晦當然不知道,這個青年隱瞞了最重要的一個關鍵,早已身中不解劇毒,命在旦夕,就連楊寧和青萍那段至關緊要的談話,這個青年也是一字未提,不過這也不算隱瞞,畢竟若是在場的是真正的無晦,那樣的距離,絕對不可能听見楊寧和青萍兩人的私語,只不過真正在場的卻是一個耳力極佳的刺客,才會將一切都听得清清楚楚。
無晦更加不知道,在他心中千回百轉之際,那正在講述今日經歷的神秘青年大半心思其實都放在了她的身上,身為刺客,有許多必須掌握的秘技,如果對其一知半解,遲早會死在別人手中,這青年出身的宗派乃是刺客一行的祖宗,對「察言觀色」、「听音辨情」自然有獨到之處,無晦的每一點神色外露,呼吸深淺的不同,甚至是肢體動作的細微變化,在這青年耳目中都是縴毫畢現,直到確定無晦敵意漸消,若非遇到極端情形,絕不會泄漏今日之事後,這青年才放下了最後一絲殺機。
身為刺客,手握生殺大權之時務要謹慎,當殺之人不殺,自然對不起刺客身份,不當殺之人殺了,卻也是後患無窮。他今日無意中得知了一個驚天消息,不論如何處斷,都須殫精竭慮,自然是沒有心情再去扮幾日無晦,可是如果無晦無聲無息地死于此地,龍眉寺僧眾定然會有疑忌,有心人不難察知端倪。若是楊寧和青萍雙雙身死,這個破綻的存在自然不要緊。可是他卻不能不考慮萬一地情形,天底下人世間能夠在魔帝面前隱瞞武功身份的,也只有他這一宗的高手,如果楊寧生疑,自己就是首當其沖。他在黃鶴樓行刺過楊寧,這一次雖然沒有出手,卻也是心存惡念,但是聖門武道宗與補天宗之間本有默契,這樣的行刺對雙方都是一種歷練和考驗。除非是像上一次那般利用青萍,或者是自己為了滅口殺了無晦,觸犯到楊寧的逆鱗,否則楊寧是不會與他為難的。當然若是給楊寧知道自己將他的軟弱舉止都看在眼里,是否會殺人滅口可就不一定了,在這種情況下,與其殺人滅口。留下隱患,自然不如這樣化解開來妥當。
安撫了無晦之後,出手解開了無晦的穴道,也不等無晦血脈暢通。青年便悄然離開,在隱秘之處換上早已藏好的衣物,又用藥物掩去俊秀面容。妝扮成尋常旅人地模樣。向江陵方向行去。對于環境的熟悉原本就是刺客的專長。荊門諸山、紀山這一帶的地理他熟稔非常,為了趕時間。他甚至不肯走山路,而是直接翻山越嶺,左右越往南走,山勢漸趨平緩,根本不會阻礙他地行程。
走了將近一個時辰,正在埋頭趕路之際,青年眼中突然瞥見群山間一點白影隱約閃現,一眨眼的工夫,卻又消失不見,這青年一向自負眼力,自然不肯承認自己眼花,便立在一株枯樹上向遠方眺望,不過數息時間,那點白影再度閃現,在群山中攸起攸落,其勢翩若驚鴻,疾若星電,直到這時,青年方才看清,那點白影竟是一個和自己一般以輕功趕路的白衣人,根據目測,這人的速度比起楊寧也不過略慢一線,尤在他之上。天下輕功若論快捷,自然是以武道宗《千里一線》為最,若論輕靈縹緲,則是翠湖地《凌波渡虛》,而這個青年所承襲的輕功,快捷輕靈雖然不如以上兩種輕功,卻最是飄忽難測,方寸之間可以變化萬千。深知本門輕功的優缺點,這青年自然下了不少苦功,刺客手段本就講究「一擊不中,遠飆千里」,他便著意苦練速度和身法,雖然自知不可能超越《千里一線》,卻也自負除卻四大宗師之外,再無人可以在速度上勝過自己,想不到今日在曠野之中,突然見到一個白衣人有如此輕功,不禁萬分驚駭。
心念數轉,青年突然生出一縷邪念來,徑自撲向一塊山石,這塊山石的位置十分巧妙,正在一道略顯平緩地山梁前面,若是白衣人不從這里走,免不了要翻過兩側山峰,雖然並不費事,卻也會耽誤一些時間,青年自恃若是自己趕路,必從這里行走,便在石後斂息屏氣,等待那白衣人接近。果然,那白衣人雖然也和青年一樣,根本不擇路徑,只是直線飛馳,到了此地,卻也直奔石梁而來,前後不過百息左右時間,便已到了山石之前,這白衣人忙著趕路,並未留心道邊,眼看便要一掠而過,卻有一道烏光掠過長空,以極其詭異的角度,刺向那白衣人的背心,這一擊宛若
日,又如博浪一椎,即便是四大宗師陡然遇襲,也不之,電光石火間匕首地尖端已經觸及了那白衣人地背心,破衣而入,裂帛之聲傳來。眼看自己即將得手,青年心中反而生出不祥地感覺來,只覺匕首似乎根本沒有落到實處,蓄滿的真氣宛若被堤壩扼住地激流,奔騰洶涌卻無法宣泄,心口不覺一悶,手下卻毫不遲疑,匕首月兌手而去,向前疾射而去。
那白衣人背心猝然受襲,神動意動,一身真氣隨即而動,竟以無上玄功將背肌硬生生縮了一寸,暫時避開了一劍穿心的厄運,以她的武學見識,自然知道如果向前閃避只能給敵人繼續進攻的機會,足下一頓,雙膝不稍彎,已經拔地而起,身軀在空中一個翻轉,已經是頭下腳上,腰中銀劍早已月兌鞘而出,劍光一閃,凌空劈下。
青年匕首剛剛出手,眼前一花,那白衣人的身形已經消失不見,隨即便有千萬縷劍氣自上而下襲來,眼前瞬時銀光大作,雙目更是一陣刺痛,他是當機立斷之人,深吸了一口氣,周身上下真氣瞬息外放,將那追魂奪命的劍氣阻了一阻,拼著面目被劍氣所傷,不退反進,抄起即將落地的匕首,向自己的來處狂奔而去,並非是慌不擇路,而是他雙目被劍氣所傷,淚水直流,一時間難以視物,若是向別處逃竄,不辨路徑,絕難逃生,反不如向來路奔逃,憑著方才的記憶,方有一線生機。
白衣人遇襲之後不僅以絕頂武功月兌身,更是趁勢反擊,將刺客逼退,可謂大獲全勝,只是她心中卻沒有一絲得意,以她的武功修為,若是當真心無旁騖,即使那刺客再擅長隱匿氣機,又豈會匕首臨身才有所覺,這一次險遭刺殺,當真是咎由自取,心中羞惱之下,自然不肯放過那刺客,一劍未能得手,目光掠處,只見那刺客是一個身著灰色布衣的青年,相貌平凡無奇,此刻正向前方鼠竄,不禁冷冷一笑,宛若蒼鷹搏兔一般,向那灰衣青年俯沖而去。那灰衣青年卻仿佛可以腦後視物一般,速度霍然加快了幾分,險而又險地閃避開來,顯然方才他刻意隱藏了實力,才讓白衣人誤判之下再度失手,眼見那灰衣青年的身法宛若流星閃電,越來越快,白衣人不怒反笑,手中長劍在地上一點,借力縱身而起,施展開輕功身法,宛若孤雁凌雲一般,不急不緩地追在青年刺客身後,只是不讓那青年刺客從自己的視線里消失,並不戮力追趕。
青年刺客自知輕功不如白衣人,兼且雙目開始紅腫,幾乎已經無法視物,只能憑著記憶奔逃,這樣下去根本沒有逃生的希望,這才不惜一切,用上了催發潛力的秘術,若是白衣人不來追趕,自然可以趁機月兌逃,若是白衣人發怒追來,便有機會反戈一擊,他本就擅長以命搏命的狠辣武功,再加上以有心算無心,尚有三分希望可以重創那白衣人,想不到那白衣人識破他的心意,只是綴在他身後等他筋疲力盡。見此情形,青年刺客心中十分郁悶,心下一橫,索性向右撲去,如他預料的一般,耳中雖然听不到風聲,那一股逼人的劍氣卻如芒刺在背,不離不棄。青年刺客淚眼模糊中已經看見記憶中一片凹陷的山崖,便直撲過去,轉過身來,背抵山石,匕首橫在胸前,擺出背水一戰的姿態。
白衣人見已經將那青年刺客迫到了絕境,果然不曾莽撞進攻,只是以劍氣封鎖住青年刺客逃生的路徑,森然道︰「閣下是什麼人,為何偷襲暗算,若是你全盤托出,我尚可考慮饒你一命,若是你執意隱瞞,是生是死,就要看你能接我幾劍了!」
過了這片刻,青年刺客雙目已經隱約可以視物,勉強瞧去,只見那白衣人雖然一身男裝,容顏卻是恍如姑射,令人不敢逼視,手中一柄銀劍軟中帶硬,猶自輕微顫動,劍鋒倏忽,不知所向,雖然如此,青年刺客卻不敢稍動一下,只因周身要害都似乎被白衣人手中利劍隱隱壓制住了,若是自己貿然反抗,只怕有死無生,縱然拼死反噬,也是得不償失。不過青年刺客既敢停下腳步,自然不會束手待斃,見到那白衣人如此相貌武功,已經心有所悟,長笑道︰「平仙子武功絕世,在下豈敢接下刺殺仙子的買賣,不過是見獵心喜,想要見識一下青年一輩第一高手的本領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