奧爾格勒一刀挑飛了水吊子。丈許方圓之內,剎那間煙水迷漫,視線不清,他側耳聆听,只覺遠處風吹沙石,呼嘯作響,親衛叱 喝罵,此起彼伏,近處則是熱水潑濺在火堆上發出的嘶嘶聲,火焰燃燒枯柴的畢剝聲,而那原本立于對面的紅衣女子,卻是消失得無影無蹤,不聞半點聲息,任憑奧爾格勒將真氣灌注雙耳,卻已經一無所獲。若是尋常高手,遇到這種情況多半無計可施,然而奧爾格勒曾在大漠習刀,荒漠之上風沙蔽目,往往對面不能視人,即便是想要用听風辨位的秘技察敵,也往往會差之毫厘。失之千里,而奧爾格勒憑借一柄彎刀,數次在大風沙中搏殺群狼,所憑籍的正是一種近乎直覺的特殊天賦。
蓋因一人無論如何隱蔽自己,只要身在天地之間,就必然會阻礙風的流動,若是能夠察覺出風勢的變化,則敵人便無法遁形,只是想要做到這一點,僅有精純的內力是不夠的,需得精通天文地理,四時變化,才能將風勢自然的變化和人為的阻礙分辨開來,奧爾格勒固然無此才識,然而他常年在大漠苦修,刀勢正是成就于無盡風沙,憑借著多年磨練,以及天賦直覺,在這樣的環境中察敵蹤跡幾乎十有九中,這也是他敢于獨自與青萍相見的原因之一,並非僅僅是自恃武功,只因縱然有人隱蔽在側,伺機偷襲,也很難瞞過他的直覺察探。
故而,雖然青萍影蹤聲息全無,奧爾格勒卻已經隱隱察覺到左前方似有異樣,當下毫不猶豫。揮刀斬去,他雖然向青萍出手,卻終究是留了幾分情面,刀勢和緩,只想將青萍生擒活捉罷了,不料刀氣初展,刀鋒便突遇阻礙,耳邊同時傳來金石之聲,卻原來青萍竟然縮在一頓亂石之後。奧爾格勒反應甚是敏捷,刀鋒感覺有異,瞬即收刀,心中不禁一陣驚訝,他之前也曾想到青萍是否在設伏相誘,故而早將四邊環境記在心中,縱然小有差錯,卻也不會記錯一塊足以遮擋身形的岩石的位置,在他記憶中,這里明明應該並無障礙,如何卻突然出現一塊岩石呢?
煙霧朦朧之中,傳來一陣銀鈴也似的笑聲,聲音忽遠忽近。飄忽不定,听在耳中,神智竟然有些昏昏然,若非奧爾格勒亦是心志堅毅之輩,差點要掉落手中彎刀,心中不禁生出惱意,當下舌綻春雷,怒喝一聲道︰「妖女想以邪功害人麼!」他在聲音中暗蓄內力,卻是想要驚動可能會被迷神的屬下親衛,縱然他們一時闖不進來,對那紅衣女子來說亦是莫大的威脅。
那銀鈴也似的笑聲漸漸歇止,青萍的聲音卻從另外一個方向傳來道︰「《天魔音》這種以聲惑人的功夫,我總是練不到家,唉,這般容易就給你破了,真是白費力氣,奧爾格勒殿下,我用的**叫做《飛煙散》,是江南名手調制而成,其中別有玄機,別的**遇水遇火便無效用,這《飛煙散》卻需水火之力才能發揮效用,你不見這煙霧經久不散麼?殿下打翻我用來泡茶的泉水,可算是助妾身一臂之力了,如今你身陷奇門陣法當中,六識難以察敵,又被**所困,殿下覺得能夠屏息到什麼時候呢?」
奧爾格勒此刻已經鎮定下來,冷笑道︰「許夫人不必再想擾亂小王心志。小王雖然不才,這些許**煙霧還奈何不了我,夫人若當真有必勝之把握,既已布下天羅地網,又為何只敢躲躲藏藏,不敢與小王真刀真槍地較量呢!」
煙霧之中傳來一聲嘆息,只听青萍略帶沮喪地道︰「原來殿下已經將妾身的底蘊看的一清二楚,妾身氣力不足,的確無法和殿下公平一戰,唉,誰讓外子將平姐姐也帶去助拳了,我原想這也應該,賀樓國師武功天下第一,若有翠湖出身的平姐姐聯手,外子也多一分生還的希望,現在想來,若是平姐姐在此,便是妾身手無縛雞之力,殿下也沒有法子在這里耀武揚威了吧!」
奧爾格勒听到意料之外的回復,不禁眉頭緊鎖,若是那紅衣女子逞強說必能擊敗自己,他便可料定此厲內荏,定會立即出手。再無半分顧慮,然而這位許夫人竟然直承不敵,如此示弱,卻反而令他疑心起來,仔細回想,從自己見到此女之後,她便一直有意無意引導著事情的發展,火不思、洞庭春茶、奇門陣法、**煙霧,層出不窮,自己為美色所惑,又覺得此女不難對付。是而將計就計,想要軟硬兼施,誘她說出康達利和伯顏景義的下落,想不到卻是落入陷阱,孤立無援。到了現在,此女已經佔了上風,卻又這樣示弱,難道是察覺到自己不易受制,想要用言詞削弱自己的斗志殺機麼?更何況她話里話外隱隱透出威脅,點明此次挑戰師尊威嚴的並非那少年魔帝一人,還有一位擅長劍術的翠湖弟子,雖然僻處大漠,奧爾格勒卻也听說過翠湖的盛名,翠湖當代宗主岳秋心乃是中原武林白道領袖人物,又是四大宗師之一,就連師尊也曾提及,翠湖弟子,或者長于武功劍術,或者長于兵法韜略,甚至有精通諸般秘技、奇門術數的,若與之為敵,必要小心謹慎,不可怠忽大意,稍有不慎,便有覆舟之險。
想到這里,奧爾格勒不禁暗暗後悔,商隊向導阿加勒雖然見多識廣,卻畢竟只是個尋常人,只說那三名男女之中有兩人武功高明,卻看不出上下深淺,只說其中那名白衣女子似乎要遜色一籌,這多半還是因為主事的乃是那黑衣少年,這才得出的結果,自己盤問的時候固然追根究底,卻也只得到這點似是而非的訊息,然而當時只想著這世間哪有這許多青年高手,所以並沒有將兩個女子十分放在心上。想不到那少年魔帝修為如此高深也就罷了,更加料不到那同行的白衣女子,竟然是以劍術揚名天下的翠湖弟子。雖然不願承認,但是自赫連行落敗之後,奧爾格勒便便隱隱承認了那少年魔帝有資格向師尊挑戰,如今更有一個身份武功均可能不在那魔帝之下的翠湖弟子與之聯手,雖然對賀樓啟有著無比的崇敬信任,然而奧爾格勒還是暗自不安,更是打定主意,一定要生擒眼前這個紅衣女子作為人質,不過想到這個女子既然是魔帝的妻子,又與那白衣女子姐妹相稱,只怕本領也不尋常,說不定也是翠湖出身,越想越覺得她方才那番話多半是誘敵,自己可不能再這樣不利的情況下出手,免得上當落敗。
主意既然拿定,奧爾格勒再度出刀,這一次刀勢席卷,宛若扶搖羊角,不過三兩下,那些沉滯不散的煙霧竟然被被蕩平了小半,奧爾格勒已經隱約看見亂石叢中的紅色身影,當下用戎語吩咐親衛道︰「你們從外邊搬開亂石,慢慢走進來,口鼻用布巾裹住,免得吸入**。」
青萍隱在石堆之後,聞言微微蹙眉,雖然听不懂奧爾格勒說些什麼,然而他竟沒有因為自己那番話急于出手,卻也算得上是心思縝密,這《飛煙散》是當日離開江寧之際蕭旒塞在兩人行囊里的種種丹藥丸散之一,能夠被堂堂的萬寶閣大總管看中的**,自然是絕佳的上品,《飛煙散》不僅藥性強烈,尋常人一沾便倒,而且容易擴散,範圍廣闊,遇水火而更烈,最適合對付敵人圍攻,然而有一利便有一弊,這種**容易借風勢擴散,便也容易被過大的狂風吹散,故而青萍特意選擇了這一處四周被亂石遮擋避風的所在施放**,想不到奧爾格勒的刀勢之威竟然堪比真正的狂風,若是再給他這樣亂砍亂劈一陣,只怕這《飛煙散》就要當真煙消雲散了,若沒有了**助陣,自己內力不足,無法主陣變陣,只怕還當真會讓那些戎人親衛闖進陣來,到那時,自己好不容易搶佔的一點先機就蕩然無存了。
想到此處,青萍從懷中取出一個玲瓏剔透的水晶葫蘆瓶子,瓶中赫然是四粒火紅色的丹藥長相思,雖然說廖水清為青萍重新開了藥方,青萍這一路上沒有斷了針灸湯藥,然而大漠迢迢,萬里之遙,誰知道是否會有萬一發生,故而廖水清臨行前瞞著楊寧秘密給了她五粒長相思,若是遇到緊急情況,可以服下一粒,如此一來,暫時便可強行動用真氣,以防不測,然而事後卻不免要多服幾日湯藥,才能將藥力激起的相思絕毒重新壓制住。廖水清替青萍診脈之後,反復計算估量,最後只給了青萍五粒長相思,並且曾經千叮嚀萬囑咐,最多只可服用三粒,否則只怕即便在地火天風之力下逼出相思絕毒,也難免會留下後患,終生體弱多病,甚至再也不能練武。這番醫囑青萍自然謹記在心,然而此刻情勢危急,只憑方才服下的一粒長相思,只怕已經難以為繼,若想保全自己,卻也顧不得這許多了,一咬銀牙,青萍倒出一粒丹藥服下,藥一入月復,便即有了效用,青萍蒼白的玉顏浮現兩抹嫣紅,雙目更是神采大震,當下再不浪費時間,從行囊中取出一柄長劍,身劍合一,向奧爾格勒凌空撲擊,這一劍勢若驚鴻,身法曼妙,恍若飛天,若是綠綺見到,定會萬分驚訝,不過是數月時光,青萍劍術大進,竟不需要自己琴音相助,便已將天魔劍舞重現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