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元培的調令在三日後下來,官復原職仍是副將,待他前來給雲滄瀾謝恩時,雲滄瀾淡淡道︰「不必謝我,若真要道謝,自去謝謝王妃就是。若非她一力勸說,又前去對你好言相勸,只怕你到了如今,依舊還在馬廄中養馬呢。」
他說罷之後,又挑眉道︰「本王先安排你去馬廄,究竟是為了什麼,你心里,是否清楚?」
「屬下明白,屬下也絕不敢對王爺所作的決斷有半句怨言,至于王妃……」盧元培頓了一頓,單膝跪在地上道,「屬下先前有眼無珠,心思愚昧狹隘,沒想到王妃如此大度,竟肯對屬下不計前嫌。屬下如今已經了悟過錯,日後,絕不會對王妃再有半句不善揣度,」
雲滄瀾不緊不慢道︰「怎麼,這些話,你可曾與她說過?」
盧元培干咳了兩聲道︰「屬下不懂講話,只怕再說不好,更得罪了王妃。」
「這麼說,你是不好意思同她當面請罪了?看你平時殺伐果決的樣子,倒也會有這樣不好意思的時候。」雲滄瀾撫掌而笑,起身拍了拍盧元培的肩膀道,「你的意思,她其實也很明白,如今大敵當前,不必再去想那些過往之事。教好你手里的兵,等真到了開戰那一日,前鋒還是你的位置。」
盧元培連忙稱是,而後猶豫片刻又道︰「昨日,屬下收到了伯父寄來的書信,屬下斟酌之後,還是覺得應該呈給王爺過目。」
他口中的伯父,自然除了蘇老將軍以外不會有旁人,雲滄瀾眸光一閃,走到桌案前坐下,抬眸望向他道︰「你伯父都在信里寫了些什麼?」
「他先是問了屬下前線的近況如何,然後又提到,說這一次攻打回墨,只怕要損兵不少,讓屬下量力而行。」盧元培頓了一頓,覷了一眼雲滄瀾的臉色道,「屬下覺得,伯父似乎有……勸屬下莫打此仗的意思。」
雲滄瀾听罷面無殊色,只是淡淡問道︰「你與你伯父,看來關系是十分親近的,是不是?否則,他也不會如此千里迢迢地送信過來,為的只是要你切記保全自身安危。」
「若說疏遠,自然不是,但要說親近,也實在算不得。」盧元培正色道,「屬下一直追隨王爺,家中父母亦是以王爺之命馬首是瞻,屬下知道伯父曾與王爺有些意見相左,如今發來信函勸諫,恐怕也是因為伯父還固執己見的緣故。但這書信屬下並未答覆,現在是箭在弦上,豈有不發之理?」
「你這個伯父,真是有趣的很,他自知皇兄授本王權柄,如今已無可轉圜,便想讓你不去使力,好讓本王無人可用。」他輕笑一聲,不屑道,「這離間計用的也太不高明,你這伯父可是大大低估了你的忠心阿。」
盧元培忙道︰「王爺,屬下懇請王爺,不要將此事告知皇上,否則若伯父本無他意,再因屬下一言而惹來禍患,那屬下實在是……」
雲滄瀾哂道︰「本王自然不會去搬弄是非,不過蘇將軍這一番忠心,就算不透過本王稟報,皇兄也遲早會知道的。」
「伯父是朝中元老,有時想法確實迂腐了些,但諸事也都是為了靈蒼著想,還望王爺能多多包涵。」盧元培說罷,又踟片刻躕道︰「說起來,王妃還與屬下說,縱火之人是受了蘭馨的指示,這……」
「怎麼,你疑心王妃在造謠生事不成?放心,她沒有這樣的閑心,那人的動機本王也大致知道一些,並非是存心自願。否則,本王也不會如此輕易的答應放她一馬。」他微微一笑,漫不經心道,「你是她的表哥,自然是向著親戚的,這個本王能夠明白。但你若是一味的只知道去瞧浮在表面的那一層東西,那許多事你都將看不真切。本王今日不妨與你直說,你這個表妹,心機不淺,說不準比你那位伯父動的心思還要更深。」
盧元培謹慎道︰「屬下明白了,其實屬下方才也說了,家里與伯父本來走的就不算太過親近。至于表妹……小時候倒是一派天真,這些年來往的少,再加上女子大了不易總與男子見面,故而知道的也就不甚周全了。」
「嗯,這倒無妨,如今知道的不周全,在心里頭有個鋪墊防範總不是壞處。」雲滄瀾淡淡道,「人心不足蛇吞象,貪念過多,終究不會有好下場。你伯父這信函之事,本王知曉了,回或不回,都在你自己定奪。」
盧元培聞言忙道︰「這信沒什麼好回的,就算要回,屬下也會告訴伯父,除了跟隨王爺的指令,一路向前以外,屬下不會再有別的舉動。或許伯父只是一時糊涂,才發來這信,擱置起來,興許還更好些。」
雲滄瀾不置可否,夜里他將此事隨口說與了霜霜去听,霜霜聞言便皺眉道︰「這個蘇將軍是老糊涂了吧?居然讓他外甥當逃兵呀,這要是捅到皇上面前,我看他怎麼周旋。他既然處處跟你作對,你干嘛不告訴你的好皇兄呢?」
「他既然敢寫,那就一定想好了在皇兄面前的說辭,如今軍情緊急,哪有工夫和他較勁。」雲滄瀾半眯著眸子不緊不慢道,「正如你所說,他大約確實是有些老糊涂了,只顧著與我叫板,卻忘了我與他都是為了靈蒼效力。罷了,他和他那女兒都如此不知收斂,遲早要自食惡果。皇嫂那樣賢惠睿智的人,卻有如此的爹和妹妹,實在是……呵。」
霜霜撇嘴道︰「她妹妹呢就為了你,一個勁兒的刁難著我,她爹呢就為了她妹妹,又一個勁兒的刁難著你。真是飛來橫禍,你不招惹他,他偏偏要湊到你眼前來搗亂。等回京之後,我一定要找機會給他點厲害瞧瞧,我還有好些法術都沒怎麼試過呢。嘿嘿,就在他身上練練手也不錯,不把他弄出個好歹來就是了。」
「隨你罷,只是開戰的日子,約莫也就是這幾日了。最近小葉還能陪著你在營地周圍練練騎術,等真的開戰了,我勸你還是留在帳篷中安穩些。」雲滄瀾聲音陡然變得溫柔起來,將她拉到懷中道,「別讓我前線分神替你擔心,等這場仗打完,咱們再去找個清靜地方歇息上一陣子。你不喜歡騎小馬,到時候我有了空閑,親自指點你的騎術,讓你騎著傲雪四處馳騁,好不好?」
傲雪是雲滄瀾坐騎的名字,是能日行千里的寶馬,霜霜一听連忙叫好,心里頭已經盤算開來,這仗要多久才能打完。
最好是秋日里就能收兵,找個紅葉紛紛落下的地方,在紅葉林中肆意奔跑。
她想到自己在前,雲滄瀾在後追逐的情形,唇角便不由勾了起來。
這大概就叫做只羨鴛鴦不羨仙吧……
又過了五日之後,雲滄瀾終于正式對回墨發兵征討,此事玄錚的大軍尚未至此,而軒轅北溟的加急書信已到。他為了此戰,竟御駕親征,看來對玄錚的政局也是已經有了萬全的把握,並不害怕在這段時間有人敢鬼鬼作祟。
若是有玄錚大軍與靈蒼聯手,那兩處雙管齊下,必定能極快攻破回墨城池。只是東方宇灕登基之後,顯然對回墨的兵力重新做了一番部署,靈蒼強攻三日,竟仍舊無法突破外圍。
雖然靈蒼無法攻入城中,但也讓回墨十分吃力,兩方就這樣相互僵持,誰也不能前行半步,亦不會退讓半步。
然而就在這般僵持的情形之下,雲滄瀾忽然收到了回墨使臣交來的一封書信,是東方宇灕親筆所書。信上寥寥數語,卻將其目的道明——邀雲滄瀾入回墨當面一敘。
霜霜看完信函之後,當下便回絕道︰「不能去,萬一他是設了什麼圈套等你呢?兩軍打仗,首領卻要坐在一起說話吃飯?這不是太奇怪了麼,我覺得他八成是有什麼埋伏,你不要理就好了。」
「你以為,隨便什麼埋伏,就能困住我了麼?」雲滄瀾颯然一笑,輕輕搖頭道,「東方宇灕心機深重,算計的工夫自然不淺,但這一次他請我入回墨,只怕並不是要算計我,而是想重新和談。」
「和談?」霜霜半信半疑,總覺得這事里頭藏著什麼陰謀詭計,「你不是要攻打回墨麼,有什麼好和談的?」
「你也說過,若是能有別的途徑和方法,為何一定要打架呢?」雲滄瀾輕吁出一口氣來,緩緩道,「我也不願打仗,東方宇灕剛剛登基,根基未穩,自然比我更不願打仗。他請我和談,無非就是想看看要開出什麼樣的條件,才能讓靈蒼從回墨退兵。也好,自他回國之後,我們還從未見過。我倒是也有許多話,想當面問上一問。」
霜霜心頭一緊,「這麼說,你真的要去赴宴?」
「放心,他還沒有那個能耐和膽量給我設鴻門宴,宴席就定在明日,我去去就會。」
「不行!」霜霜堅決道,「我要和你一起去,他信里也沒寫只能只身前往對不對?你帶我一起去,否則,我絕不放你出門。」
當初的東方宇灕天真單純,難道那些樣子都是假裝出來的麼?霜霜怎麼也沒法想象,他演的如此好,沒有一個人發現他的真實身份,這種人要是想設圈套,一定會設置一個天衣無縫的圈套。
她必須要一起去,否則留她自己呆在帳篷里,心里必定會不安死的!
更何況,她也很想看看,東方宇灕現在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