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完了電話,陶慧珍就坐在那里愣愣的生氣,時不時的還會抽噎兩聲,只是不說話,更不提還要去上課的事情了。
于是楊睿就乖巧的拿過電話來給一中高三年級組撥過去,只說老媽陶慧珍今天有點身體不舒服,替她請了一天假。
從頭到尾,陶慧珍還是一言不發。
電話鈴突然響起來,把兩個人都給嚇了一跳。
楊睿趕緊過去接電話,然後听到那邊的聲音,他很快就笑起來。
電話是郭定邦打來的,就在剛才,他才剛上班,市局孫平安局長就突然把電話打到了區分局,要求青江公安分局立刻就「5•13特大搶劫案」向他匯報,作為經手人,這份工作自然要郭定邦出面,于是他就立刻趕到市局,向孫平安局長作了當面匯報,然後孫局長就傳達了市委書記康如海的指示︰要不惜一切代價,在最短的時間內將幕後指使者挖出來!
接到指示的郭定邦簡直是百思不得其解,但是他沒辦法直接問孫平安局長,所以從市局一出來,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給楊睿打電話——搶劫案,好吧,還是未遂,怎麼就變成「特大」了?怎麼就到了需要市委書記震怒,還要親自給公安口下指示的地步了?他這邊才剛剛提心吊膽的引誘著幾個小流氓扯到了王家身上,而且還只是遮遮掩掩欲語還休的地步,怎麼那邊就要求一定要把「幕後黑手」揪出來了?他們從哪里知道這事兒的背後還有指使者?
思來想去,郭定邦下意識的就把這事兒聯系到了楊睿的身上,最關鍵的是中午在富貴巷派出所里楊睿說的那些話太奇怪了。所以回到局里,他第一個就先把電話打到了這邊。
可問題是,這里面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具體是誰開了口,楊睿也只能是知道個大概過程,而且還不能說,于是他只好一邊嘿嘿笑,一邊繞著彎子提醒,「郭爸,我可沒那個本事指使市委書記哦,或者,您看是不是那個報案人背後有什麼了不得的人物?」
這句話可是嚇了郭定邦一跳,在電話里都能听見他吼,「趙鵬,去把下午那件案子的報案人資料給我拿過來,快點!」
電話扣了轉過身來,才發現陶慧珍正納悶地看著自己呢,還問︰「你郭爸都跟你說什麼了?怎麼還跟市委書記扯上關系了?」
楊睿笑笑,說︰「沒說什麼,我幫我郭爸破案子呢!」
然後他走過來,從沙發後面親昵地摟住陶慧珍的脖子,說︰「媽,你信不信,不出三天,你兒子肯定能幫你報仇,把你剛才受的氣都給你加倍的找回來!」
陶慧珍側著腦袋看他一眼,嘴撅起來,伸手就摟住楊睿的腦袋,眼楮一紅,幾乎又要哭出來︰以前還覺得這兒子生的太皮,從小就不老實,簡直恨死個人,直到這會子受了氣才突然發現,兒子還是調皮點好,至少他懂得花言巧語的安慰自己一下不是?
于是她就恨恨地說︰「信,怎麼不信!誰都不信我也信我兒子!那就等你將來長大了,也當官,當大官,好好的幫媽出氣!」
楊睿聞言就嘿嘿的笑︰從這話就能听出來,她肯定以為自己是在安慰她,或許她還等著老爸回來幫她出氣呢。
不過他剛才那番話還是多少起了點作用,發泄了一番之後,陶慧珍的情緒就比剛才好了些,這時候楊睿這才站起身來,跟她說要出門。
陶慧珍聞言嚇了一大跳,還以為楊睿要去砸人家家玻璃,就一把拉住了,說什麼都不許出去,還念叨︰「好兒子,媽知道你心里也有氣,但是那也不能砸人家玻璃去呀,什麼用都沒有不說,還讓人看笑話,還得賠人家錢!」
楊睿哭笑不得。
不過他很快就想到一個主意︰打電話讓媛媛先過來找自己不就沒事了!
只要跟她在一起,老媽就肯定會放心了。
她是班長嘛!
反正今天是周末,又不用去看喬幫主的臉色。今天自己需要做的,也就只是靜靜地等待郭定邦那邊的消息而已,所以,正好可以好好的看看郭媛媛。
十六歲的花季匆匆一別,不管是自己還是她,在當時都根本不懂得該如何去珍惜,但是現在,自己已經開始重新開始了,不是嗎?
※※※
五月十四日夜,青江浦小區深處的一棟別墅。
夜色正深,王韜卻在睡夢中被突然叫醒了。
他今年算虛歲整五十,仍然腰桿筆直,虎視鷹揚,頭上連一根白頭發都沒有。
晚上兒子和兒媳婦過來吃飯,他就讓兒子陪著喝了點酒,不多,有三四兩,躺下就覺睡得安穩,此時半夜被叫醒,腦仁有點疼,穿著睡衣下到一樓的大客廳,保姆過來端了茶,他也不喝,不說話,也沒表情,就直接坐在沙發上,等著突然去而復返的兒子開口說話。
結果王學謙開口第一句話就是,「爸,刀口架到咱們脖子上了。」
王韜聞言猛地抬頭看過去,那一瞬間,他的眼神銳利得嚇人,旋即,卻又沖王學謙擺擺手,「坐下吧,你的煙呢,給我來一根!」
王學謙遞過煙去,又親自給點上了,這才回身坐下。
王韜抽了幾口,把煙摁滅了,然後才淡淡地道︰「說說吧,怎麼回事。」
王學謙聞言趕緊挺直了腰,帶點焦急地道︰「剛剛從公安局那邊得到的消息,市委書記康如海親自下了指示,上午青江區公安分局那邊就在開會,只是這一次消息封鎖的比較嚴,所以咱們剛剛才接到消息,據說這次會議連孫平安都列席了,刀口對準的,就是咱們家。」
王韜閉著眼楮,慢慢地用手掌有節律地拍著膝蓋,問︰「總得有個緣故吧?是誰出的手?要砍咱們哪只手?還是直接要腦袋?康如海親自發話了?」
他的語氣平靜的可怕,似乎正在問的都是些與自己無關的問題。
王學謙聞言趕緊道︰「是,千真萬確,是孫平安在會上親自傳達了康如海的指示,還給了限期,要求五天之內必須拿出成果!至于起因,我也已經打听清楚了,居然是來自一起搶劫案……」然後他就把自己從公安局那邊得到了案件前後過程如實的說了一遍。
這一次,王韜終于有了表情,卻是眉頭緊蹙,「咱們一向都是跟郭定邦井水不犯河水,他為什麼要把這種屎盆子往咱們頭上扣?……搶劫案?這算多大點事兒?憑這個,怎麼可能對咱們動刀子?……還有,什麼時候連他郭定邦都能直接指使康如海出來說話了?」
他一連串的問題問得王學謙啞口無言,好大一會子,他才又試探著道︰「我過來的路上,富貴巷派出所的張文詠也給我打了個電話,這件案子,就是他第一個接到的報案電話,也是他親自過去處理的,據他說,之所以會鬧出那麼大的動靜,很可能是跟昨天下午報案的那個女孩有關,再不然就是青江區楊伯清搗的鬼!當時的案發現場,就是楊伯清的兒子,一個還在讀初中的小孩,救了那個女孩!」
王韜聞言擺擺手,「楊伯清遠在千里之外呢,再說了,紀委那邊已經在查他了,他已經是自身難保,這里面不會有他。而且,哼,他楊伯清搞經濟是一把好手,論做官,他還差得遠,他一個副區長,沒這個能量,也沒這個膽魄對咱們下刀!」
說完這些,王韜伸手輕撫額頭,陷入了長思。
電話鈴聲突兀地響了起來,王學謙給嚇了一跳,扭頭看父親一動不動,似乎已經睡著了,他就走過去模起電話,放低了聲音,「喂,我是王學謙,你是哪位?」
那邊的聲音很焦急,「老四,是我,汪市長讓我直接給二叔打電話,他剛才好不容易才從市局孫平安那邊得到的消息,孫平安的話說的很模糊,但是意思應該沒錯,刀把子是從省里直接伸過來的,應該是省紀委那位姓周的。」
「省紀委?姓周的?」王學謙聞言一驚,下意識的就抬高了聲音,想了想,不敢置信地問︰「難道是……是周學彬?」
那邊又道︰「應該是了。據說昨天下午有幾個王八蛋在富貴巷那邊堵住了周學彬的女兒,要玩強的,結果沒得手,于是這案子就戳到青江分局那邊去了,也不知道怎麼回事,昨天下午的時候張文詠審過一遍了,一切都控制的很好,但是到了晚上,區分局那個郭定邦卻突然把案子給調到了分局,他還親自又審了一遍,然後新的審訊記錄里就開始有了你跟二叔的名字了,到了今天上午,省里那邊的電話就直接打到康如海家里去了!這件事,市里還給所有常委和有關人員都下了封口令……」
王學謙有點懵,後邊的話都沒怎麼听進去,等那邊絮絮叨叨的好不容易說完了,他道了謝,懵懵懂懂地掛了電話,回過頭來卻發現自己老子正目光炯炯地盯著自己呢!
于是他回到王韜的側對面坐下,把剛才電話里說的情況跟他說了一遍,末了,還是那副不能置信的口氣又念叨,「周學彬,他……我.操,怎麼會有人傻到要去他女兒!」
王韜深吸一口氣閉上眼楮,然後才開始慢慢地交代,「第一,待會兒你給王焦再打個電話,這件事到此為止,叫他不要再摻和進跟咱們有關的事情里來了,除非我親自找他。他保住了,咱們王家就留下了橛子,早晚還能東山再起……」
「第二,你抓緊時間收拾收拾,帶上老婆孩子,再把你妹妹從學校里接出來,今天晚上就走,不要往東,往西吧,先到甘肅老童那里躲一段時間再說,一年之後再往外跑。」
王學謙一臉的驚惶與郁憤,「爸,咱們、咱們再找找人?這、這憑什麼呀!說扣屎盆子就扣屎盆子……平常喂了他們那麼多,咱們出事了,他們總不能透個信兒就算是交差了吧?咱們要掉腦袋,他們也別想跑了!」
王韜聞言突然怒瞪雙眼,「糊涂!」
深吸一口氣,他緩緩地道︰「你記住,不管到了哪里,權力都是世界上最大的東西!斗不贏的!」頓了頓,他又嘆口氣,緩緩地閉上眼楮,道︰「這種時候,還是給咱們王家留一把柴禾吧!那些人……魚死網破……你呀,還是太幼稚了點!」
說完了,他又是擺手,「去吧,幫我照顧好你妹妹。」
對于中午還剛剛跟一位市局局長把酒言歡的王學謙來說,這種突如其來的打擊,幾乎是他無法接受的,也足以讓他歇斯底里。
「我不走!」他道。
王韜閉目休息,聞言一動不動。
「爸……」他又喊。
良久之後,王韜的眼皮子終于抖了一下,淡淡地道︰「臨走之前讓人查一下楊伯清那件案子怎麼樣了,或許我還可以試著再做一筆生意,但是你,必須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