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輸給戰姬後,夏洛特的情緒便處在相當不穩定的狀態。
今天也是一大早就爬起來,連早餐也沒吃就到訓練場練習劍術。其它騎士們的訓練時間一般是在早餐過後,等他們吃完早餐後慢慢過來的時候,訓練場上的夏洛特卻正因找不到對手而發火著。
看到夏洛特在訓練場上,前來訓練的騎士們不由得露出躊躇的神情——以劍術修行而言,夏洛特早已超過普通騎士的水準,即使他們十個八個一起上,也不見得是夏洛特的對手,整個綠樹軍團中能夠和她一對一單挑的,大概也只有軍團長謬拉一人而已,所以騎士們相當畏懼和夏洛特對練。
似乎注意到騎士們的視線,夏洛特偏頭瞄過去。雖然沒露出明顯嫌惡的神情,但眼中卻射出咄咄逼人的目光,那模樣簡直就像無言的警告著騎士們「不準踏進我的地盤」一般,而幾十名騎士竟然沒有一個人敢和她對視,紛紛低垂著頭,各自找著莫名其妙的理由飛快的離開了訓練場。
「嘖,沒用的家伙們…」夏洛特對騎士們倉惶的背影嗤之以鼻,但心中的煩躁情緒卻絲毫沒有得到緩解。
輸給戰姬的事實帶給她相當大的沖擊,但真正讓夏洛特煩躁的,是她由此察覺到自己並不像自己認為的那樣厲害的這件事。若說戰姬珂利婭在食物鏈中已站在上位捕食者的極致,那她最多也只在中位捕食者的邊緣徘徊,夏洛特無法接受自己在食物鏈的序列中地位竟如此低下的事實,因為若是接受的話,就等于否定了自己半身的來源。
近似自我否定的焦躁感讓夏洛特迫不及待的想拉近和戰姬的距離,提升自己在食物鏈中的序列,而若以珂利婭為目標的話,那些逃走的騎士們根本連台階的價值都沒有。那種程度的對手就算打敗再多人,也沒辦法讓她的實力獲得自己渴望的提升。奧斯坦戰姬的力量,是完全不同于凡人水準的強悍,在夏洛特認識的人中,還沒有一個人能達到,或者至少接近上位捕食者的水準…
不,或許有一個人。
夏洛特的腦海中自然浮現出那名黑發青年的模樣。那個人雖然時常顯出一付自命不凡的模樣,但他的強悍卻是不容置疑的,若是能得他的指點,至少也能知道今後努力的方向——雖然是這樣想著,但夏洛特卻極不願意向應龍求助,除開應龍那飛揚跋扈的個性外,那個男人的身上還有著某種讓她感到不適的東西,僅僅是呆在他的身邊,就覺得有股莫名其妙的壓力。
頭腦里涌出繁雜的思絮,連帶著連手上的動作都慢了下來,夏洛特好停下練劍,也暫時休息片刻。
這間訓練場其實只是位于騎士寓舍中庭的一處空闊地域,旁邊便是通向騎士寓舍的走廊。在走廊到訓練場的入口處擺著侍從兵們一早就準備好的涼水,夏洛特走過去,毫不客氣的舀了一瓢喝起來。
「哼哼,一大早就在這里舞刀弄劍嗎?真是缺乏修養的女人呢。」
走廊的旁邊傳來奚落般的聲音,夏洛特對聲音的方向投去凶狠的視線,而出現在她面前的是管家小妹端著早餐盤的模樣。只見餐盤里面有熱騰騰的濃湯和切得整整齊齊的面包,對鍛煉了兩個時辰而感到強烈饑餓的夏洛特來說,簡直就是天賜的美餐——當然,這頓早餐究竟是不是為她準備的,並不在夏洛特的考慮之中。
「閉嘴,小矮子。」夏洛特端起濃湯一口喝干,然後又拿起一塊面包咬在嘴里。
「啊啊啊!你在干什麼!」帕蒂憤怒的聳起肩膀,但因為她的兩只手都端著餐盤,結果也只能對夏洛特的暴行投以嚴苛的視線。
「少羅嗦,反正你吃再多的東西也是浪費糧食而已,就由本小姐代你享用了吧。」夏洛特三口兩口的咽下面包,昂起頭驕傲的看著帕蒂。
「你…你這個厚臉皮的野丫頭!這是主人的早餐誒!」帕蒂以罕見嚴厲的語氣警告著夏洛特。「不要說我沒有警告你,食物的怨恨是很可怕的哦!尤其是想從主人嘴里搶奪食物的家伙,迄今為止還沒有留下過全尸的。要主人因此而震怒的話,我也幫不了你呢…真是可惜呢,年紀輕輕的就這樣枉送性命…」
「怕…怕什麼?」夏洛特被帕蒂認真的表情嚇到,但還是嘴硬著。「不就是一頓早餐嗎?大不了我賠他一頓…」
「哼!賠?」
後面突然響起重重的哼聲,而在听到聲音的同時,夏洛特的背後反射般涌出一股惡寒,她飛快的跳退轉身,隨即把走廊上的黑發暴君納入視界。
大概是剛睡醒的緣故,應龍還沒有梳理過,頭發亂蓬蓬的,衣著也相當邋遢,然而他的身上卻放射出某種饑餓野獸特有的凶氣,而在被那雙洋溢著充沛食欲的黑瞳瞪視著的時候,夏洛特背後的毛發都豎了起來。
「居然敢搶本大爺的早餐…野丫頭,你的膽子很大啊?」
應龍慢慢走過來,顯露在外的不悅情緒,以及那不需要刻意強調的威壓,讓夏洛特的心情拉緊到極限。惡龍瞄著夏洛特,又甩出讓她心髒猛跳的話來。「以前敢搶本大爺東西的家伙都是被切碎了當作魔物的餐點,不過對你這樣處置有點可惜呢…雖然比不上格麗絲黛,但看起來也蠻可口的樣子,不如干脆就由本大爺親自享用吧。」
(享…享用?)惡龍眼中放出的凶氣完全不像是在說笑的模樣,面對上位捕食者釋放出的威壓,夏洛特本能的感到戰栗。
「話說回來,你的身體鍛煉得不錯啊,胸部雖然小了點,但手和腳的肌肉都分布得相當勻稱,年輕而富有彈性,啃起來也一定相當有嚼頭吧…」應龍一邊打量著夏洛特,一邊發出嘖嘖的贊嘆聲。而夏洛特則完全被惡龍的氣勢壓倒,惡龍的威壓化成無形的鎖鏈束縛著她的手腳,夏洛特只覺得渾身僵硬,就連逃走都做不到。
(這個人…這頭野獸,是認真的…要吃掉我?)夏洛特以眼角的余光看著惡龍的手在自己的身體上肆意揉捏著,一股冰冷的恐懼由惡龍的手指侵入肌膚,夏洛特的全身都冒出雞皮疙瘩。
「嘖嘖,真是令人垂涎三尺的好身材呢,從哪個部位下口比較好呢…」應龍一會兒模模夏洛特的腿,一會兒捏捏夏洛特的手,一會兒揉揉夏洛特的胸,似乎相當愉快的觀察著夏洛特的表情變化,並力求要把最大的恐懼加諸到獵物的身上。
「好,本大爺決定了…」惡龍嘴角拉出殘酷的獰笑,手滑過胸部落到夏洛特的脖子上。「等殺了後再慢慢考慮吧。」
脖子上傳來男人手掌的粗糙觸感,就像野獸的利齒正咬著咽喉,夏洛特毫不懷疑對方的力量能輕易扭斷她的脖子。一股和面對戰姬時相同、甚至更凌駕其上的恐懼感,完全剝奪了夏洛特的抵抗意志,她似乎能听到拖著鐮刀的死神在耳邊的竊語。
(我…會死在這種地方嗎…)夏洛特絕望的繃緊了身體,準備接受由捕食者決定的命運…
「開玩笑的啦,野丫頭。」
突然揚起的輕快聲音,讓夏洛特的死亡覺悟化為虛無,而咬著脖子的野獸的凶牙,也變成托著下巴的輕柔力道。
夏洛特愕然的睜開眼楮,卻見黑發青年的臉上正露出暢快的笑容,那笑容中沒有任何凶氣或邪氣,簡直就是像惡作劇成功的小孩。
(開…開玩笑?這是…在開玩笑?)夏洛特在遲了一秒後回醒悟過來,臉頓時脹紅到不輸給隻果,對死亡的恐懼一瞬間化成對惡龍的惡劣性格的憤怒,她用好像要沖上去咬他一口的目光狠狠瞪著應龍,然而後者卻已長笑著放開她的下巴,向旁邊的水缸走去。
應龍把整個頭埋進水缸里,憋了五秒左右抬起來,然後像小狗般猛烈搖晃著腦袋,甩出的水珠讓夏洛特當場退後數步。甩干水珠後的應龍用手抹了把臉,以極盡豪爽的流程完成了早晨的梳洗,而旁邊的管家小妹卻重重嘆了口氣,露出無言以對的神情。
洗了臉後的應龍感覺神清氣爽,順手從帕蒂端著的餐盤中拿起一塊面包咬在嘴里,然後向夏洛特問道︰「野丫頭,你在練劍嗎?」
「是…是啊!有意見嗎!」夏洛特憤憤不平的回應著應龍,激烈的語氣中帶著幾分虛張聲勢的味道。
「…原來如此,輸給戰姬就那麼不甘心嗎?」應龍以完全洞悉的目光注視著夏洛特。
在他看來,夏洛特的力量和戰姬根本不在一個位階,贏不了珂利婭是理所當然的事情,不過輸給戰姬後的夏洛特並沒有自暴自棄,反而更加努力的鍛煉自己,這種堅強讓應龍頗為欣賞,因此心中揚起罕見的興致。
「好吧,反正本大爺現在也有空,就陪你練練吧。」
「咦?」
夏洛特聞言愣了一愣,而應龍已經從訓練場旁的武器架上取出一把練習用的鈍劍,走到訓練場的中央。應龍回頭看夏洛特似乎還愣在原地,于是不耐煩的喝斥著她。
「還愣在哪里干什麼?野丫頭,拿起你的劍過來!」
「誰…誰要你和我對練了!」雖然是求之不得的事情,但夏洛特卻不願意就這樣向惡龍屈服。
「少羅嗦。這是本大爺的恩賜,你只要心懷感激的接受就好了。過來!」
「唔…」被惡龍呵斥的夏洛特,一瞬間畏懼的縮起肩膀。雖然她絕對不是懦弱的性格,但眼前男人的話中卻帶有某種奇妙的強制力,不知為何讓她難以抵抗。夏洛特咬著嘴唇走了過去,決定通過對練把所有忿氣都發泄到惡龍的身上。
「哦,不錯的表情嘛。」注意著夏洛特的表現,應龍滿意的笑出來,同時舉起練習劍「好了,盡管用你的最強力量攻過來,如果能踫到我的一根頭發,就算你贏了。」
「你…可不要忘了你說的話!」應龍傲慢的態度讓夏洛特更加激奮,但並沒有因此而亂了手腳,她深吸一口氣,把表現在外的憤怒埋進心靈,成為驅動身體的爆發力。
夏洛特把劍向前伸出來,而應龍在愣了一愣後才理解到她的意思,帶著不耐煩的神情也做出相同的動作。兩把劍尖相互踫觸了一下,這是騎士們在正式比賽時的一種禮儀,畢竟修行過騎士劍技,應龍也知道這種程度的事情。
隨即兩人各自退後兩三步就正式開始。應龍雙手持劍向下,擺出防守用的愚者架勢,而夏洛特則像弓一樣繃緊身子,擺出攻擊的強弩架勢。
(啊啊,主人也真是好興致呢…)被撇在一旁的帕蒂發出無奈的嘆息,干脆放下餐盤坐到訓練場旁邊觀起戰來。雖然應龍幾乎輕視著所有下位種族,但若遇到對脾氣的人時偶爾也會表現出「形式扭曲」的善意。帕蒂猜想眼前夏洛特的身上肯定有什麼讓主君欣賞的地方,不禁以好奇的目光打量著女騎士。(不過話說回來,這兩人不服輸的地方還蠻像的嘛…)
就在管家小妹如此感想的時候,那邊兩人的交鋒已經開始。
和應龍對峙的夏洛特,為了提振氣勢而發出有力的喊聲,但應龍卻不為所動。夏洛特找不到對手的破綻,但卻依然搶先發動攻擊,騎士劍筆直的刺向應龍。由強弩架勢轉為刺擊既迅猛又凌厲,若是普通的騎士恐怕會在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便迎來得了敗北的命運,但應龍只是簡單的揮動著練習劍,以愚者架勢的基礎解法便把夏洛特的刺擊給擋了出去。
一擊未中的夏洛特,扭轉身子把被擋歪的劍路給硬扯了回來,然後又是凌厲的一擊刺出。但這次應龍卻沒有用愚者架勢格擋,而是側身避過夏洛特的刺擊,同時揮劍橫砍向其脖子。
夏洛特低頭避過應龍的斬擊,然而卻沒注意到下部的防守,結果被應龍伸出的腳給絆倒,狼狽的向前沖出幾步。
若面對的是窺視性命的敵人,這失去平衡的幾秒鐘就足以成為了卻勝敗的關鍵,但應龍並沒有追擊夏洛特,而是在原地露出悠然自在的表情。這樣的態度讓夏洛特再度火大起來,她發出喊聲振作精神,然後高舉騎士劍,轉換成背水一戰的激怒架勢攻過去。
自上而下的斬擊帶著凜冽的氣勢,應龍也不禁吹了一聲口哨,但他沒有硬擋夏洛特的強斬,而是向後跳退出騎士劍的攻擊範圍。結果,夏洛特全力的強斬落空,全身馬上處于毫無防備的狀態,應龍隨即揮出一劍,練習劍的劍尖精準的敲在騎士劍的劍柄上,夏洛特的武器頓時被震得月兌手墜地。
練習戰也因此分出了勝敗,兩人的差距就像想象中的那樣遙遠。
「你太弱了,野丫頭。」面對夏洛特氣憤的目光,應龍毫不客氣的評價著。「攻擊線路太過單純,也不知道隨機應變,雖然力量還算不錯,但使用力量的技巧卻缺乏磨煉,此外對戰的經驗也嚴重不足…以目前的水準,恐怕用一百年的時間都追不上奧斯坦的戰姬呢,當然更不要說本大爺了。」
「你…」夏洛特瞪著應龍,巨大的屈辱感讓她握緊拳頭。「你不要太得意了!」
「本大爺只是在陳述事實而…唔?」
看著夏洛特揮拳打來,應龍以為夏洛特是惱羞成怒,因此並沒有格檔的打算。然而就在他準備硬接的時候,一股熾烈的炎氣卻由女騎士的拳中驟然爆發出來。炎氣在空氣中膨脹為宛如龍息般的高溫轟焰,措手不及的應龍,連同其背後的半個訓練場,都在一瞬間被爆發的轟焰給吞沒。
「這是…神術!」在旁觀戰的帕蒂當場蹦了起來。「你是紅蓮之民!還是,火神帕特利夏的使徒?」
帕拉米亞大陸沒有魔法的存在,能夠利用自然之力造就種種非自然奇跡的只有從屬神明的神術。身為「神的幼子」的人類和神術無緣,因此帕蒂理所當然的懷疑起夏洛特和火神帕特利夏的關系來,並且明顯流露出敵意的神情。
「不,那個…我不是…」夏洛特不知所措的看著自己還在冒煙的拳頭,亦露出好像很吃驚的神情。
「…等等,這不是神術…」應龍的聲音響起,把兩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過去。只見被轟到訓練場另一邊的應龍正慢慢解除防御的姿勢,承受夏洛特的一擊,他右手的皮膚被燒黑,而半邊的訓練場更是被燒得寸草不生。但應龍無視右手的傷勢,而是以難以置信的目光打量著夏洛特。
「這是…龍息。」應龍呼出口氣,向夏洛特確認道︰「你是…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