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定邦是一點半來到富貴巷派出所的。
在等他的那段時間里,楊睿和周子琪都已經做完了筆錄,經過突擊審訊,那幾個小混混也已經對自己等人在富貴巷圍堵周子琪的事情供認不諱,只不過他們並不肯承認自己等人是意圖,只一口咬定說是看上了對方的相機,想要「借過來玩幾天」。
于是在郭定邦來到之後,相關案情就由值班的富貴巷派出所劉副所長負責向他做了匯報。
匯報期間,從頭到尾郭定邦都繃著一張臉,弄得下面人一個個也都緊張兮兮的。
但是等到那位劉副所長匯報完了,他走進一間辦公室,隨後把楊睿也叫進去,繃著的那張臉卻是馬上就解凍了,門一關,他一把攬過楊睿,有一種恨不得這就哈哈地大笑幾聲的感覺,「行啊你小子,下手可夠黑的,我剛才去看了看那幾個家伙的傷處,都懷疑你小子是不是跟誰學過了,要害找的挺準哪,不愧是我老郭的干兒子!」一臉的與有榮焉。
郭定邦跟楊伯清是從初中到大學的同學,就連他的愛人錢念珺跟楊睿的老媽陶慧珍也都是那同一所大學的同學,兩家的關系可想而知。所以後來楊睿就成了郭定邦的干兒子,郭媛媛也就成了楊伯清的干女兒。
楊睿也一直都記得,在老爸入獄之後一直到董國慶出事老爸最後獲釋之前的那八年時間里,幾乎是人人都避著楊家走,連老家的叔伯親人都是差不多的嘴臉,卻只有郭定邦從頭到尾給予了自己和母親很多的的幫助,連自己入伍都是他出面幫忙找了軍分區的領導,不然的話,以自己貪官兒子的身份,入伍還是有點困難的。
後來在董國慶一案中,也正是因為他的堅持,才最終把八年前的老案子又牽了出來,並且最終打開了董國慶的嘴,幫助老爸洗清了冤屈。
時隔多年再次見到年輕版的郭定邦,楊睿也覺得親切不已。
「那幾個人不肯承認吧?」楊睿問。
郭定邦一點都不覺得跟楊睿這個半大小子討論不的問題有什麼不妥,直接就點點頭,渾不在意地道︰「小張說,是經常在街面上混的幾個家伙,跟滾刀肉似的,掂得清輕重。他們只肯承認是看中了那個報案人的相機,說是想要趁她不備給偷走……狗日的,算盤倒是打得精!不過你放心,那把刀是證據,跑不了他們!」
楊睿聞言倒是並不吃驚,未遂跟搶劫未遂都不是一個概念,更不用說是行竊未遂了。按照那位張副所長的說法,那幾個小混混雖然都只是街面上的癩皮狗,但畢竟是經常到派出所來點卯的,這里面的關道倒是明白得很。
想了想,他問︰「那幾個人,能不能想辦法讓他們跟王家扯上點關系?」
「王家?」郭定邦聞言一驚,等著楊睿,「你小子說的是……王韜那個老家伙?」
楊睿點點頭,在青州市提到王家,幾乎所有本地人都會第一時間想到那個名字——王韜。而按照本來的事情發展,在不久之後即將被連根拔起的那個地下世家,也正是王家。
王家祖上曾是前清的舉人,民國和抗戰時期,家里又有好幾個人都是國民黨的官員,堪稱是本地望族,在青州市本就有著舉足輕重的地位,後果新中國成立,王家遭到了覆滅性的打擊,特殊時期時期,更是有不少人被逼得上吊。
但是一等到改革開放,開始搞活經濟了,整個社會開始由吹政治風向吹經濟風轉變,王家卻又立刻壯大起來,其中第一個聞到機會爬起來的,就是王韜。
資本在最初崛起的時候,幾乎就沒有干淨的可能,可想而知,王韜身上也不會干淨了,只不過有了前面兩代人的教訓,王韜做事情就很周到也很聰明了。
所以,即便一直到現在為止,他都是本地地下勢力的大佬級人物,根據後來爆出來的案件消息,他更是不但涉嫌走私和毒品交易等,還涉嫌拉攏和腐蝕了不少官員。當然,官字兩張口,牆倒眾人推,具體是不是有那麼回事,還不太好說。不過至少眼下在官面上,王韜做事情還是很干淨的,在青州市本地的名聲也一直都很好。
可以說,現在恐怕連他自己都想不到,一向小心翼翼的他,居然會因為幾個小混混的肆意妄為而被牽累,最後鬧到幾乎被毀家滅族的地步。
當然,楊睿在這個時候突然說起王家,倒不是非得要遵循歷史的仍舊把王家拉進這件事里來不可,讓他感興趣的是,王家最近幾年一直都在努力地往政府里擠,其中就有一個名字叫做王焦的,是王韜的本家佷子,現在就在市紀委任職。
而根據楊睿的記憶,就在老爸入獄的前後,王家徹底倒台,這個王焦卻並沒有受到牽連,反而官運亨通,幾年後就做到了市財政局副局長的位子上。
再後來,當年的貪污受賄案真相大白,他才最終受到了一定的影響,四十來歲就給踢到市人大養老去了,此後也再難出頭。
其實即便是等到棋局終了了再回頭來看,仍會讓人感覺,這里面的彎彎繞實在是不少,如果不是細心的人,根本就難以從這些紛雜的事情里撥雲看日的看出背後到底出現過哪些斗爭、妥協、退讓和交易。
值得慶幸的是,楊睿曾經有接近十年的時間來仔細的回想和推敲,所以,這里頭的關門過節,他知道的或許並不比那些當事人知道的少。
這個時候,郭定邦上上下下地打量了楊睿幾眼,伸出大手來揉揉他的腦袋,「你小子,動什麼歪心眼子呢,你居然還知道王家,還想給王家設套子!我告訴你,別說這件事就只是幾個小混混做出來的,哪怕是真有王家什麼事兒,從我這里也不可能把他們家網進去,首先一個,局里就通不過!別說我,就算是加上你爸……你別看他整天牛皮哄哄的,他也不夠看!」
末了又說,「王家的根子,在市里扎著呢!」
楊睿笑笑,就一臉莫測高深的表情湊過去,「郭爸,我沒說非得讓您在里面使勁兒,您只需要安排幾個可靠的人,在審訊的時候從那幾個小混混嘴里釣出點跟王家有關的東西就行了,那幾個小混混那麼聰明,想必不會反對用王家的勢力來給您和局里一點壓力的,您說呢?」
郭定邦當警察當了十幾年,整天跟一幫玩槍的打交道,跟罪犯打交道,脾氣有點不太好,性子也有點大大咧咧的粗魯,但是他可並不傻,相反,他聰明著呢。
再次伸手揉揉楊睿的腦袋,他一臉好奇,「你小子,還敢跟你郭爸打啞謎,說說,到底怎麼回事?怎麼突然想到這些?」
楊睿嘿嘿地笑笑,不肯說為什麼,只是說︰「要不了兩天您就明白了,怎麼樣?」
郭定邦瞪了干兒子一眼,猶豫了好大一會子,這才道︰「我試試吧,不敢太明顯太露骨,你要知道,公安口這邊可也有不少人是給王家賣命的!」
楊睿趕緊知足的點點頭,「我也知道您難處理,王家舍得花錢嘛,拉攏幾個蝦兵蟹將不是難事兒。所以您就帶出點意思來就足夠了,不要求太明顯。」
郭定邦再次點點頭,算是答應了下來。
※※※
走出富貴巷派出所的時候,楊睿才終于覺得自己身邊的一切都開始變得真實了起來。
重生啊,這就是重生啊。
整個一上午,他都覺得虛無縹緲的緊,似乎面前的這一切都是虛幻的,讓人都不敢伸手去踫,唯恐只是泡沫,一踫就要破了。
一直到那個年輕版的郭定邦郭爸出現在面前,還親切地攬著自己的肩膀說話,他才覺得心里開始安定了下來,才覺得似乎這一切都已經真的開始變成活生生的現實了。
于是,他臉上的笑容就開始變得輕松了起來。
一口氣在心里憋了一個大上午,這時候才終于輕輕地吐了出來。
結果一扭頭就看到周子琪正站在不遠處沖自己招手呢。
剛才要出來的時候問了一聲,才知道周子琪已經離開了。她是報案人,做完了筆錄自然就有了行動的自由,沒人能攔她,只不過她還是給派出所里留下了自己的手機號碼,以方便這邊隨時向她這個報案人通報案情進展。
剛得知這個消息的時候,楊睿心里還多多少少有點失落,卻不曾想到,她居然並沒有走遠,就在這門口守著呢。
于是楊睿笑著走過去,「派出所里的人說你已經走了,怎麼還站在這里?等我?」
周子琪也迎著他走過來,經過了剛才一系列劇烈的變化,事情終于穩妥下來,她激蕩的心緒也終于得到了緩和,這個時候臉上的笑容就有了幾分雍容的氣度,只是面對楊睿這個小屁孩,又是剛才出手幫助了自己的人,她卻是親切的很,笑著說︰「就是等你嘛,你可是我的救命恩人,哪里能一扭頭就走掉!」
說話間,她伸手拿尾指把被風吹亂的幾根頭發撩到耳後,臉上有著無端的嬌媚。
楊睿的心里噗通一跳,即便是再世為人,即便是並不缺乏面對美女的經驗,他卻還是不受控制的被對方這不經意間流露出來的無端風情給一下子打動,一句話幾乎是下意識的就沖口而出,「救命之恩哪,那可是無以為報的,不如你以身相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