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莞爾，你願意跟我走麼？」
她無聲地張張口，然後良久不語，沉默橫亙在兩人之間，牽扯出絲絲離愁。
這一個月，獨獨這個小男孩真心實意地待她，願為她以身犯險，敢在太後面前據理力爭。那打在他身上的四十庭杖，是她欠他的，以後，還有沒有機會還？
黯然**者，唯別而已矣。
想到他們今後該分散在天涯，也許永不再相見……莞爾攥緊他的手指問︰「你是要回家了麼？」
小六輕輕「嗯」了一聲，「我家里有最溫柔的娘親和最可愛的妹妹，如果你肯來，她們必定歡喜。」
听出他濃濃的思家之情，莞爾不忍掃興，便也抿唇笑說︰「我也想看看你的家呢！但此事，你還是容我考慮考慮。」
小六果然璨然一笑︰「這是自然。」
*
許是知道今夜是個離別之夜，夜空那月亮都瘦得令人心酸，細細地掛在天邊，倒顯得漫天星子亮得刺眼。
莞爾毫無睡意。心事絞成一團，捋不順，趕不走。
她知道自己遲早是要離開這皇宮的，想到與小六相處的種種，就覺得和他走也是個不錯的選擇。可是……從白天見了羋 起，他的臉便像生根一般，扎入心口，叫囂著要吸食她心髒的養分，要和她的身體一齊茁壯成長。
一想到要離開這里、離開他，她內心就揪痛起來。這種仿若心髒都被攥住的痛感讓她心驚……
——嫣然，你已經死了，為什麼還要操縱這身體!
像是在回應她的問話，胸腔竟越發炙熱，好似那心跳不再是自己的……她猛地坐起來，大口大口地深呼吸著。
「公主，夢魘了麼？」
門外小宮女的聲音小心翼翼的，卻如一盆當頭澆下的冷水，莞爾整個人神為之一清。
「不妨事。」她平息了那股燥熱，爾後問道︰「現在什麼時辰了？」
小宮女立刻答道︰「已經過了子時。」
子時……
「如果你想和我走，今晚子時，就來這里踫面。」
小六鄭重其事的誓言突然在耳邊回響。
「我會帶你回家。」
——家……多溫柔的字眼，多美好的承諾，可是小六，對不起，我不能和你走。這個誓言，恐怕是沒有機會實現了。
心中突然涌上一股悲慟，她是不是要失去這唯一的朋友了？
「你回去睡吧，不必守夜了。」她心中冒出一個念頭，現在唯一要做的就是打法掉外面這小宮女。
「公主……這不合規矩啊！」哪怕看不到，她也能想象出小宮女被嚇白的面色。可莞爾卻毫不留情︰「在這里我就是規矩!讓你走你就走，否則我生氣了，還不一定怎麼懲戒你。」
「奴婢該死!奴婢這就跪安……」
像逃一樣的凌亂腳步遠了，莞爾翻身下床，挑了見暗色衣裳穿了，提著鞋子輕手輕腳地出了寢殿。
她是成年人的心智，加上孩童超群的記憶力，白日那段錯綜復雜的路來回走了兩趟，她卻記得很清。
小六為尋這條路，該是下了很大功夫。子時本是宮內門門皆落鎖，這條路卻一路暢通。
那個斑駁的大門出現在眼前時，莞爾住了腳步，努力平息著一路跑來後留下的不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