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金昔從後面小屋出來的時候,听到了更加激烈的狗吠聲。他熟悉地穿過荊棘林,很快出現在主樓的右側方。這個時候,吠聲停止了。接著,他看見自己的妻子非常開心地拉著上山來的那個年輕女子的手,時而高興時而傷心的同她對話。
「怎麼……」
「金昔。你看看……快來看看。這是你弟弟的女兒。我們的佷女安安……」
「安……」他明白過來,「啊!!是嗎……真是太意外了……」
「我來韓國已經兩天了。因為媽媽的病不太樂觀。媽媽囑咐我要來到這里看看你們。順便,如果姨媽不忙的話帶著可愛的小寶貝去城里陪陪她……」
他打量了她一下,嘆息道︰「為什麼不早點回韓國呢?找不到我的弟弟,你至少要回來看看母親啊。」
「對不起……我知道現在後悔已經沒有用了。」安安低下頭。
但他沒有為難她。
「唉!好了,現在你陪她幾天,總算讓她走得要開心點。我那個弟弟呢……他是不會回來了。」
「不過……他們會團聚的。」安安說。
「進屋去坐,孩子。你現在已經完全成年了。也不枉弟妹那麼掛念你。」
「是啊,我過得還可以。」
他們閑聊著進屋去了……
在吃過早點之後,她跟著一家人在園林里面轉了一個上午。姨媽在不厭其煩地介紹他們莊園的最近收成和即將要投入的新樹苗。
「你知道,在這些地方還可以播種一些蔬菜。今年的果子收成還算可以。我們都很欣慰。」
在走到荊棘林的時候,安安問話了︰「這里為什麼要種這樣傷人的植物呢?」
「通過去是海峽。不算太高,但是下面的人可能會在這一帶周圍闖進來。那是好幾年前發生過的事情了。為了防止被盜果子,我們就在海峽上方的幾百米範圍內種了荊棘。如果他們貿然進來的話,只會受傷,而且可能迷失方向,走到另外一邊去。那邊有我們的獵狗圈。他們去就麻煩了。」
「嗯,防範措施很好的。」安安仿佛看見那邊的房屋瓦片了。
「那邊還有一座房子?」
她點點頭︰「我們的農用工具和一些物品,都堆在那邊的房子里頭。哦,還在前面喂養了幾頭豬。」
「哦……」
她思索著,如果前輩在這里的話,會住在哪個房子里面呢。看樣子,姨媽好像沒有說有客人的話。
「對了,叔叔,平時就你們幾個人和工人嗎?難道沒有其它的親戚來住?」
「嗯。偶爾放假的時候會有人來……」他在猶豫自己是不是應該說點什麼,不過最後沒有說。
「那麼……你們一定很少進城?」
「購買種子的時候,交易的時候吧。有時候帶你姨媽去買日用品或者衣服……」
「是啊,城里當然沒有我們這里舒服了。空氣很好,而且很安靜。不用每天听那些聒噪的交通工具的聲音了……」
安安咧嘴一笑。
「我要去那邊看看。你帶安安吧,走累了吃點水果,進去休息。」
「好……」看到她離開,她突然想起了什麼,「我想要做午飯了。小懷,你陪著姐姐呢,還是跟媽媽回去準備午餐?」
小懷笑著看著她︰「我要陪姐姐。」
「嗯。好。」她剛要走,小懷小步跑上去拉著她的手,「媽媽,我口渴了。我想跟你回去。」
她淺笑了起來︰「好吧。」
「不用管我,讓我呼吸一下空氣也好。」
「那一會記住要走那些踩過的小道回來。」
「好。」
「要是沒找到出來的途徑,你可以朝天上大喊幾聲。我們會讓狼狗帶路來找你。」
「嗯,知道了。」
安安沿著荊棘叢小心地穿越,一直到她看見了越來越密麻的叢林,才覺得自己無法尋找到可以看見海面的路徑。她小心的張開手臂,踮起腳尖往四周看去。除了園林的樹木,就是一個房屋隱約出現的屋頂。
她朝後面退了出去。
來到屋頂的時候,她注意到了右邊的石頭欄桿里面的豬在听到人聲時候的動靜。之後,她走進去,很快看見沒有上鎖的大門。這個門用的是陳舊但依舊有用的防盜設置。不過,很驚訝的是,現在這道門沒有上鎖。
她呼喊了一聲叔叔。沒有回音。
她拉開門進去……
在客廳里面那些簡單的陳設和陳舊家具用品之間,她看到了一些笨重的機器放在角落。通過大廳,她進入了一個原來用作廚房的地方,但這里已經堆了很多的肥料。而廚房左前方的一個臥房的門上了鎖。還有一個通道通向里面的另外一間臥室。她走進去。
發現這個門沒有上鎖。她輕輕地推開門。
臥室里面堆了很多沒有用的箱子,箱子里面還有很多物品,包括棉被之類的家用品。在中間,有一台外表很舊的冰箱。她走到冰箱的靠牆面,看到了一個插座接通了牆壁上的插孔。她伸手揭開了冰箱右邊的門。
里面凍著一些飲料和用保險膜包上的食物……水果還有新鮮的豬肉……她仔細地聞了聞,開始起了疑點。前輩在這里……她想。
她正在尋找蛛絲馬跡的時候,突然一個人進入了房屋。她警覺回頭,看到了進來的伯父。
「叔叔……」
「你怎麼跑到這里來了?」
「我想,我走錯了房子。叔叔,正想請教你呢。」
「什麼事?」
「我想問,後面的荊棘叢有沒有可以通向海峽的路?」
他搖頭︰「沒有。那里密密麻麻都是荊棘。」
「那真可惜,本來我想看看大海……」
「哦。」他看了看四周,「走吧,該吃午飯了。我們到前面去。」
「好的。」
她跟著他,不知道該怎麼開口。看看表。她覺得時間不多了。
「叔叔!」她站在原地。
「什麼事?」
「我想告訴您一件事情。這次來這里,其實是來幫助一位前輩的。」她說,「叔叔,您也認識子清前輩吧?」
「什麼?子清是誰?」
「他告訴我,讓我來韓國,幫助一位可能即將遭遇危險的前輩。這位前輩必須要立即離開這個地方……」
叔叔看起來突然變得很警覺。他拉住她返回房屋里面,進到剛才放冰箱的房間。關好門,他很沉重地看著她︰「你為什麼會加入這件麻煩的事情中來?你在為誰辦事?」
「叔叔。請您盡管放心,如果我說了子清前輩您還不放心的話,您可以問問另外一位前輩。他是子清前輩最好的兄弟。我想您一定知道子清前輩的右耳因為一場意外失靈,並且他在十年前曾經因為另外一次任務和江前輩分開。這些時間,他們都在盡力聯系對方,得到對方的幫助。關于我很多使用的必需品也是江前輩提供的……」
「啊……這件大事,他並沒有跟我提過。」
「他不想您擔憂。」
「原來說的人就是你。孩子。你為什麼……」
「我知道今天非常危險。因為對方可能下午找來,可能晚上找來。能夠盡快爭取時間轉移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你在這里等我一會。我去跟你姨媽說一聲再來。」
「好的。」
安安舒了一口氣。
19殘疾奇人
在十幾分鐘之後,叔叔很快回到這里。他把房子的大門從里面鎖了幾道,然後打開了報警裝置。
「跟我來。」他轉身走向最里間的一個雜貨小房間。在一堆紙板下面掀起了地板的四方行塊。然後安安看到了一個鐵制的小梯子靠在里面。他先走下去……之後安安跟在他身後下去。
「你先進去。在酒櫃的第二個格子里面旋轉那破舊的造型塊。」他回頭小心地拿起一個鐵鉤子頂了一下樓梯旁邊的一個不起眼的開關,上面的厚木板轟然合攏了。
安安轉動造型塊之後,整個酒櫃開始往右邊移動。很快面前出現一個剛好能容納一個人進去的通道。安安彎腰走了進去……
在穿過了十五米左右的通道之後,面前出現了一個死胡同。
叔叔走了過來,伸出手指敲動石板。
「這是很早就有的一個地下戰壕。不過被我們改裝了。沒幾個人知道。」
石板開了。安安的腳差點掉下去,叔叔及時拉住她。對面支出來一個木板。安安驚嘆了一下。穿過去之後終于見到了江太原前輩。
他戴著厚厚的老花鏡,坐在輪椅上,看到安安的時候,默默地打量了幾秒鐘。
「太原。這是子清的徒弟。也正好是我兄弟十多年前收養的女兒安安。」他轉身看著安安,「這位就是你要見的江太原前輩。他可是在這里很安靜地生活了好幾年了。」
「江前輩。」安安鞠了一躬,微微一笑。
「子清說的,竟然就是你這丫頭……」他突然表情變得很和諧。
「是啊。子清師傅這幾年教會了我許多東西,讓我找到了自己的特長並且進行發揮。」
「看不出來啊。」他按了一下按鈕,讓輪椅自動進到更寬闊的大廳中央。在那個剛好合適他動手的電腦桌子上,一台電腦正運行著。
「我剛剛收到了他的郵件。」他取下眼鏡,然後移動鼠標,打開一個文件夾,里面出現了動態錄像。那是安安進入這房屋的舉動。
安安有些吃驚︰「還好您認出我來了。」她走過去,看著屋子里面的冰櫃和床,還有盆栽。
「這里有陽光?」安安問。
「是的。這個位置靠近懸崖。那里很多的草,我們把那用岩石和泥土偽裝起來,只要打開上方的一扇木頭窗戶,陽光就正好可以射進來。」
「這里空氣也很清新啊。」安安說。
「這樣的地方,如果空氣不好,沒有陽光,我想太原會非常難受的。」
「您不出去嗎?」
「偶爾出去散步。」他回答。
「好了,現在是談正經事的時候了。」江太原主動開口。
「你們談,我出去。」叔叔主動提出來。
江太原在安安開口之前點點頭。然後他很快就往來的路徑離開了。
「為什麼……」
「安安。你叔叔只是幫我有一個安全的地方吃住。他和我約法三章,我們的事情,他一件也不參與。」
「那麼……」她點頭,「這樣是對叔叔一家人最大的回報。」
「是啊。所以,今天你來做什麼,他永遠也不知道。而他也不會過問。」
「我明白了。江前輩。」
「你可以叫我太原叔叔。」他慈祥地說,「我听過子清對你的贊揚。你在過去的五年里面,不僅完成了許多的重要任務,而且做得非常干淨。」
「這些都是所有撫養我的前輩所付出的心血。」
「很好。但是,你恐怕對松井一郎的事情不是完全了解。」
「我了解。他這個人血腥、殘暴、而且不近人情。幾乎跟殺人機器沒有兩樣。」
「對,這是很多人知道的訊息。還有一點,他的智商很高。在我之上。他所以這麼年輕就成為了喬本五郎的得力助手,都是因為他的智謀……我想像得到,他找到這里來,這里可能轉瞬變得生靈涂炭。」
「我想現在叔叔已經安排家人和工人離開了。」
「對,我們原計劃是明天早上。不過沒想到提前了。」他嘆息了一口氣,「沒有人理解一個現代文明社會居然可以存在如此多的目無法紀的暴徒。」
「太原叔叔。您是怎麼打算的?」
「我打算,這一次,要跟他們回日本。這是最好的方式。」
「但是……」
「天一黑你就離開這里,乘船到漢城去。其他的事情,我會讓你叔叔幫我安排好。我不能讓這個果園變成廢墟。」
「太原叔叔……」
「隔壁的一個園林其實是我十幾年前以妻子的名義買的地方。那邊仍然有一個地洞。我會轉移到那邊去。他們毀的也就是十分之五的地界了。你放心吧。所有的事情,都要劃一個休止符。」
「我會尊重您的計劃。但是,我認為,如果可以免去您的犧牲,為什麼不嘗試其他方式呢?」
「我和子清已經用了幾年的時間來想辦法了。但是,喬本是不可能放過我的。無論如何,我今天都是最後一次和你見面。但是,做為你的長輩,我的東西,全部都會交給你,包括我這幾年的發明。」
「發明?」
「對!」
他從抽屜里面拿出來一只漂亮的手表。
「這只手表可以連通全球網絡,條件是必須擁有一個虛擬數據空間……」他的話讓安安驚訝極了。
「以後你不需要到每一個地方都安裝監听器。也不需要長途奔波去查那麼多的資料。但是,只要擁有你要調查的某個人的任何東西,包括一根發屑,你就可以通過它發送到電腦內,然後在一定時間內查出關于他的資料。同樣的道理,這個裝置擁有許多附加功能。最好的一個功能是500米直徑範圍自動檢測武器和同類監听設備,自動尋找報警方位並發出求救信號。半自動關閉芯片功能讓那些高科技檢測設備無法查出內在的特殊裝置。防水、防震動、防爆破,即使在爆炸範圍之內,外面變成廢品,只要取出內中的芯片一樣可以安裝在其他表芯。但是需要多上一個啟動蓋和發條……
「當然,還有更多的功能。比如說擾亂磁場,破壞電子儀器正常工作狀態,背面還可以安放射針,只要調制好發射開關就可以在範圍50米以內的目標身上起到效果。……我記得,子清教會了你使用海洋生物毒素進行射殺目標。」
「是的。我想,這個方式可以用在最必要的環境之中。」
「現在表內裝了六枚毒液射針。你記住,要隨時戴上它。」
「是!但是……」
「我在這個世界上,早已經沒有親人了。子清和金昔,還有你。你們就是我人生當中唯一的朋友和親人。孩子,就當你也是我的女兒。你只要記住,為你的太原義父報仇……」
「……爸爸……」
他的手顫抖了起來。然後他閉上了眼楮。
握著手,安安覺得眼淚突然涌上了眼眶。
「我殺過很多人。孩子……我做過很多壞事。但是,上天已經懲罰了我。讓我的妻子兒女都因此離開我。而我也半身不遂。現在,我要用我最後的生命去償還剩下的債。子清告訴我,他對你要求很苛刻。不該殺的人絕對不殺……我相信,你沒有大罪過……」
「不……沒有用正常的法律程序辦理那些人,已經是犯罪了。爸爸,我也是一個罪人。」
「走上這樣的路,是我自己此生的選擇。所以注定的結果就是死亡。沒有第二個選擇。我只是後悔成家……連累我那可愛的妻兒。」
安安愣了。
「現在。還有一個最重要的東西。」他轉過身,滑到床頭下方,從一個牆壁上打開一個櫃子。
「他們費盡心機,想得到的就是這個盤。」
他把一個拇指大的金屬存盤遞給安安。
「這里面是幾年前喬本和成立‘通天’組織的內部成員名單。這個名單就是他們的全球聯盟。這個巨大而可怕的聯盟人人都想知道。但是,我們不可能交給警方或者政府。」
「我明白。」
「所以,要找到一個可以信賴的人保管,一個傳一個,每三年都要記得更換新的盤保存完好。現在,我交給你。」
「是。我一定不會讓他落到別人手中。」
「我們一直希望可以通過這個盤內的秘密信息進入他們組織,然後得到確實的犯罪證據再送給警方。但是,我們努力過,卻失敗了很多次,也損失了很多人。他們既然知道我的存在,就會更換所有的我所知道的內部信息和聚集地點。我猜到的可能性已經從10%變成了0。但我們有這個。這個名單上的名字,即使都改了,但天網恢恢。只要知道他們的信息,就可以找到。」
「嗯。」
「安安,關于你的存在,到目前為止,我想沒有幾個人知道。他們頂多相信我和子清手下有很多殺手。不錯,我們手下還有很多人。但是,他們都不是心月復。他們也永遠代替不了你的位置。更不可能知道你的存在。你不用理會那些訊息。如果有一天有人發現了還有你的存在,那麼就是你該盤算自己生死的時候了。」
安安雖然知道這一切,但是現在從他口中說出來,她仍然覺得難以消化。她倒抽了一口涼氣。
「你要立即離開這里,先把這個盤看完,然後藏好。藏到一個只有你知道的地方。天一黑我的人會來山上接應我。那個時候,你千萬不要再出現。無論發生什麼事情,也不能再留戀這里。你要果斷地搭船離開這里。明白嗎?」
安安想了想,點點頭。
「孩子,我雖然第一次見到你,但很喜歡你,你仿佛是我的孩子。所以,留著自己寶貴的生命去完成更加重要的使命……」
「是!」
「還有一個訊息,你可能永遠不知道。但是,為了讓你不至于傷心欲絕。我想提前告訴你。不過你要保證不能激動,更加不能泄漏出去。」
「是!」安安覺得自己沉重極了,全身都開始緊繃……但是,她深吸一口氣,在靠近他身邊听到他的耳語之後,她的身體不能控制地倒退了幾步,難以置信地靠在一張軟椅上……
他平靜地看著她︰「這沒什麼……安安。接受這個現實。並且很快忘記它……」
安安的眼淚突然滑了下來。
這是五年來她第一次流淚……
她看著那盆生機盎然的吊蘭……很久沒有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