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突圍戰II
百十尺剛過的距離,法師之間的咫尺;縱使雨水垂幕,但亦無法分阻雙方的探知。
一百三十英尺,第一次交鋒——
燃燼法師明焰一樣的袍袖一甩,在傾天大雨中拉出一條漂亮的水線。他右手探出,緊扣住火焰雲紋的短杖。又有一枚為秘文金線覆蓋的紫黑錐狀物體從法師肩後升起,其上紫芒乍現,仿佛黑暗中盛開的紫羅蘭——然後五道紫紅光束驟然一伸,劃破夜空向蕭焚刺來。
百十尺剎那而過,五道光束忽然展開,猶如一朵怒放的芍藥,分刺黑袍法師四肢心髒。但蕭焚恍若未聞,也不見他有所動作,只是一面半球形的透明力場忽然在他面前展開;光束掃在力場上時流光異彩,仿佛水花飛濺,但此之後,消弭于無形。
燃燼法師毫不驚訝,又放平手中短杖,念出一段晦澀的咒文。
蕭焚終于從精神透支中找回一線平衡,他重重地喘息著,一面竭力支起黑暗水晶杖……
「焚日射線!」(注1)
「黑暗術!」
一道灼目的紅光刺出,蠻橫而凶狠,紅光掃過,雨水也要化為一幕騰騰白煙。而另一邊,陰影恍若成為法師的爪牙,它們從黑水晶杖頭四散撲出,一下子吞沒了周邊的一切——那是比黑夜更加幽深的黑暗,它吸收一切光線,它靜靜停在那兒,仿似夜空中多出一個可怕的黑洞。
紅光刺入黑暗之中,深深地陷進去,然後一下子將黑洞削去一半。
但黑暗之後,已經沒有了黑袍法師的蹤影——
燃燼法師火紅色的兜帽底下立刻傳來一聲詛咒,然後一只白淨的手向後掀開兜帽,露出其下蒼白但年輕的臉。雨水嘩嘩,長發早已浸濕,亞麻色的發絲貼在額頭上,水痕一道道沿著臉頰、鼻翼滑下。
「哈哈哈!」年輕的法師卻是大笑起來,仿佛極為興奮,「果然是這家伙,老子可算找到他了!」
「不過他媽的,逃得還是這麼快!」他又憤憤不平地咒罵了一聲,下意識地模了模自己挺直的鼻梁,哼哼道︰「看本大爺把你揪出來,好好算一下帳!」
…………
旅店中煙霧翻騰,叮叮當當金屬踫撞聲從內一直響倒外,不時又有重物翻倒,或者人體撞擊地面的悶響——
這是第十六輪,時間過了一分三十六秒。
浮雕野葡萄蔓的銀亮巨劍猛力一轉,塞倫特吃力格開一柄巨形的鏈斧。他重重地吐了一口氣,借此機會一腳踹上那個滿目不可思議的野蠻人的小月復,直接將這家伙踢飛出去跪在地上。
他試圖再上前擴大戰果,但旁的一枝長劍探入阻攔。騎士特皺了一下眉,反轉巨劍與之接劍三下,三聲刺耳的銳鳴,然後‘ 當’一聲對手的長劍直接月兌手掉在地上。巨劍再順勢一抹,那個人直接捂著喉嚨栽倒下去,血灑了一地。
之前被踹飛出去的野蠻人本來捂著肚子慘叫,但見戰友殞命,頓時怒吼一聲,乘著塞倫特來不及回轉巨劍時飛撲上來。
騎士從容如初,右手向後一拽,直接用劍柄磕在那野蠻人的下巴上。後者卻仿佛是被一頭公牛從臉上輾過去,發出一聲不可思議地巨大慘嚎,直接捂著臉勾下了腰。
巨劍劍尖向下一沉,貼著野蠻人的脖子拖過去,再由上向下一壓,一劍梟首。
這時‘梟與小樹林’旅店中幾乎全是伏擊者的身影,騎士根本沒有喘息的機會,剛放倒兩個敵人,身後又是兩人撲上……
但綠芒一閃,兩道橙紅射線後發先至,兩個伏擊者直接在半空中石化、跌落、破碎……
塞倫特頭也不回地向身後作了一個合作愉快的手勢,然後那個方向就傳來羅曼女士很是開心地嬌笑聲。另一面,琳迪斯皺著眉從敵人喉嚨里扯出血淋淋的刺劍,她卻不敢看,只是偏著腦袋甩了甩青綠色的馬尾。
「琳,那位法師先生怎麼沒有消息呢!」她背後,兩位精靈女劍手一面掩護她,一面抱怨。
「不會是逃跑了吧?」另一個說道。
琳迪斯聞言一愣,隨即不滿地小聲說︰「喂喂,你們兩個這樣隨便懷疑別人不好的吧!」
「只是一種可能而已!」
「但是,那樣也不太好吧?」
「是嗎?對琳這樣的好人來說,也的確是呢……」
「喂,我不是什麼好人啦……不對,我也不是壞人!」
馬尾女劍士隨即生起氣來,並把這氣頭撒在自己的敵人頭上。
第十七輪——
‘梟與小樹林’整個大廳幾乎都已經被伏擊者所佔領,塞倫特等人不得不暫時退守廚房門附近,以縮小防御圈來使壓力稍微減輕一些。但事實上即便如此,不出四輪,這五人中大概就會出現減員了。
這還多虧了羅曼女士源源不斷的藥品支撐,否則作為主力塞倫特與琳早已不知死了多少次了。
而絕望之手的襲擊者已經開始注意這位帶黑面紗的小姐,她身上的各種裝備好似永遠不會匱乏似的,且不提她自己的魔杖、卷軸,僅僅是治療中傷藥劑這一隊人就她這里領了超過三打以上。
襲擊者試圖先抹去這個強力的‘輔助’,但塞倫特與馬尾小姐絕不會給他們這個機會。
因此戰斗依舊在持續……
「那麼你怎麼看呢,騎士先生?」不知什麼時候,羅曼忽然神秘地小聲問道。
「什麼?」塞倫特一面格開三個敵人的攻擊,一愣。
「那位法師。」
「他,你也懷疑他了?」
「一直有一點兒,這只是商人的謹慎而已——」女人一笑︰「不過,我這樣優秀的女士是不會去考慮這些瑣碎的問題的,呵呵呵!我只是奇怪呢,為什麼後面沒動靜?」
「後面?」騎士皺了一下眉,忽然恍然︰「對了,主教大人不是應當按吩咐從後門突破,怎麼還沒動靜?」
「正是如此。」小女人很得意地點點頭,「呵,看來我們的法師朋友另有安排。」
「安排?」塞倫特有些不安,畢竟護送夢才是他的職責。
「我等著看戲,」羅曼小聲說道,並一直在笑。
…………
大雨傾盆而下,陰雲層層低垂,又不斷變幻,好似一個不斷冒泡的灰泥潭。當是正午之後,但平原上卻夜幕降臨,黑暗濃得叫人睜不開眼楮,伸手出去即見不不到五指。
兜帽邊上盡是一道道垂下的水線,耳邊是嘩嘩的雨聲,蕭焚吃力地趴在一塊岩石邊,任雨水沖刷著自己的黑絨布長袍,卻是怎麼也不想動彈了。腦袋里昏昏沉沉的,好象是有幾條筋糾結在一起,一下一下的抽痛,系統警告了他好幾次,隨時可能將其強制踢下線去休息。
蕭焚檢查了一下自己的情況,那簡直糟透了,之前他幾乎是用盡了最後的體力擠出一個‘黑暗術’、一個‘精確傳送’,而現在卻就是想動一動都很困難。
在無名森林與惡魔一戰,他雖然也曾大規模使用過法術,但那是在不計損失地揮霍卷軸的情況下,對身體的負擔相對而言要小得多。
但長期依靠外物並不見得是一件好事,何況決戰將近,閃耀金幣不得不考慮收斂一些。
……
閃電從雲端探出一縷亮光,雪白的電光恍若古樹的根系,盤根錯節,又一瞬間延伸垂下——然後天地之間一片白茫茫。
遠遠近近的森林皆盡被白光所點亮,森林向四面八方鋪開,一直延伸到遠處黑暗之中。
借著這短暫的亮光,蕭焚勉強環視了一下四周的環境——這里應當是這片兒樹林的最深處,那名灰袍法師也應該隱身在附近不遠的地方,他之前通過‘生物定位’確定了這一點,然後再用一個傳送術將自己送過來。
伏擊者的法師必須全部被清除掉,這樣他的計劃才能實現——
但情況並非總是為他所想,以一人之力面對四名高級施法者,這其中成功的幾率最多就是五五開;蕭焚深知這一點,他也並非一個莽撞之人,但作為隊長,有些時候他必須做出表率。
他蠕動了一體,從岩石表面的苔蘚上滑下來,落到後面稍微干燥一點的地方。由于四肢根本無法著力,這一下將黑袍法師摔得不輕,唯一值得慶幸的就是沒有啃一嘴泥。
「多久沒這樣狼狽過了……」蕭焚哼了一聲,隨即自嘲地想到,不過面上並不太緊張。
又一道電光落下,四周遠遠近近皆是一片雪亮。
法師休息了一會,粗重地喘息了一下,總算找回一絲體力。他動了動指頭,發現自己現在勉強可以施展出幾個一級法術,但數量絕對不會太多。他吃力地貼著牆站起來——背後和胸口都糊滿了青苔、泥土,雨水沖洗之下,泥水橫流,使他看起來極其的狼狽。
同時,他通過那個一直持續的法術感到灰袍法師已經到了自己附近;而現在,他卻連動一動都很困難。
蕭焚卻只是虛弱地笑了一下,彈了彈指頭,魔法伎倆立刻使長袍嶄新如初。
「莎兒,」他似乎一點也不緊張地召喚到——
……
維薩克在樹叢中屏住了呼吸,他蒼白枯瘦的手好象爪子一樣揪住灰袍,一動不敢動。作為一個經驗豐富的施法者,同時也是一個在許多游戲里留下過足跡的老玩家,他本能地感到了危險。
四周都是淅瀝瀝的水聲,但林子里卻詭異地讓人感到安靜,維薩克有些毛骨悚然。
他的感覺一向是敏銳的,在自己保護的那個紅袍法師、那個來自中國區域的玩家‘邪語’一倒地,他就察覺到了危險,並立刻對自己施展了一個隱身術。但即便是這樣,他還是有一種被窺探的感覺。
然後他目睹了天空上那一場短暫的交鋒,自己這邊的燃燼法師與對方的一個黑袍法師的交鋒,雖然是短短的一瞬間,他就看出兩人之間至少也是不分伯仲。甚至他隱隱有一種預感,似乎對方還要更加強大……
維薩克咽了一口唾沫,那個叫‘軒轅血’的燃燼法師的厲害他是知道的,雖然不願承認,但對方不管是從等級還是技術上都要強過自己許多。
天空中再是一道閃電——
維薩克愣住了。
借著電光,他分明看到前方岩石下立著一位法師,對方孤零零地站在那里,一動不動,仿佛一棵古樹。那又是一件黑色的長袍,料子是最上等的細絨布,象緞子,即便是滂沱大雨也不能使它褪去顏色。
長袍下是一張蒼白的臉,好象沒有血色,但他只能看到下巴,之上的地方都隱藏在一抹幽深黑暗之中。
對方在笑。
電光一閃即逝,四周隨即重歸黑暗,但維薩克不敢確保自己是否產生了幻覺,他立刻擺出了一個法術手勢。
「不對,我在隱身中,他怎麼能看到我?」
「不對,難道是識破隱形?」但灰袍法師馬上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也不象,眼楮里不像有法術的痕跡啊……」他隨即又疑神疑鬼地推翻了自己的判斷。
「而且,他之前在那麼高的地方,又是戰斗中……怎麼能確定我的位置?」
數個想法不過是一瞬而過,但維薩克卻謹慎地使自己保持不動,悄悄地施展了一個偵測魔法。
蕭焚在他前方不遠處,微笑著模了模莎兒的腦袋;後者不滿地避開,然後使勁地用鳥喙去拽他的長袍,仿佛是在提醒他這對一位女士而言是極不禮貌的行為……
……
又是一道閃電垂下——
「你是第三個,你有一次機會回答我的問題,」黑袍法師的聲音一下子打消了維克薩的疑慮,這個聲音是如此自信並且精神十足,仿佛一切已在掌握之中︰「當然,你可以把這次機會留給你的同僚。」
而事實上,蕭焚虛弱得連說話都困難,他只是施展了一個幻音術。
「你知道,我並非總是對銷毀別人的淚天使之石那麼感興趣——」黑袍法師好象是笑了一下,「回答我的問題,然後我給你下線的機會。」
維薩克認為自己當然不會為對方所唬住,但心里卻越發的謹慎,他決定先對自己悄悄施展一個防護類的法術來試探一下,假若真的如對方說的那樣一切盡在他的掌握之中,那麼最多就是力拼一死而已。
而如果對方沒有發現的話,嘿嘿,那麼說不定還有一線勝機。
灰袍法師反復考慮了一下,認為自己已經設想周全,然後就開始施展法術。
但就在這個時候,就在他剛剛在背後比畫起法術手勢時,對面忽然傳來重重地一聲咳嗽……
「珍惜自己的生命,年輕人。」那個聲音淡淡地說道。
維薩克駭然,不禁哆嗦了一下。他有心想要沖出去力拼一死,卻又舍不得自己的天使石——他經歷過許多次絕境一樣的冒險,並不只一次地付出生命的代價,這才成就了今天的地位;正因為此,那怕他足夠的謹慎,但如今也只剩下一枚天使石而已。而又若讓他听從黑袍法師的建議,維薩克卻絕不甘心向同為玩家的對手低頭。
于是他猶豫了起來,試圖想要理清一個頭緒,找到一個更加周全的辦法。不過令他大喜過望的是,對方好象也並不緊逼,反而給出他思索的時間……
只得意了片刻,維薩克忽然反應過來,並立刻驚出一身冷汗——不對,有陰謀!他馬上想到反擊,但一雙幽靈一樣的手卻不知什麼時候環過腰將他緊緊地抱住了。
雷光漫天,四周樹林忽然白茫茫一片。
隱約中,蕭焚臉上露出了陰謀得逞的笑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