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楊寧若是一個梟雄人物,多半會將蕭旒的行為當作最多是心中多些顧忌這個人的心狠手辣罷了,可是楊寧雖然桀驁不馴,冷酷無情,但是長年的與世隔絕,讓他的心靈宛若冰湖之水,清澈透明,雖然冰冷,卻也無瑕無垢,所以反而分外不能容忍蕭旒忘情負義的舉動。不過楊寧也無意出手相救薰青,見了明月布置的機關之後,他便不相信董青會毫不知情,不過他心里也明白,既然明月連身邊的侍女都殺了滅口,卻沒有殺董青,恐怕董青也不是真正的幫凶,最多是受了威脅利誘罷了,就是追問下去,也不可能說出什麼有價值的線索,先前的威逼不過是表明自己尋找青萍的決心罷了,其實董青是殺是放根本無關緊要,所以他才冷眼旁觀蕭旒的舉動,雖然如此,見到蕭的指尖在董青脊背上輕輕滑落,楊寧仍然忍不住一聲冷哼,心中生出一僂殺意。
蕭旒卻是會錯了意,以為楊寧不耐煩他下手緩慢,心中一沉,便加快了手指的動作。薰青恍然不覺自己已經處在生死邊緣,只是默默懷想著和蕭旒之間的往事,兩人相識已經有三年之久,其實蕭旒不論身份相貌,都並非首屈一指的人物,在江寧多的是名門望族,世家子弟,文人墨客,高手名宿,蕭旒不過是個商賈,而且還是別人的屬下,相貌也是頗為平常,原本不會引起董青的注意。最開始引起她好奇地是蕭旒的古怪脾氣。第一次前來拜訪,是一個風雨如晦的夜晚,那天宛轉閣並無客人,董青閑來無事,便自行彈奏,平日送往迎來,彈奏的多半是些淒婉纏綿的曲子,這一日既然不需要迎合他人,她便奏了《十面埋伏.》。豈料一曲終了,卻見窗欞上多了一人,她看其人不像是盜匪,便鼓起勇氣請那人進來。卻萬萬想不到這人竟然是萬寶齋的總管。之後蕭每隔十天半月就來宛轉閣听曲,說來也巧,每次前來,不是風雨如晦就是飛雪連天。竟然沒有在風和日麗的好日子來過,來了之後,除了听她彈奏琵琶之外,也沒有任何過分的舉動。也不喝酒,似乎只是一杯清茶就心滿意足了。
初時董青除了有些好奇之外,對蕭旒並沒有多少情意。只是見他禮數周到。而且身為萬寶齋的總管。對自己可以照拂一二,所以才沒有推拒這個客人。後來時間久了。她才漸漸感覺到蕭地好處。姑且不說三年來從未覬覦過她的美色,後來她名聲遠播,許多浮浪子弟想要一親芳澤,都是蕭旒替她打發了,保住了她清白之身,這些本來就足以讓她感激莫名了,更何況在蕭旒眼中,她從未見過絲毫輕蔑之色,雖然這個在別人面前長袖善舞的男子對她卻總是沉默相對,但是董青隱隱覺得,這樣才是蕭旒的真正面目,對于一個男子肯對自己真誠相待,董青自然是芳心悸動,不僅將蕭旒當成了自己地知音,更在不知不覺中將一腔深情托付到了蕭旒身上。數月前她曾經向蕭旒暗示過願托絲蘿的心意,想不到卻被蕭旒婉言拒絕,她心性高傲,一怒之下便將蕭旒拒之門外,數月不見,但是終究放不下這段感情,甚至猜想蕭旒是否有什麼不得已的緣故,所以蕭旒向她提及在宛轉閣舉行琴會的希望之後,看出了蕭也是有心向她示好求和之後,她便慨然應允,想不到竟會發生這樣地事端。此刻她當真是後悔莫及,其實明月在琴室布置機關暗器,雖然掩飾得天衣無縫,但是卻也被她無意中發現了一些蛛絲馬跡,只是她對蕭余情未斷,明月向她暗示這是蕭旒的意思,才會視而不見,更是答應明月的要求,替她過濾參加琴會的客人,想不到陰差陽錯,居然將蕭和自己一並陷入了絕境,到了這時,即使她再不擅心機,也知道明月不可能是蕭旒地屬下了,只可惜為時已晚。雖然知道自己無意中也成了幫凶,但是她畏懼魔帝的傳言,只得佯裝毫不知情,希望逃過一劫,想不到魔帝仍然不肯放過她,緊急關頭,蕭旒明明知道自己難月兌嫌疑,依舊舍身相護,對她的情意已經昭然若揭,一時間只覺柔腸寸斷,再也顧不得兩人之間地嫌隙,緊緊抓著蕭旒地衣襟,珠淚滾滾而下。
蕭旒地手指這時候已經移到了董青背心的大穴,只需稍一用力就可以無聲無息地
人地性命,但是突然覺得胸前濕熱,心中微訝,繼而按耐不住的抽泣之聲,一時間只覺心碎腸斷,那一指竟是無論如何都點不下去。就在這時,薰青卻突然抬起頭來,一雙蒙蒙淚眼向蕭旒望去,蕭旒望見那雙明麗如秋水的眸子,以及那清麗女子眼底深處的決絕之色,只覺心頭巨震,竟然生出無邊的恐懼來。
還未等蕭旒明白心中的恐懼,董青已經抬手向自己咽喉劃去,指縫中一點銀光宛若流水,蕭旒恍然大悟,董青手中定然是那枚自己送給她的防身發簪。其實女子頭上的發簪本就可以當作防身利器使用,尤其是世家大族的女子更有在發髻上插上一支特制發簪的習慣,這樣在遇到盜匪的時候可以起到出其不意的作用,自己正是因為擔心董青遇到不軌的客人,這才特意用精鋼混和白銀打造了這枚發簪,雖然不能洞金裂石,卻也是鋒利無比,尤其是其中暗藏機關,只需刺入人體,從發簪頭部可以彈出一根淬了劇毒的毒針,足可見血封喉,只是當日送簪之時,卻萬萬料不到有朝一日董青竟然用它自盡,明明知道自己任憑董青自盡才是最好的抉擇,可是不知怎麼,蕭旒鬼使神差一般伸出手去,在董青腕脈上一拂而過,劈手奪下發簪,這才心驚膽戰,依舊顫抖的雙手緊緊將董青抱入懷中,只覺得尋回了這一生最珍貴的寶物,再也不肯放開分毫。
過了片刻,蕭旒略微松開了一些手臂,扶著董青向楊寧拜倒道︰「帝尊,我與董姑娘早有婚姻之約,斗膽替她向帝尊求恕,若是尋不回青萍小姐,我情願和她同罪,還請帝尊俯允。」
楊寧聞言神色微冷,只是漠然望著蕭旒,一雙冰寒的鳳目越發透出絲絲殺意,也不說話,上前一步,一掌向蕭旒頭顱拍去,還未及身,一股無堅不摧的罡氣已經迫近,將蕭旒鬢角的發絲都吹拂起來。蕭旒縱然悍不畏死,到了這時也覺得意冷心灰,不知怎麼竟然想起了當日狠心對自己施展《鎖魂手》的師尊,悵然輕嘆,只覺當日師父那樣狠心地對待自己,或者原本就是理所應當,如果自己有師弟的五成狠辣,也不會落到今日這個下場。不過此刻蕭卻覺得自己尤其對不起萬寶齋主,當日恩主將輔佐武帝一統聖門的重任托付自己,可惜自己卻為了兒女情長辜負了他老人家的信任,一念至此,越發覺得愧悔難當,竟是合上雙目,只等楊寧將自己斃于掌下,至于反抗的念頭卻是絲毫沒有,姑且不論楊寧的武功是不是他可以抵擋的,只要想到楊寧替自己恢復武功的恩情,他就無法奮起還擊了。
見此情景,楊寧沉凝冰寒的鳳目中閃過一縷柔光,原本足以洞金裂石的掌力在千鈞一發之際化剛為柔,更是偏了方向,只是在蕭旒肩上輕輕一按,便退了回去,掌風臨身,蕭旒只覺宛若春風拂體,竟是毫無威力,肩頭更是恍若未覺,驚訝地睜開雙眼,蕭旒正要向楊寧詢問之時,卻只覺一股難以描述的劇痛從肺腑間涌起,不由彎腰下去,俯身在地,然後就是一陣劇烈的咳嗽,鮮血從他咽喉里汨汨涌出,不過轉瞬之間,已經染紅了他的衣袖和地上的青氈。
薰青原本正在低聲抽泣,見到情郎如此慘狀,一聲悲呼,竟是不顧一切地掙開蕭旒的手臂,十指如鉤,向楊寧面目抓去,只是全無章法,根本是婦人女子的花拳繡腿,分明是自尋死路,蕭旒見狀不由掙扎著起身,但是此刻他渾身一絲力氣也沒有,哪里能夠阻止董青,只得驚呼道︰「帝尊。」話音未落,只見楊寧一揮手,空氣中傳來清脆的響聲,還未等蕭旒喊出「恕罪」二字,董請已經跌回蕭旒的懷中,半邊玉面已經紅腫了起來。蕭卻是欣喜若狂,將董青抱在懷中,恭敬地道︰「小人代青叩謝帝尊不殺之恩。」以他的聰明才智,自然知道楊寧這番舉動的含義,既然懲戒過了,那麼自己和青的性命就都保住了。
楊寧淡淡瞥了他一眼,轉身向樓外走去,只留下一句淡淡的話語道︰「十日之內,若是救回青萍也就罷了,若是不能,你們就自盡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