時間就這麼虛耗掉的嘆息,還是看到出乎意料之外被翻出的人生舊帳而嘆息?羅南沉浸在連自己也無法分辨的混濁之中,同時听到凱的回應,「沒有什麼不滿。」並且感受到他放下翹起的腿、合上筆記本的氣息。
「我也自認是一個大人了。不過,我也不想忘記我不願意看到這種大人的心情。」
壓低視線說著,凱站了起來。「很抱歉,我似乎沒辦法幫上忙。」听著他的聲音,羅南知道這是理所當然的結論。
「個人雖然對畢斯特財團還有‘拉普拉斯之盒’有興趣,不過當個負面宣傳的廣告塔不合我的個性。請找別人吧。」
「……布萊特.諾亞上校也有牽涉在內。听到這個,你的想法還是不變嗎?」
垂死掙扎也要有限度。雖然心理很清楚,不過羅南還是說出了口。即將離開的凱停下腳步,隔著肩頭投以無異于白眼的目光。
「他跟你一樣,拒絕淪為權力斗爭的走狗,而遭到參謀本部調職處分。雖然隆德.貝爾的後盾坦護著他,不過也很難再回到司令職位了吧。可是只要能夠掃除與財團勾結的幕僚們的話,我就還有辦法。」
「羅南議員,我不想去認為變得厚顏無恥,就是展現大人的風範。」
低沉的怒吼聲,讓他第二次被一箭穿心的胸口感到刺痛。「您應該也了解的。」話說完,凱再次轉過身去。
「要變節是可以。可是,像議員您這種地位的人,我希望您不要顯露出白己墮落的樣子。您的公子不就是因為忍受不了,而離家出走的嗎?」
最後緊緊地揪起傷口,再也不回頭的背影離開了房間。不是這樣,想喊卻喊不出聲,羅南無語地目送凱遠去。無心打內線電話命令派崔克送客,無處可去的眼神逃向牆上掛著的相片。自己的相片登上封面的周刊雜志、終戰紀念日慶典時與當時首相的合照。由旁人眼中看來足以證明他的議員生活光彩無比的裱框照片群中,有著家族以剛完成的中央議事堂為背景的照片。
眯著眼楮仿佛在說非洲的陽光太強烈了的妻子、看起來正孩子氣的辛西亞、還不到十歲的利迪。在開始理解到這世界無從改變的規則,而無法打從心底露出笑容的自己身旁,利迪也露出奇怪的僵硬笑容。那時候,他會模仿不知道是從哪看到的,白己的舉動,而經常被母親教訓。實際上看起來,露著宛如成人的營業用笑容的利迪,跟自己簡直神似到悲哀。
沒錯,那孩子已經懂了。面對關上的門板幻視著凱的背影,羅南在心中訴說著他沒能說出口的話語。理解了一切事情,那孩子接受了馬瑟納斯家的宿命。是我讓那孩子背負了「盒子」的。原本想在自己這一代改變,結果卻什麼也改變不了,把從父祖兩代繼承而來的負面遺產強加在他的身上。
自從在特林頓基地發生戰斗以來,利迪的消息就斷絕了。他的駕駛機「德爾塔普拉斯」被平安回收,所以他應該不至于受了傷。只要能確認這一點,對羅南來說就夠了。不論他身在何處、有何種遭遇,利迪都不會背離馬瑟納斯家的宿命。就算其他的人不了解,自己也能夠確信這件事。
所以才難受、所以才痛苦。想像那與自己相仿的身影,在自己所看不到的地方嘗到絕望感的痛苦——沒有背負過壓力的男人是不會懂的。眼神移開老舊的家族照片,羅南深深地吐出了一口氣。在外頭隆隆作響的重機具噪音震動著房間的空氣,緩慢地攪動著時光虛度的空虛感。
「是戰爭時的密碼通訊?」
沿著角度急促的舷梯流動身體,從地板的艙口一口氣漂進艦橋。抓住門口邊的扶手,鞋底的磁石還沒著地,艦長席便傳來「好像是星球降下作戰時用的」的回應聲,季利根.尤斯特自覺到身體興奮地顫抖。
「使用傳送位置用的信號燈,一直打著同樣的密碼。內容還在解讀。」
「方位呢?」
「在l1宙域的正中央。幾乎在‘燈塔’附近了。船速從剛才就減緩了……」
抬頭看著左舷側熒幕上顯示的海圖,赫奇艦長托著下巴說道。雖然不是馬上就能夠有動作的距離,不過看著他毫無緊張感的表情讓季利根心中有股不快感。過著十多年似軍非軍的生活,結果就養出了這張完全忘記何謂武人的臉孔。明明這男人在自己這個年紀時,也身處于與聯邦的實戰之中。
「沒有錯,是摩納罕閣下所通報的艦只。隆德.貝爾的‘擬造木馬’……」
不看艦長的臉,而與操舵席上握著舵輪、身為同志的航海長眼神交會。嘴角露出笑容的航海長,面對初次實戰任務也是一副興奮的表情。其他還有炮雷長、船務長等,有著同樣興奮感、在艦橋值班的同志干部共五名。這些臉孔,即將創造吉翁共和國的新歷史。像赫奇這樣染上敗戰國意識的干部,還有毫無成就的大人們,沒有能力可以裁決之後所要發生的事件。在沸騰的心中下了決斷的季利根,對右舷終端機上的通訊長下令︰「對本國,還有‘帶袖的’報告。」
「還有,艦長。本艦‘古爾托普’與‘德洛密’將實行對‘擬造木馬’的追蹤與監視任務。希望能夠馬上解除隊列,前往l1宙域。」
面對季利根很明顯超月兌指揮系統的話語,其他干部的視線集中在艦長席上。赫奇掩不住驚訝的神情,用鯁住的聲音回問︰「練習艦的護衛怎麼辦?」
「讓‘畢弗洛斯特’單艦繼續進行。還有寄港處的官方行程,得讓隊司令繼續完成行程。」
「這樣是違反條約的!在沒有聯邦的要求下,我軍禁止在領海外進行作戰行動。」
「隊司令也已經知道了。‘帶袖的’主力要抵達現場,最少要花上一整天。只是通報就結束的話過于無能……而且,就算發生什麼問題,摩納罕閣下也會妥善處置的。」
「跟講好的不一樣!我們只負責搜索,剩下的就──」
「艦長,這是‘風之會’交代下來的案件。」
強硬的語氣,讓赫奇的臉色很明顯地變了。與野心毫無緣分,這個只想著不出大亂子結束軍務等著領退休金的男人,是走錯了哪一步才會進到「風之會」的?恐怕是被照顧他的上級長官約去參加讀書會,就這麼漸漸地被拖進去的吧。不過「風之會」會將會員配置在各個要點,也不是配好看或好玩的。要是他打算坐視著千載難逢的好機會溜走,那麼有必要將他從艦長席上拉下來。季利根蹬了一下地板,讓身體接近到腿軟的赫奇身旁。
「想想看你可以拋下同梯,當上艦長的理由。你不會以為是靠實力吧?」
「你這家伙,居然對長官——」
「就是當你是長官才這麼說的。請不要忘記當透露情報給‘帶袖的’的同時,我們身為共和**人的道路便已經走偏了。」
海軍從過去,就把艦長當做等同于艦上之神般的絕對權力者,現在卻面對面受到這樣的對待,不過赫奇滿臉漲紅也只有一瞬間而已。他瞪大的雙眼突然失去力氣,好像放棄了一樣垂下肩膀,之後似乎是什麼都不想多說了似地移開視線。可憐的家伙,連唾棄他的時間都不想浪費,季利根離開艦長席讓身體漂往前方的舷窗。
姆賽改級巡洋艦「古爾托普」的艦橋結構,與原型的舊公**主力艦,姆賽級沒有太大差異。對應米諾夫斯基時代大片的一體成型窗,以及將所有機能集中在一個區塊的樸實艦橋。縱兩公尺、長不下于八公尺的超剛塑膠制窗,現在正映著契貝級練習艦厚重的船體,在更前方可以看到艦隊旗艦「畢弗洛斯特」的航宙燈。雖然從這里看不到,不過古爾托普的後方還跟著一只契貝級練習艦,擔任殿後的是同為姆賽改級巡洋艦的「德洛密」。以縱列的密集陣型包挾著練習艦,這是遠洋航海訓練時的基本隊形。而在宇宙兩公里程度的距離一下子就過去了,所以為了不讓後續艦與前導艦追撞,必須常時注意著對方的行動。為了應對無預警的航道變更及增減速,練習艦的新人們應該正忙著對信號燈進行解讀。
在旗艦「畢弗洛斯特」坐鎮的護衛隊司令,是大戰之中被轟沉的宇宙空母「特洛斯」的少數生還者,也是「風之會」的資深干部。雖然也是戰後,埋沒在共和國中的大人之一,不過卻對自己因為家庭因素無法與新吉翁合流念念不忘,每天鑽研知識毫不怠惰,與赫奇那種沒有志向的男人不同。不論赫奇是否接受,艦隊馬上就會解散陣形,會只有「畢弗洛斯特」帶領兩艘契貝級繼續進行遠航訓練吧。之後,采取獨自行動的「古爾托普」與「德洛密」所要面對的,將是稍有疏忽便會喪命的實戰之海。季利根從鼻子吸了一口氣,壓下心中燃燒的熱情、蹬著地板移動。移動前,窗戶反射出自己的樣子映在視網膜上,看習慣的共和**制服讓他突然有股反胃感。
與聯邦軍同樣設計的立領服,只有顏色染滿如同吉翁的濃綠色、令人生厭的制服。充滿吉翁式款式美的舊公**制服被廢除,現在的共和國只有這種裝扮的軍人。與強調裝飾的「帶袖的」──新吉翁軍華麗的制服比起來,這是多麼的廉價。就這樣連外貌都消除了公國時代的味道,以期從零重新開始,然而到現在過了十六年還是什麼都沒開始。在復興的名義下承受單方面的和平條約,抹殺了自己的靈魂穿上的制服,淒慘到毫無名譽與尊嚴。
如果這就叫做共和**人的正道的話,那麼這樣的道路沒有去走的價值。偏離這樣的道路,才有著真正武人的生活方式。季利根橫越艦橋,從地板的艙口降到下部甲板。對自己看都不看一眼的赫奇艦長的側臉,與他那身為反戰論者的父親重疊在一起,令他更為不快。
共和**不被認可在自國,也就是side3以外的宙域活動,不過也有例外。那就是遠洋航海訓練。伴隨載著新任干部候補生的練習艦,橫越星球圈這約兩周間的行程,對護衛隊的艦艇來說也是熟悉技術的最好機會。訓練每年實施四次,這次遠航是從共和軍創設以來的第四十五次。因此,被稱為第四十五練習艦隊的一行人從本國離港後兩天,在即將通過星球與星球的中間之時,接到了「風之會」的極機密通報。
護衛兩艘契貝及練習艦的三艘姆賽改級,「畢弗洛斯特」、「古爾托普」、「德洛密」上頭都有「風之會」成員搭乘並不是偶然,一說有千人、也有人稱萬人的會員們,會被集中配置在特定的艦上,優先就任遠洋航海的護衛任務。會長的方針是要學習遠渡宇宙之海的技術,見識寬廣的世界,不過其中應該還有如果有萬一之時,可以以實行部隊的身分先一步行動的考量吧。
正如我所願,季利根心想。風之會本部只下令搜尋「擬造木馬」──隆德.貝爾的「擬.阿卡馬」,並沒有詳細說明理由。可是如果這是與「帶袖的」有連帶關系的作戰的話,那麼顯然與這一個多月以來詭譎的情勢有關。「萬一之時」終于來了。不管內容是什麼,即將有大事要發生的預感,強烈地推動著季利根等年輕成員。
戰後,將與薩比家有來往的重臣一個不留地放逐、處刑,就像將額頭貼在地板上摩蹭般地向聯邦磕頭乞求原諒的共和國歷史。這樣還不夠,將一整個城鎮獻給饑渴的聯邦軍,讓他們肆無忌憚蹂躪女人小孩的敗戰國歷史,與他一夜之間被迫由軍國少年改正的記憶,一同根植在季利根的心中。做到這樣而守住的國家主權,也是那麼地虛幻,被放在聯邦軍麾下的共和**毫無任何權限。共和**原本就是一度要共和國解除武裝的聯邦,為了牽制吉翁殘黨軍而突然下命創設的軍隊。在被攻擊之前不得開火的專守防衛主旨,意思就是暗示我們必須承受最初的犧牲,而即使如此,國內也沒有婉惜我們成了戰後政策人柱的氣氛。軍隊的存在本身就是違憲,這樣的論調在自號是和平國家的共和國政府內仍然根深柢固。
將獨立戰爭斷定為罪惡,沒有做任何評價便制定戰爭放棄憲章的結果,只為國家整體帶來了靈魂的空白。共和**人被譏為稅金小偷,在國內連穿制服在街上走動都成了忌諱。能夠忍受這種狀況的人,不配稱為武人。如果我們是不懂戰爭的孩子們,那麼造成這種現況的便是忘記尊嚴的大人們。倡言成為聯邦的傀儡乃國家百年長治久安之計,卻很干脆地承諾宇宙世紀0100年要歸還自治權,說回到單純的地方自治體也是時勢所逼。一直將問題往後拖延,只會下臨場判斷讓國家走錯路的大人們,剝奪走了國民的未來。
「風之會」告訴了我們這些事。組織的幕後出資者,摩納罕.巴哈羅國防部長,將我們從孩提時代就存在心中的糾葛化為言語。在國防大學就讀時,季利根參加有獎論文的征選,與「風之會」產生的關系,以與摩納罕的會面為契機,成了季利根人生的一切。
表面上扮演著聯邦的傀儡政客,私底下摩納罕卻會敘述自己理想中的新世界秩序,並且告訴季利根「風之會」便是其前鋒。那氣宇非凡的構想,令自己想要為他挺身而出。讓再世夏亞率領「帶袖的」,扮演著吉翁亡靈的同時,自己一行人為了準備即將來領的那一天潛伏在共和**中。這樣的想法,讓沒有回報的鍛煉與忍耐的日子有了意義。季利根得到了得以托付自身的尊嚴,之後,便認真地在部內鑽研學問。
犧牲了平常人的青春,將自身鍛煉成為洗煉的國家防衛者之人,才能得到端正國家的任務。在心中復誦著摩納罕的話語,確認到這樣的時刻將近,季利根走出艦橋的雙腳轉往ms甲板前去。姆賽改級巡洋艦的外形,就有如過去的熨斗一樣,ms甲板位在艦橋的正下方,相當于熨斗把手的船體後方。由于甲板空間是細長的圓筒型,只能將機體平放在地板與天花板上。其中有所屬于古爾托普對的rms-106「高性能薩克」四架,兩兩相對地格納在上下兩側。
以ms的始祖,舊吉翁公**的「薩克」為基礎開發的「高性能薩克」,是第二世代機的開端,也以戰後聯邦軍的制式采用機體廣為人所知。到現在已經是與「薩克」並列的舊型機體,甚至當作賞玩用機體賣給民間,可是共和國仍然以此為主力。都是因為更新裝備結束後的聯邦軍,把大量剩下的機體塞給了共和國。而且還是工場剛出貨完的狀態,還暗示不得重新漆成吉翁色調。
結果,使得ms甲板躺著不適合實戰用,純白色的「高性能薩克」,然而獨眼的頭部仍然是吉翁主義的體現,洋溢著吉姆型機所沒有的強悍感。雖然沒有公開發表,不過聯邦不斷地廢止獨眼型的生產,有的甚至替換成護目鏡型,也許就是為了根絕吉翁式的設計。想著想著,抬頭看著自己的特裝型「高性能薩克」的季利根,听到「隊長,怎麼樣了!?」的聲音而回頭看向背後。他看到古爾托普隊的駕駛員與整備兵,在無重力的甲板上游動,往自己集中過來。
「接收的密碼內容是?」「要出擊嗎?」開口問著的部下們,每個人臉上都帶著興奮而發著紅暈。環顧這些與自己一樣忍受著雌伏,即將成為新的吉翁共和國基礎的眾人眼神,季利根用笑容回答他們。口哨聲咻地響起,有人大喊道︰「該死,終于等到了!」歡喜的氣氛一下子圍繞在眾人身旁。季利根舉起手制住大家︰「本艦即將實行對‘擬造木馬’的追蹤及監視。雖然只需撐到‘帶袖的’主力抵達的這一段時間,不過視狀況還是有可能讓ms隊出動。所有人可別疏于準備。我們‘風之會’會被配置在遠洋任務上,就是為了這種時候。距共和國自治權歸還還剩四年。為了拯救忘卻吉翁建國精神、瀕臨亡國危機的祖國,我們必須化為一陣風促使國民們奮發圖強。」
在無重力下漂動的身體,讓眾人無意做出並攏腳跟的動作。不過部下們緊繃的臉色,帶有了解自己身為前衛的職責的真摯。再次環顧全員眼神的季利根,說道「要乘風飛行,需要有翅膀」,並露出笑容。他從懷中取出摺得整整齊齊的布匹,在面帶訝異的眾人面前一口氣打開。
黑色的布料上,用金邊刺繡繡著模仿翅膀外型的階級章,這是舊公**的干部所披掛的斗篷。部下們發出喔的聲音睜大眼楮,「是丙種戰斗服!」「真貨嗎?」等聲音此起彼落。「也有大家的份。」披上上尉用的斗篷,季利根將翅膀狀的階級章掛在胸前,「以後,軍官要穿著斗篷。士兵也換穿另外準備的乙種軍服。這是會長的心意。」
配合暗號,整備長把裝有斗篷的紙箱搬了過來。這是為了「萬一之時」,「風之會」會長事前準備的。看著發出歡呼,像是搶餌的小魚群般擠過來的部下們,季利根露出苦笑抬頭看向平放在天花板的自機巨體。rms-106cs「高性能薩克特裝型」的腳部機組大型化的同時,也給人比通常的「高性能薩克」更安定的印象。從這里可以從正上方看到隊長機頭上聳立的劍形天線,也可以看到保護著單眼的護罩部,以及一時之間映在上面的自己。
披著擺動的及腰斗篷,仰望「薩克」直系子孫的自己。可以的話最好還有舊公**的鐵帽,不過也不能要求太多了。這才是真正的自己,在人生活了二十八年之後終于得到的驕傲──感覺到慢性的陶醉感讓全身麻痹,季利根緊握著放在胸口的拳頭。
甲板的閘門打開,透過機體傳來的警鳴聲與播報聲突然消散,唯一能听到的就是自機發電機的驅動音。將身體沉浸在真空的靜寂之中,安杰洛的五指放在球型操縱桿上,將視線移向閘門另一側的漆黑空間中。‘航道淨空。伏朗托戰隊,請出發。’艦橋的播報聲響著。
‘上校,在side6潛伏的坦尼森艦隊有回音了。一兩天內就可以追上「擬造木馬」。沒有必要硬是先行一步吧?’
繼通訊員的聲音之後,是希爾艦長的聲音在頭盔內藏的擴音器響起。收到共和國比預料之中還早的通報,決定由ms隊進行長距離進攻後過了三十分。在這期間中,不斷想勸阻這項作戰,到現在還說這些話的希爾艦長,實際上是擔心伏朗托出了什麼差錯吧。擔心太多到這種程度也算是可愛的了,安杰洛獨自苦笑著。‘那一兩天之中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啊。’伏朗托也用帶著苦笑的聲音說著。
‘「擬造木馬」的背後,有隆德.貝爾的布萊特司令指揮著。如果由他指示的話,那麼應該也預想好確保「盒子」之後的劇本了。在這個階段,差一天差很多。’
‘是這樣的嗎……’
‘恐怕這一次就會分出高下。我會在「留露拉」抵達之前讓事情結束。’
伏朗托單方面切斷通訊的同時,「新安州」將腳放上彈射器。帶著光束步槍與護盾,腰間掛著火箭炮的紅色機體采取前傾姿勢,‘弗爾.伏朗托,「新安州」出擊。’悠閑的聲音回響著。彈射器驅動的振動透過甲板傳來,背著有如翅膀的噴射機組機影被射出閘門外,「新安州」從ms甲板上消失。安杰洛踏下腳踏板,不等彈射器回到原定位置就讓「羅森.祖魯」前進。
有如高跟鞋般形狀特異的「羅森.祖魯」腳部,反正也上不了彈射器。讓機體靠近閘門口的安杰洛,對揮動著引導棒的甲板人員看了一眼,便回看彈射甲板前寬廣的宇宙空間。這次就會分出高下──在心中復誦著伏朗托的話,朝下月復部使力。
「安杰洛.梭裴,‘羅森.祖魯’出動!」
設置在肩部與腰部裝甲下的推進器噴出火花,模仿薔薇的紫色機體被閃光包圍。伸長到艦首的彈射甲板馬上從眼底流過,「羅森.祖魯」飛舞在虛空之中。背對著「留露拉」的紅色船體,追向往艦艇前方遠去的「新安州」。「新安州」並沒有開啟背部的主推進器,而是用兩、三次制衡噴射抵銷慣性,流暢地接近在真空中待機的四架腳鏈。
腳鏈是與聯邦的「木屐」形狀相似的sfs,使用在ms的長距離移動上。現在,它的機體下方裝備了兩座巨大的噴射火箭,全長達五十公尺的棒子尖端綁著橢圓形的機體。安杰洛間斷啟動姿勢平衡噴射器,讓「羅森.祖魯」降在二號機上。機體趴在台座上,勾爪型的指頭與握把接合。此時,從「留露拉」出發的兩架親衛隊配備型「吉拉.祖魯」,先後搭上了腳鏈的三號機與四號機。
代替戰死的瑟吉與柯朗,新登用的拉卡中尉與雷爾少尉。他們身為駕駛員都有著頂尖的技術,不過用「吉拉.祖魯」能夠跟得上這架「羅森.祖魯」嗎?正想到一半,‘安杰洛。’伏朗托的聲音突然在耳邊響起,安杰洛連忙看向腳鏈一號機。
‘我跟希爾艦長說的是真的。這一次有關「拉普拉斯之盒」的事件便會解決。’
「是……!」
‘「獨角獸鋼彈」的駕駛員,漸漸地覺醒成強力的新人類。發生戰斗時得靠你的「羅森.祖魯」了。要做好覺悟。’
意料之外的話,讓自己無法呼吸。以前,伏朗托從來沒說過覺悟之類的話。從來都是獨自戰斗,連援護都不需要的上校,居然要求自己的幫助。他毫不隱瞞刺進心中的畏懼,將真實的內心透露給自己這個他人知道。
已經變得如此強悍的敵人,巴納吉.林克斯。戰栗感一瞬間流過,但是有更加激烈的感情波動跟著從心底涌出,安杰洛答覆「是!」,並在駕駛艙里一個人坐正姿勢。就在他為了自己不能說些更體貼一點的話而焦躁之時,‘各機,校正座標。推進器點火,十秒前。’腳鏈的駕駛員聲音插了進來,九、八、七……無線電響著倒數計時的聲音。看了擺動背後的翅膀,機身貼在腳鏈一號機上的「新安州」後,安杰洛閉上眼楮,縱身于推進器的律動中。
毫無任何污染,純白而清潔的布料浮現在眼瞼之中。在記憶深處的白色床單。雖然一度被血與屎尿污染,不過被伏朗托這股「力量」所淨化的床單。對伏朗托追尋、信仰、並將自己定為他的一部分已經過了三年,抵銷了那之前十幾年間的污濁。自己已經沒有任何遺憾,心底早已做好覺悟。被拯救的恩情,只能靠回救來償還。
「如果是為了您,不論到何方──」
推進器噴出的閃光與噪音,抹去了接下來的話語。拖著又粗又長的光條,四架腳鏈如同彈射般開始前進。承受著讓身軀嘎嘎作響的g力,安杰洛用微睜的眼楮看向虛空。載著「新安州」的腳鏈,噴射火箭發出強大光芒,看起來有如吞噬著群星一般。
中央的核心區域雖然有厚度,不過周邊張開的太陽能發電板只有薄薄的一層,遠遠看來就像是發出白色光芒的玻璃板。面板由無數三角形與菱形組成,整體描繪出近乎六角形的幾何學圖案,閃爍著警示燈的柱子有六根,從每個邊以放射狀伸出。簡直……或者應該說根本就是以雪的結晶為設計概念的‘l1匯合點’,它的形狀已經不只是燈塔,而比較接近藝術品。把警示燈的柱子算進去的話,最大直徑達兩公里,可說是人類用公費作出來史上最大規模的藝術作品。
在星球與星球間的產生的五個重力平衡點,每一個拉格朗日點都設有這樣的地標。除了建設在星球軌道上的初期太空站之外,這里可說是人類在宇宙空間中最初的據點。在宇宙世紀開始之前,人類就是以這些燈塔為基準確定自己的位置,以期遠渡這片廣大無邊的虛空。在一切物體都會流動,連殖民衛星的相對位置都不斷地改變的宇宙空間中,只有它是以星球與星球為基點,擁有絕對位置的人工物。從它發出的光與電波,是最能夠讓人放心活動的材料——直到米諾夫斯基粒子被發現,徹底顛覆電波的可信賴性為止。
也因為航宙技術的發達,現在已經沒有船員以燈塔為路標。它的存在早已徒具形式,l5的燈塔甚至在戰爭中被破壞,听說也沒有重建。在眼前閃爍的「l1匯合點」,也只有殖民衛星公社偶爾進行巡邏整備,常駐人員很久以前就撤掉了。雖然為了讓發生事故的船只可以靠港,有設置無人的代用碼頭,不過在這種狀態下,應該會不能用了吧?雖然發出美麗的光輝,不過主熒幕擴大投影出來的「l1匯合點」其荒廢程度一日了然,寂寥的氣氛讓奧特感到一股寒意。在旁邊眺望著同樣景象的蕾亞姆也低聲說道「又是廢墟啊……」,語氣中混著嘆息。
「這是卡帝亞斯.畢斯特的興趣嗎?不管是‘拉普拉斯’史跡,還是這里。」
「埋藏寶藏的地方,一般來說總是被人忘掉的場所嘛。」
在故事里面。奧特在心里補充,邊微微苦笑。蕾亞姆瞪了他一眼,無言地反駁道︰這可是現實。雖然心里明白,可是沒辦法。現實就是,拉普拉斯程式的指定座標指著這座「l1匯合點」。奧特再次看向接近到五千公里距離的宇宙燈塔。即使長年的放置讓它的各部位清楚顯露劣化跡象,不過象征雪花結晶的整體造型沒有改變一讓它仍然給人巨大藝術品的印象。而這種形象反而讓人覺得它很適合藏寶,卻也詭異得讓人無以形容。
相官邸「拉普拉斯」的殘骸,首都達卡,接下來這是第三個地點,是事不過三呢,還是——停止沒用的思考,奧特看向左手的監視器畫面。「附近有船影嗎?」重覆不知第幾次的問題,「與十分鐘前相同。」偵測長規矩地回答。
「半徑五千公里以內,有同航的貨船一艘,返航的游艇與太空梭各一艘。」
「就算發出民間信號,也不要大意。在‘拉普拉斯’就是這樣被擺一道的。不要從捕捉到的船影移開目光。」
「了解。」听到回答聲,他看回主熒幕上。「雖然說,那時候的敵人現在已經是同伴了。」奧特喃喃自語,感覺到蕾亞姆用帶有含意的目光看向自己。「艦長……」低聲話語一出口,「我知道。」奧特打斷了她接下來要說的話。
「我接到監視人員的報告了。雖然他們太安分讓我很在意,不過沒有確切證據。只能按兵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