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姆斯一邊品著熱騰騰的紅茶,一邊欣賞著杯沿上精美的花飾,似乎並沒有反科克爵士的話太放在心上。當然他本人其實十分清楚對方所說的「牽線搭橋」究竟指的是什麼。由于這些年戰爭連綿不斷,英國的共和政府每年都要在軍事上耗費大量的財富,其每年陸軍需耗費140萬鎊軍費,海軍需耗費軍費120萬鎊以上。誠然共和政府的預算亦還是經常高達50萬鎊。截止到1654年當時的共和護國政府就已經耗盡了國庫內的全部準備金。而在之後的很長一段時期除了通過海上貿易謀取暴利以及大肆發放國債之外,共和政府的另一項財路就是變賣土。直至今日,當初通過「革命」沒收來的全部土幾乎都被共和政府賣得一干二淨。而這其中最大的主顧正是由詹姆斯介紹的一些神秘富翁。
事實上詹姆斯所介紹的那些所謂的神秘富翁就是香江商會。可饒是如此英國政府的要員們還是忙不迭將己方的國土不斷變賣給對方。這其中固然有詹姆斯故意掩藏身份的原因,不過共和政府對此也並非一無所知,畢竟這世上有如此財力的勢力本就屈指可數,而詹姆斯的真實身份亦早就是歐洲上流社會心照不宣的秘密。標榜民主的共和政府卻將革命得來的國有土變賣給正在交戰中的敵國,無論是在任何一個時代這都是一樁莫大的諷刺與丑聞。當然與之相對應的,作為中華帝國首席經濟組織的香江商會在戰爭期間出資購買敵國國土的行為亦可以被視做是「資敵賣國」的行為。須知在商會大肆收購英國土的同時,英國政府也在用這筆錢來武裝自己的軍隊來同中華帝**交戰。
因此作為這一系列買賣中間人的詹姆斯無論是在英國人的立場,還是在中國人的立場,都可以算得上是個不折不扣的「賣國賊」。只不過詹姆斯本人對自己的所作所為卻並沒有什麼心理上的自責。在他看來,生意就是生意,有需求就會有出賣。從一開始不管是中華女皇,還是英國的護國公,都要他扮演的是一個商人的角色,而不是一個愛國者的角色。更何況兩邊政府在這個過程中還都得到了各自艷情要的東西。所以如果換一個角度來看這一問題,詹姆斯也未嘗不是一個替政府分憂的好公民,為朝廷跑腿的好臣民。
此刻意識到自己的雙重國籍可能在不久的將來會改為英國臣民的詹姆斯當即便又擺出了他擅長的生意人做派開口說道︰「科克爵士,作為國王陛下忠實的臣民,我本人十分樂意為國王效勞。但是我的主顧都是一些務實的人,他們十分富有,也頗為挑剔,想要他們出大價錢得先要有吸人眼球的貨色才行啊。」
听出對方話中帶話的科克爵士多少覺得自己自尊受到了些傷害。他一邊在心里暗自咒罵︰該死的爆發戶、賣國賊,敢質疑王室的威嚴;一邊則神色傲然揚頭說道︰「那邦德先生覺得新大陸的弗吉尼亞怎樣?」
听科克爵士這麼一說,詹姆斯的眼中閃過了一絲異樣的光芒,但他眼楮卻還是始終盯著手里的茶杯。卻听他以故作驚愕的語調向對方反問道︰「弗吉尼亞?!閣下以為殖民的民眾會同意國王將他們辛苦開發出的土掛牌出賣嗎?此外議會那邊又會怎麼想?」
「邦德先生不必為這個問題感到煩惱。如果說倫敦的那些叛逆都能大張旗鼓變賣本土產,那國王為了解決財政危機出讓其在殖民的部分利益又算得了什麼。」科克爵士不以為然說道。須知共和政府的覆滅在外界看來已經只是時間上的問題了。因而目前擺在斯圖亞特王室面前最嚴峻的問題並不是如何復闢,而是如何解決龐大如「天文數字」的債務。復闢政府除了要面對共和政府欠下的280多萬鎊債務外,還解決查理二世所欠下的300多萬鎊私人債務。如此冷峻的財政困難當然不是約克公爵去一次中國就能解決的。更何況查理二世身邊的一些大臣亦不希望在這件事上被約克公爵拔得頭籌。
然而科克爵士信誓旦旦的話語並沒有打動對面的詹姆斯。須知對于英國在北美的殖民他是再清楚不過的了。英國在北美的殖民分為特許公司殖民、契約殖民與特許自治殖民、業主殖民、王家殖民。其中「特許公司殖民」、「契約殖民」與「特許自治殖民」主要是由相關的「殖民公司」向英國政府申請「特許狀」之後建立的殖民,這類殖民擁有極高的自治權限,並根據移民自定的法律規章對定居點進行管理。正如1620年「五月花號」上的成員宣布的那樣,這是由「公正而平等」的法律來治理的「公民政治團體」。普利茅斯、普羅維登斯、紐波特、樸茨茅斯、紐黑文等均為這樣的殖民。
而「業主殖民」則是由英王賜給他的寵臣或貴族的殖民。這些殖民總督手握行政、立法和軍事大權,承認英王在殖民的最高權力,對本土只承擔輕微的義務,並定期向英王奉獻貢物。所以業主殖民的總督儼然就是沒有王冠的國王,是新大陸的諸侯王。
事實上起初,北美的所有殖民都不是「王家殖民」。直到1624年,英王借口弗吉尼亞倫敦公司財政失敗和內部混亂,吊銷了其特許狀,宣布由英王政府直接統治,由英王直接任命的總督進行管轄,自此英國王室才算是在新大陸擁有了屬于自己的殖民。只不過理論上雖是如此,可所謂的「王家殖民」依舊還是擁有頗高的自治權的。因此從某種意義上來說,英王所提出的這一建議也可算是一張空頭支票。想到這里,詹姆斯不禁淡然反問道︰「那國王是打算抵押呢?還是出讓呢?」
「陛下的意思是暫時將弗吉尼亞抵押出去。」科克爵士干咳一聲回答道。
原來如此,看來王室還不至于太過無恥啊。詹姆斯一邊在心里如此想著,一邊則在嘴上若有所思嘟囔道︰「這可是一筆大買賣啊。不過如此大的抵押品賣家可也不好找呢。」
原本以為對方會興致昂然的科克爵士耳听詹姆斯這麼一說,不由也有些揪心起來。畢竟他雖是英王的特使,卻還不至于會有中華官員那種「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的派頭,更何況斯圖亞特王室本身也負債累累。于是察言觀色之下科克爵士不禁軟下了口氣向詹姆斯說道︰「陛下也知道這事可能有些難度,所以才認為只有邦德先生您才最適合處理此事。」
眼見對方的語氣變得恭敬起來,詹姆斯自知主動權已經掌握到了自己的手里。于是他跟著便趁熱打鐵道︰「能為國王陛下效勞是在下莫大的榮幸。其實在下這里也確實有合適的買家。只不過閣下應該清楚那買家是誰吧?」
「邦德先生不必太過憂慮。關于這一點國王陛下也考慮過了。畢竟同中華帝國作戰的是倫敦的那些叛逆而不是英國王室。等英國的局勢恢復正常之後,相信英國會同中華帝國成為愉快的盟友。」科克爵士語調獻媚說道。
「在下並不懷疑大不列顛同中華帝國之間美好的前景。」詹姆斯禮貌提醒道︰「不過有一點在下還是先要向閣下言明,在下是在為香江商會做中間人,而非中華下政府。」
「那是當然。」科克爵士意味深長點頭道。在他看來詹姆斯後面補充的那句話不過是在故做掩飾罷了,畢竟這樣的交易並不是件光彩的事。
不過此刻的科克爵士卻恰恰會錯了對方的意思。詹姆斯所言其實都是事實。他的確打算將這筆生意介紹給香江商會而非中華政府。須知中華帝國在美洲的殖民雖然不像英國人那般種類繁多,卻也同樣有公社與私莊之分。所謂的「公社」顧名思義就是由朝廷出資將相關的流民以公社形式組織開墾殖民。而「私莊」則是由擁有「委任狀」的商會組織開發的。不過無論這些殖民以何種方式建立,都必須要承認中華帝國對其的最高統治權,並通過帝國任命的節度使進行統治。
由于弗吉尼亞離目前中華帝國在北美的殖民相隔甚遠,就算是將其抵押給中華朝廷,亦不可能將其牢牢控制。更何況當的移民又怎麼會輕易接受一個黃皮膚帝國的統治。因此在這種情況下由商會來接手這份特殊的抵押品是再合適不過的了。更何況出于詹姆斯私人的想法,他更樂意趁此機會在北美搞一塊屬于他自己的殖民。
于是在同科克爵士會晤後不久,詹姆斯便馬不停蹄起身拜訪目前已授命為中華駐歐洲大使的羅威。黑色的馬車在暮色下穿梭于巴黎窄小的街道。兩帝泥濘的小巷中雖時常有衣衫襤褸相貌不善的人閃過,卻很少有人會去注意這輛外表普通的馬車。更不會有人想象得到馬車中坐著的乘客乃是堂堂的歐洲首富,是連國王見了都要謙讓三分的神秘的邦德先生。
是的,「神秘的邦德先生」是歐洲上流社會給詹姆斯取的一個代號。當然除了香江商會與荷蘭及威尼斯的上層外知道詹姆斯真實身份的人也不少,像已經去世的克倫威爾,像現在的法王路易十四等等。當然在這群達官貴人之中誰都想象不到這個叱 歐洲上流社會的神秘英國人曾經只是一個海盜船上的小水手而已。事實上詹姆斯本人有時亦覺得自己的一生簡直就是像一場戲,充滿了傳奇與不可預測的變數。只是隨著年齡的增長,他對財富、冒險的**已經漸漸淡了下來,取而代之的是對自己未來的深深憂慮。
就大航海時代的標準來說,詹姆斯無疑是一個令人羨慕的成功者,他所擁有的財富能直接買下歐洲的小公國;他身邊的各色美女數不甚數;而只要他願意,他能輕易得到一個貴族頭餃,男爵、侯爵任其挑選。然而詹姆斯本人卻十分清楚這些風光表象的背後掩藏著怎樣令人不寒而栗的危機。須知這十多年為中華帝國充當歐洲代言人的角色,一方面讓他積累下了一份龐大的家產,可在另一邊他亦成了歐洲各國統治者的眼中釘、肉中刺。特別是那次被克倫威爾點穿身份後,他更是深刻意識到了自己的脆弱,不管是英王也好,法王也罷,只要這些歐洲的君主真的下定了決心,就算是中華帝國亦不能救得了他。那些君主能像捏死一只螞蟻一樣讓他這個「爆發戶」從這個世界上消失,然後一股腦兒將他的家產吞並干淨。事後就算中華帝國想找他們算帳,自己也早已經去獄向撒旦報到了。
當然如果詹姆斯加中國,那些歐洲君主自然也就打不到他的主意,畢竟再怎麼說他都是擁有中華國籍的國民。但詹姆斯卻並沒有在中國定居的打算。這倒並不是說他不信任孫露,只不過每每看到身邊的中國同僚們狡兔三穴在各個殖民購置產,詹姆斯就敏感意識到待在中華帝國也不是一個萬全的選擇。
于是在再三權衡之後,詹姆斯最終還是將目光投到了殖民上。以他目前的財力與影響力如果能在新大陸弄到一塊屬于自己的「業主殖民」那是再好不過的一件事了。在新大陸天高皇帝遠,想來任何一個君主都打不到他的主意,介時只要出些錢在自己的封組織起一支強而有力的私家軍隊,那他詹姆斯就可以風風光光在殖民做個逍遙的諸侯王了。而這一次英王有意抵押弗吉尼亞在他看來更是一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
正當詹姆斯滿心盤算著如何在弗吉尼亞挑一塊水土豐厚的殖民,以及日後在自己的城堡里要造一個怎樣的中式花園之時,馬車在行駛了半個小時後終于停在了中華朝駐巴黎的大使館兼商務館的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