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龍揮槍點燃了火盆,塔樓頂上霎時間火光沖天。
格麗絲黛和菲恩的目光自然被熊熊燃燒的火盆給吸引了過去,然而,更大、更猛烈的光熱卻由他們的身後傳來。
除了塔樓外,整座城牆都燃燒起來!
護城河里不知何時竟浮著一層厚厚的火油,忙著躲避城牆上弓箭的奧斯坦人沒有察覺到這一點,由此注定了他們的命運。
在塔樓頂上火盆燃起的同時,漂浮在護城河上的火油被亦點燃,火勢以近乎炸裂的猛勢沿著河面蔓延,城牆下方霎時間化成一片火海!
尚未來得及攀爬,以及正在攀爬城牆的奧斯坦人,無一例外的被卷入其中。在夾雜著火焰爆響的哀嚎慘叫聲中,奧斯坦人被燒得皮開肉綻,不足五米寬的護城河成為無法跨越的絕望之海,甚至連河岸邊上都燃起熊熊大火,徹底斷絕了他們的活路。這群來自北國的勇士,有著哪怕面對魔族也無所畏懼的勇氣,然而血肉之軀卻無法抵擋烈焰的侵襲,兩百名以上的奧斯坦人在城牆下飲恨折戟!
在臨死前,他們用最後的力氣詛咒著施展此等毒計的惡徒,而承襲數百人之怨念的暴君,卻傲然立于遠方的塔樓上,以昂揚的目光看著下方現世煉獄的活景,露出快意的神情。風中傳來無數奧斯坦人的絕叫和哀嚎,格麗絲黛不忍的別過頭去,菲恩亦是臉色蒼白,抬頭望著塔樓上那呼風喚雨的暴君,露出失魂落魄的神情。
「好了,收拾殘局吧。」
無視兩人的目光,應龍一抖韁繩,龍馬隨即躍下塔樓,踩著城牆沖入混亂的戰場,霎時間再掀起腥風血雨。
對好不容易爬上城牆的幾十名奧斯坦人來說,這短短幾分鐘的變故猶如恐怖噩夢的具現。城牆下方爆出的烈焰,一瞬間吞噬了數以百計的同胞,也同時切斷了他們的退路,把他們置于孤軍死戰的境地。
不過,這卻僅僅只是噩夢的序幕,那隨著血雨腥風登場的黑發暴君,才是這場噩夢的真正創造者。
狹窄的城牆被奧斯坦人和拉維利斯人佔據,普通馬匹根本不可能在上面奔跑,但應龍坐下卻是曾為戰姬坐騎的龍馬,有著遠遠勝過普通馬匹的潛能。在應龍的驅使下,龍馬以它強健有力的雙足踩著城牆的垛口,就像一陣暴風穿過戰場。
龍馬上的應龍,手里的武器還是那把搶來的戰槍。如果說武器的幸福是發揮出自身被賦予的使命,那對于這把誕生在奧斯坦兵器作坊里的制式戰槍而言,今晚大概就是它最幸福的時候。只是相對的,對被視為獵物的奧斯坦人而言,今晚或許是他們最倒霉的時刻。
龍馬在城牆上奔跑,應龍以絕妙的平衡感控制著姿態,不斷從一個又一個難以置信的角度刺出手中的戰槍。戰槍的銳鋒撕裂大氣,奧斯坦人的反應趕不上破風的聲音,和面對伯爵府衛兵時的手下留情不同,此刻應龍放縱了自我的殺意。每一槍刺出,必然會帶回一聲奧斯坦人的慘叫,應龍再現了珂利婭在翡翠王都時展現的華麗槍技,躍動的龍馬和閃動的戰槍,自在的殺戮猶如暢快的演武,簡直就是洗練到藝術領域的殺人技藝。
看著一名名同伴被暴君的槍尖高高挑起,一名奧斯坦的戰士發出絕望的吼聲,他跳上城牆垛口,舉著雙刀由正面沖向應龍,擺出要和暴君同歸于盡的架勢。這時候的應龍正把一名奧斯坦人挑下城牆,似乎來不及應付他的攻擊,戰士發出喜悅的吼叫,朝著龍馬的腿部揮出戰刀。或許他是打算先剝奪對手居高臨下的優勢,然而他卻錯誤選擇了攻擊的目標。
戰刀砍在龍馬的腿上,爆出一簇火花,堅硬的鱗片擋住戰士舍命的一擊。就在他為之愕然的時候,被激怒的龍馬已張開血盆大口,一口咬碎了他的肩膀,同時向旁邊猛的一甩。失去一條手臂的戰士扯著長長的慘叫聲墜入下方的火海,暴君的坐騎則在原地上發出意猶未盡的咆哮。
目睹眼前超過言語所能形容的可怖光景,拉維利斯人不自覺的停下腳步。雖然理智告訴著他們,眼前的暴君是站在他們一方的,然而畏懼捕食者的本能卻心里響起更強烈的悲鳴,本來他們應該配合應龍一鼓作氣把剩下的奧斯坦人解決,但在恐懼的驅使下,他們卻反而徐徐向後退去。
拉維利斯人的退後使混亂的戰場分化成明顯的界限,應龍在馬上俯視著垂死掙扎的奧斯坦人,心中揚起對戰姬報一箭之仇的快意。
他驅策著龍馬一躍而起。
無視被敵人圍攻的可能性,應龍從空中沖落奧斯坦人的陣營。殘余的二十多名奧斯坦人,帶著絕死的神情把應龍圍起來,四十多把滴血的戰刀組成絕殺的劍陣,就算是一流的戰士,面對這樣的戰陣恐怕也難逃劫數。看著二十多名奧斯坦人齊齊撲向那人的情景,塔樓上的格麗絲黛緊張得臉色蒼白,但下一秒鐘,她伸向獅鷲的手就凝在半空中。
「無名的劍器喲,吾以神之手足的權能,賜予汝‘撕裂者’的真名……汝,即刻化為嗜血的凶牙,實踐破壞的律法!」
在暗紅的魔光中,那把普通的戰槍迅速改變著形態,原本細短的槍尖變粗變沉,不但槍尖上長出猙獰的倒刺,整體的形態也變成如同珂利婭的那把特制戰槍般,同時兼顧刺擊和打擊的重型突擊槍。
「來吧,撕裂者……」應龍對著槍柄浮現的魔瞳,低聲說道。「撕碎他們!」
對著周圍揮劍撲上來的奧斯坦人,應龍改變了攻擊方式。珂利婭的戰槍即可以用作刺擊的武器,也可以當成打擊的利器,應龍亦完全舍棄低效率的刺擊,純粹以暴力揮動著「撕裂者」的魔槍。結果,沖上來的幾名奧斯坦人在一瞬間就被掃飛了出去,身體被打成扭曲的形狀,朝著城牆的兩側落下去,一點也沒听到慘叫的聲音。
剩下的奧斯坦人的臉上出現強烈的動搖神情,而應龍並不打算給他們留下遺言的時間,「撕裂者」再度揚起……直到二十多名奧斯坦人被全部掃下城牆為止,大概只經過了不到一分鐘的時間。
遠方的夜空出現微弱的晨光,護城河上的火光漸漸熄滅,空氣中充斥著濃濃的血腥,傷者和未死者的申吟沿著地面傳來,一切的一切構成堪稱「煉獄」的光景。然而,身處煉獄中的拉維利斯人只是站在原地,呆呆的望著那被血與火所擁簇的暴君,沒有人敢先發出聲音。
「不錯啊……」
應龍打量著手里的魔槍——由于這次他沒有釋放「撕裂者」的真力,因此這把制式戰槍還有幾分鐘的壽命。
「只是簡單的模仿就有這樣的威力,戰姬珂利婭,你的力量真不錯啊……」
魔槍那沉重的質量讓應龍感到十分滿意,在對曾經交手的強敵致上敬意的同時,他的心中也揚起另一股興致。
「下次再和那小子打的時候,我就借來用用吧。」
……………………
這天,菲恩到執政廳的時候比平常晚了一小時的時間,對于從未耽誤過公務時間的他來說,這是相當罕見的事情。不過只要想到昨晚都市亞細亞經歷的那場殘酷戰斗,政務廳的官員們還是對書記官能夠在如此短的時間內調整好狀態感到驚訝,對他的敬佩也加深了一分。
來到政務廳的菲恩,首先招來副書記安排下戰爭善後的事宜。
根據清點,夜襲亞細亞的奧斯坦人有五百二十人左右,由于奧斯坦人的大部分尸體都燒得面目全非,因此這個數字存在一定的偏差,不過來襲的敵人全部戰死這件事倒是沒有疑問。另一方面,警備隊則出現一百七十八名死者,重傷者更是高達二百六十七人,傷亡率在三分之一以上——明明佔據著那樣的優勢,卻還是承受如此嚴重的傷亡,負責記錄的副書記的手有些顫抖,而倘若他知道真正的情況是警備隊只差一步就敗亡的話,恐怕手抖得會更厲害些。
菲恩無法斥責副書記的懦弱,親眼目睹的他受到沖擊要比字面上的數字來得更強烈,他命令副書記優先安排好受重傷的戰士,並把戰死者的撫恤金提高了一倍。副書記退下後,菲恩又招來聯絡信使,把昨晚的戰斗整理成報告,並讓信使帶著再度前往林格伊爾求援。在完成這些工作後,菲恩連喘口氣的時間都沒有,又著手處理起其它政務來。
北方軍團入侵拉維利斯的消息已傳開,都市亞細亞的各處陸續出現騷動的跡象,首先張貼布告安撫恐慌的民眾,對企圖渾水模魚的商人進行懲處,清理被燒得一塌糊涂的護城河周邊,還有安頓滯留的旅行者等等,到菲恩把此類雜務一一處理完後,已經是日上三竿的時候。年輕的書記官長長呼出口氣,在確認沒有遺漏的事情後,他便把剩下的事情交給部下,然後搭乘馬車由執政廳返回伯爵府。
馬車沿著道路行進,一路上不少民眾都朝這輛銘刻著艾倫泰斯家紋章的馬車低頭致敬,菲恩從窗簾的縫隙看到這些情景,卻露出哭笑不得的神情——雖然很容易被人誤解為狐假虎威,但這卻是安撫民心的權宜之計,由于真正領主的卡爾公宅在伯爵府里不願意出來,他便使用這輛伯爵家的馬車,假裝伯爵每天都在巡視領地,但其實……
一想到墮落的家主,菲恩不由得長長嘆了口氣,政務廳的那些不過是例行公務,真正重大的問題其實還在伯爵府中。
拉維利斯公主來到都市亞細亞的消息還沒有傳出去,本來菲恩打算一早請伯爵去謁見公主的,但偏偏到處都找不到伯爵的蹤跡。雖然有些擔心伯爵在昨晚戰亂中遇害的可能性,但菲恩卻更傾向于在各處酒館里去尋找家主的蹤跡——根據過去的經驗,伯爵每個月都有幾天在酒館里喝得酩酊大醉,算來差不多也是時候了。
「不過,竟然在公主殿下駕臨的時候跑去喝酒,要是王家今後追究起來的話……」
菲恩頭痛的按著腦袋,努力想著應該怎麼向格麗絲黛解釋家主不在的理由。
馬車接近伯爵府的時候,苦惱的書記官腦海中突然浮現出另一個人的模樣——雖然他自稱是格麗絲黛殿下的騎士,但表現得卻像主人,一言一行都充滿獨斷專行的魄力。昨晚他亦親眼目睹過那人的力量,在警備隊即將敗亡的時刻,那人以一己之力、輕而易舉的便把情勢扭轉過來。就某種意義上來說,比起公主殿下來,菲恩還更在意那名叫應龍的男子。
昨晚戰斗中那場逆轉乾坤的火攻,毫無疑問是出自他的安排。無論是傾倒火油的時間,還是發動火攻的時機,都拿捏得分毫不差,若不是一開始就預測到奧斯坦人的行動,是不可能做到這一點的,甚至就連警備隊的反應也完全被他掌握——換句話說,昨晚的戰斗根本就是照著他的劇本在演出,豈有不勝的道理。
菲恩回想起那場為戰斗劃下終止符的殺戮,背後頓時冒出一股寒意。在那人的面前,強悍的奧斯坦人就像被風吹過的稻草般成片的倒下,那情景除了給他帶來難以言喻的震撼外,也讓他在那人身上感到某種不協調的存在——那種感覺,就像在鴿籠中發現一只老鷹,在羊群中看到一頭獅子,凡人的戰場上出現了非人的東西,那東西壓倒了奧斯坦人,也讓他感到莫名畏懼。三章新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