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西門凜告退離去,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他並沒門,風雪席卷而入,飛旋的雪花飄落在地上、榻上、琴上,原本就已經略嫌陰寒的萬松軒越發冷寂起來,羅承玉默然不語,揮手阻止了想要關門的侍衛,目光透過茫茫飛雪,望著西門凜遠去的背影,雙目閃現出銳利如劍的光芒,幾乎要將西門凜的脊背刺穿。
正在這時,隔絕萬松軒內外的那道竹簾被一只縴縴素手挑起,走出一個戎裝佩劍的少女,她容貌清新明艷,修長的嬌軀儂縴合度,身上穿著一襲火紅色的戰袍,更添了幾分英姿颯爽。目光落到羅承玉身上,那個少女眼中閃過濃濃的情意,緩步走到羅承玉身後,含笑道︰「殿下可當真相信他沒有劫走綠綺小姐?」
羅承玉並未回頭,微微一曬道︰「信與不信又能如何,與其糾纏其中,還不如當機立斷,既然已經無法挽回,倒不如成全了綠綺的心願。」
那少女眼中閃過不贊同的神色,道︰「殿下,西門統領雖然有大功于殿下,但是為人過于囂張跋扈,殿下不可不防,若是殿下有心,我這就回去稟明父親,只要殿下一聲令下,方雁願意親自為殿下除去心月復之患。」
羅承玉雙目閃過一縷溫柔,卻斬釘截鐵地道︰「多謝雁妹的好意,燕山衛還在本世子的掌控之中,西門統領雖然行為有些魯莽,卻也是因為他對本世子的赤膽忠心。等吳先生回來,自會勸誡西門統領。明年就是本世子繼承王位地關鍵,與其在這時內訌,讓有心人漁翁得利,倒不如大事化小,小事化無,這件事情雁妹也不必告訴左將軍知道,方伯伯一向對我關愛,若是因此和西門統領生出芥蒂。那可不是幽冀之福。」
听到羅承玉喊了一聲「雁妹」,方雁不禁滿面通紅,低頭避開了羅承玉明亮火熱的目光,她是幽冀左將軍方桓愛女。自幼就由火鳳郡主賜婚許配給羅承玉為妻,明年羅承玉即位之後,接下來就是兩人的大婚。不過雖然兩人早有婚姻之約,卻是罕有機會見面。羅承玉坐鎮信都郡主府,左將軍方桓卻在範陽燕王麾下開府,方雁是獨女,不僅要承歡膝下。還要陪著方桓練兵統軍,一年到頭都無法月兌身,所以雖然兩人是未婚夫妻的身份。除了年頭歲尾。卻也難得見上一面。如此一來。兩人在感情上不免有些生疏,這一次方雁又听到流言。得知自己的未婚夫婿愛上了別的女子,雖然自信無人能夠撼動自己的地位,可是一片芳心卻也難免患得患失,所以才會趁著方桓遣中軍親衛迎接羅承玉往範陽過年的機會隨軍來到信都,就是想看一眼那個女子,想不到來得不湊巧,那個女子竟然被人劫走,而羅承玉對她又是一如往昔,這才讓她心中稍安。
羅承玉望著嬌羞不勝的方雁,只覺心中有些歉疚,這個少女不僅美麗動人,而且文武雙全,尤其擅長騎射,小小年紀,就已經是軍中有名地神射手,他曾見過方雁縱馬奔馳的颯爽英姿,那是一種如火如荼的美麗,幾乎可以和當年的火鳳郡主媲美,甚至幽冀上下已經有人暗中稱呼方雁為「小火鳳」,自己已經擁有這樣地珍寶,卻還想要攫取天上瑤池的白蓮,當真是貪心不足。想到此處,他突然伸手將方雁攬入懷中,方雁先是本能地想要抗拒,一想到眼前這人就是自己的未婚夫婿,不禁手足發軟,將一張火紅的玉面埋到羅承玉懷中,只覺生命至此,再無任何遺憾。
羅承玉懷抱佳人,一顆心卻已經恍惚起來,這里原本是他最愛流連地地方,從未染上半分胭脂色,可是如今卻不同了,琴台上是綠綺的瑤琴,後面的臥房妝台上有她解下的玉簪,衣架上掛著她常穿地衣裳,旁邊的書房里有她留下的琴譜,賞玩過地書畫,整個萬松軒,似乎每一寸地方都留有心愛女子地氣息,讓他一想起來便覺得黯然神傷,心念一動,他低聲道︰「雁妹,這里太陰寒了,我們到書房去吧,前些日子,我剛剛得到了幾柄寶劍,你可想賞玩一番。」
方雁雖然不知羅承玉地心思,卻也不願留在情敵的住處,便點頭道︰「以殿下地眼力,都說是好兵刃,想必即使不是絕世名劍,也差不了多少,不過若是我看中了,殿下願不願意割愛呢?」
羅承玉微笑道︰「那要先說好了,只許你挑
,剩下的我還要賞人呢。」
兩人一邊說笑,一邊走出了萬松軒,風雪撲面而來,羅承玉見雪花落到了方雁發上,便要解下大氅給她披上,方雁卻含笑推拒道︰「這點風雪算什麼,我陪爹爹到邊關巡視的時候,雖然沒有詩文里所說‘燕山雪花大如席’那樣夸張,但是一下起雪來對面都瞧不清人影,我早就習慣了,倒是殿下衣衫單薄,若是不慎受了風寒,爹爹怪罪下來,我可擔當不起。」
羅承玉聞言微微一笑,道︰「我哪里那麼容易生病。」卻也打消了將大氅給方雁披上的意思,目光落在方雁被冰涼的雪花激成胭脂色的面頰上,沉聲道︰「左將軍勞苦功高,雁妹巾幗不讓須眉,承玉深感佩服,等到承玉即位之後,便以左將軍為帥,飲馬黃河,一統中原,到時候雁妹可願親領禁軍,護翼承玉左右。」
方雁聞言不禁一陣狂喜,她雖然一向隨在父親左右,卻畢竟是個女子,火鳳郡主能夠代父統軍作戰,與當年時勢有關,如今時過境遷,方雁已經沒有這樣的機會,日後若是與羅承玉完婚,她便貴為燕王妃,更是沒有領軍上陣的可能,想不到羅承玉竟然親自許諾讓她統率禁軍,這不僅代表著羅承玉絕對的信任,也有縱容愛護的意味,對于羅承玉這樣深沉的人來說,等于是暗表情衷,讓她如何能夠不歡喜呢?用眼角的余光向四下瞥去,只見那些侍衛都識趣地看向別處,風雪彌漫更是遮擋了眾人的目光,天地間仿佛只剩下了她和羅承玉兩人,方雁俏臉一紅,不知不覺中,已經依偎在羅承玉懷中。
茫茫風雪之後,一個身姿筆挺如松的戎裝青年將領,冷冷望著羅承玉和方雁的背影,冷峻英挺的面容上神情雖然沒有絲毫變化,雙目深處卻已經妒火洶洶,緊握的雙拳更是青筋迸現,不時地發出骨骼 作響的聲音。見他如此自苦,站在他身後的中年親衛低聲道︰「少將軍,您奉左將軍之命前來迎請殿下,還沒有到青龍司呈遞兵符文書,就跟著小姐到了內府,嚴格說起來這是違反軍律的,我們還是先出去吧,現在府中上下戒備森嚴,只怕是風聲鶴唳,若是驚動了巡視的侍衛引起風波,只怕左將軍也不會原諒您。」
那青年將領聞言面上浮現痛楚之色,嘶聲道︰「夏叔,我有什麼地方比不上羅承玉,他也不過是個無父無母的孤兒,只不過好運被郡主收養,就名正言順地踩在我頭上,若非郡主賜婚,雁妹又豈是他可以擁有的。」
听到那青年將軍的誅心之語,那中年親衛夏虎面色蒼白地道︰「少將軍不可胡說,君臣名分攸關,若是給左將軍知道,定會重重責罰。」那青年將領一聲冷哼,卻沒有繼續說下去,扭頭向外走去。
夏虎抹了一把臉上的冷汗,才覺得心神稍定,他是左將軍方桓的親信侍衛,而這個青年將領是方桓的義子方破塵,方桓軍務繁忙,方破塵其實是他照料成人的,親厚之處,其時不遜于方桓。方桓膝下只有一女,卻收了兩個義子,一個是隨吳澄南下的戰惲,另外一個就是方破塵,戰惲拜方桓為義父的時候已經十五歲,是方桓見他武勇,一時心喜,才將他收為義子,所以戰惲並沒有改換姓氏,而方破塵五六歲就已經被方桓收養,早被方桓當成親生兒子一般愛護。雖然都是義子,遠近親疏卻有分別,戰惲十八歲後便在邊關戍守,因功升遷,直到半年前才被任命為右衛殿中將軍,到信都任職,而方破塵一直留在方桓身邊,從親衛做起,如今已經是左將軍府的中軍官,雖然職位低些,親厚愛重卻遠在戰惲之上。方破塵文武兩途的成就其實不在戰惲之下,善解人意處更勝戰惲,惟有一樁短處,就是對義妹方雁的痴戀,姑且不說方雁早已是燕王世子的未婚妻子,只是兄妹逆倫這一點,就已經無法得到方桓的諒解,所以一直以來,方破塵都隱瞞不說,也只有跟隨他將近十年,親厚不同一般的夏虎,才知道他的癲狂心思。不過他已經決定,這一次回去一定要將此事稟報左將軍,若是少將軍再這樣痴迷下去,遲早會做出天理不容的大逆行徑,到那時再想挽救可就來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