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式開學了,李思明跟著老劉走進了教室。恢復高考搞得有點匆忙,沒有準備好,去年高考的試卷用紙,都是挪用《**選集》第五卷用紙,教師奇缺不說,初期連教材都還是「工農兵大學生」那一套。教師不得不得用自己編寫的講義來授課。
階梯教室里,年紀大的像老劉一樣32歲,小的像陳劍16歲,基本上是兩代人做同學。當時的課堂也很松散,有的男生可以端著大茶缸就像開會一樣走進教室,煙癮大的同學可以做在後面抽煙。
但是無論時誰,能坐在這大學的課堂听課,對許多人來說如同做夢一樣,這絕對讓後世的大學生為之汗顏。而剛剛解放出來的教師,則煥發了青春,在講堂上滔滔不絕手舞足滔。學生懷著最虔誠的激情去學習文化知識,教師以最熱忱的激情去哺育學子。這是1978年的大學。更不必說每天早晨校園里,無數的學生從a、b、c開始練起英語。
那封閉已久的圖書館和閱覽室也打開了,迎接著求知若渴的學子。外國的小說現在也可以肆無忌憚地大飽眼服,不過你得早就去,不然的話是沒有座位的。新聞系可以查看一些外刊,甚至被允許到總參三部禮堂觀摩當時所謂的「內部影片」。
頭兩年是基礎課和公共課,不同專業不同系別的學生混在一起,李思明認識不少經歷各異的同學。對于功課,李思明根本不敢興趣,他來到大學目標是實驗室做研究寫論文。但當他看到堂堂北大連正規的教材都沒有,一個念頭油然而生。
于是李思明逃課了,在1978年的北大,他恐怕是唯一的一名逃課的學生了。
李思明在圖書館,他想寫一本電子學發展史,作為本系學生的專業入門讀物。每天他早早的等在圖書館或閱覽室門口,工作人員一開門,他就進去,先佔個座,然後找了一大堆書籍,開始埋頭伏案工作。從1865年麥克斯韋ell,j.c.1831∼1879)從電磁理論研究中的預言寫起,直到1971年第一塊大規模集成電路出現之前,這百年的電子學的發展,包括早期電磁學、電工學、無線電、現代微電子等。
前世李思明的研究當然不是這些,雖然這些知識對于他來說太簡單了,但要是寫一本書,還需要大量的翻閱資料。這幾年在邊疆,李思明覺得自己有點「落伍」了,時間對于他來說比金子還要寶貴,他恨不得一天當48小時使用。每天除了晨練和吃飯、睡覺,全泡在圖書館里。漸漸地,圖書里的人也知道,北大出了個書呆子。
他逃課得多了,系里的老師也知道了,對比其他學習無比認真的學生,這樣的行為絕對是不可饒恕。老劉作為老大哥,不止一次提醒李思明,系里已經注意到他了。
「思明,你小子逃得課也太多了,系里老師還在向我打听你的情況,以為你家里有什麼困難?」老劉關切地問道,宿舍里知道他泡在圖書館里,但還不知道他在干嘛。
「沒事,我會解釋的。你等著瞧好了。」李思明不在乎道。
「明哥,逃課多不好啊。如今能上大學多不容易啊。不要背個處分,就完了?」陳劍好心地說道。
這1個月來過得真不是人過的,生活水準直線下降,要是有方便面,連去食堂的時間也省了。不過他很滿意現在的生活,他給自己定了目標,將來要在大學里的開展基礎科學研究,在自己專業範圍內,發揮自己的優勢,這要遠比在軍隊科研院所搞科技應用發明要重要的多。這也是自己堅持不加入軍隊的原因,但他需要用自己的成績來證明這個重要性。
不過「逍遙」了一個月,系主任忍無可忍地把他叫去了。系主任專業是無線通信方面,姓遲,李思明前世曾和他有過接觸,那時他已是北大的副校長之一。
「你就是李思明同學?」遲主任問話了。
「是的,主任。」李思明對北大的老師無比的尊敬。李思明一直認為,八十年代是北大輝煌的一段時期,只是後來顯得有點「倒退」。
「許多老師反映,你從開學到現在已經逃課到了無法無天的地步。現在好不容易上了大學,這機會難道啊。你也是下過鄉的,沒有書讀的日子又不是沒有經歷過。年輕人要珍惜啊!」遲主任一通教育,非常的嚴肅,他還未見過這樣對上課不重視的學生,現在自己恨不得把所有知識往學生腦袋中塞。沒有經歷過文革的,不知道受教育權利的重要,李思明當然知道這一點,他不止一次地看到,晚上熄燈之後,有許多同學站在走廊的燈光下看書。狹小的辦公里擺滿了辦公桌,有許多老師擠在一起備課或辦公,從李思明進來起他就受到集體鄙視。這讓李思明想起自己上小學時的感覺,丟人吶。
「主任,您說的在理。能進入到大學,我也十分珍惜。但是我看到我們現在的教材都很落後,所以我自己自作主張地編了一本比較粗淺的書,請您過目。」李思明從書包里拿出自己的手稿。
「真的嗎?我到要看看!」遲主任不太相信,實事求是的講,這一屆的學生中有相當一部分人的基礎比較差的,特別是外語,好點的學的是俄語,英語要從abc學起。主任戴上眼鏡,接過李思明遞過來的手稿。
李思明並不覺得自己標新立異,從來到這個世界,他一直就等待著這個機會,自己有責任去顯擺。不管別人有什麼看法,即使是對自己天才知識來源的質疑,他相信能抓住老鼠的就是好貓。主任一頁一頁著翻著,李思膽干脆自己找了個座,拿起報紙看看。
報紙上沒有什麼大事,只有例如小澤征兒率領波士頓交響樂來華演出,李思明知道,這位日本著名將會更頻繁地來中國演出。還有關于中國同歐共體簽訂了雙方歷史上第一個貿易協議,這是一個新起點,具有標志性意義。
還有一個李思明注意到的消息,那位和他兩個月前有過對話的楊首長,這次看來升官了,調到了北京,在前世擁有這個職位的好像並不是他。
一份報紙李思明看了三遍,李思明感覺自己可以默寫出社論了,遲主任還在看著他的手稿。
「好不好給回個話啊,至少在我逃課的問題上給個結論吧?」李思明看著主任想道。
他不知道的是,主任起先只是帶著懷疑的態度看的,哪知道從第一頁起,就一發不可收,雖然這本手稿中,所寫的只是比較初淺的東西,但作者很顯對這些知識很精通,特別是對一些知識點給出了嚴謹、科學、細致的分析,顯示出作者的專業知識達到了一個相當高的水平。
「這些真的是你寫的?」遲主任有點不敢相信。
「當然是!開學以來,我就泡在圖書館,查閱了大量的資料。」李思明點頭道。
「你對現代電子學有什麼看法?」主任不置可否,問了另一個問題。
「大有可為,大有潛力!」李思明月兌口而出,「閱覽室里的最新外文科技資料,我都看過。我認為我們要關注微電子學的發展,隨著大規模集成電路出現,這一技術將會大規模的使用和發展,比如計算機。我國在這方面落後于西方發達國家,現在是追趕的時候,否則我們將落後更多。」
遲主任又接連問了幾個更細致的問題,李思明也頭頭是道地回答了他,但是他並沒有提到一些比較超前的科技知識,不然成了一頭怪物,這樣的話,將來通過不懈的「努力」和「實驗」,得出比較先進的成果也不會太引人懷疑。
最後,系主任激動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說︰「不錯,真得不錯。這樣吧,你可以不用上課。但是你要給我拿出你的研究成果,這本書雖然很不錯,但只是對過去的總結,我們要面向新技術,我希望你把精力放在新技術方面。」
「那我可不可以使用實驗室?」李思明小心地問道。
「當然可以,但是你要是沒有成果,到時可別怪我?」主任想了想,嚴肅道說道。得到主任的允許,李思明非常開心,以後不去上課就有恃無恐了,更重要的是,實驗室可供自己使用也為自己未來的研究提供了方便。生活多麼幸福啊!
「最後一個問題,你的這些知識都是自學的?」遲主任好奇地問道。
「是的,主任。我在圖書館里泡了一個月啊,都瘦了五斤半嘍!」李思明夸張地說道。
看著李思明的背影,遲主任卻更開心︰「江山代有才人出啊。這樣的學生如果將來有成就,也是自己‘慧眼有加’啊。」
下了樓,李思明看到楊月直直地向自己走來。楊月這一個月來找過幾次,不過李思明正忙著翻書,沒有搭理她,好在楊月知道他在干正事,也沒有怪他。
「楊大記者,有何貴干?」李思明笑著主動問道。不像上幾次,他都是「哼哼」,冷落了她。
「當然找你,我听說你成了逃學大王了。都讓你們系主任有請了,所以來看看你是要寫檢查,還是被處分。看你的樣子好像沒什麼事?」楊月笑道。
「那是。像我這樣的久經考驗的忠誠人士,怎麼會被處分呢?」李思明揚起手中的鑰匙,說道,「看清楚沒有,這是鑰匙,是實驗室的鑰匙。今後我將奉旨逃課!」
「真得啊?」楊月睜大眼楮,不相信。
「那是當然。今後我可以不去上課了。這是我們系任同意的。要不要找我們主任當面求證一下?」
「得了得了。我找你知道什麼事吧?」
「什麼事?」李思明不解的問。
「一個月前,我給你一份東西,你不會沒看吧?」對方不高興了。她說的是她的小說,李思明早就忘得一干二淨,現在不知道躺在哪個角落。
「看了看了。」李思明連忙答道,「寫得很好。」
「那里說說看,好在哪里?」
「都好,文字優美,語句通順,主題思想鮮明。」李思明胡扯道。
「哼,你這是給小學生評作文啊?」楊月對他的敷衍很不滿意。
「我實事求是嘛,表揚你也有錯?」
「那你就不能說說缺點?」
「要說缺點嘛。」李思明搜索枯腸,好半天才找那麼點,「缺點也是有的,這個結尾不好。小說最後是個大團員,這也太普通了!」
「大團員不好嗎,難道悲劇才好?」楊月奇道。
「好是好。人人都想希望和和美美。但是現實中很難達到這個理想境界,悲劇也是美嘛。悲慘世界,悲不悲?賣花姑娘,慘不慘?你寫的東西寫的正是知青一代,每個人都有相似的經歷,這個經歷是痛苦的,會引起大家的共鳴。因為有些東西人們失去的時候,人們才會去珍惜。如果是個大團員,讀者會覺得這不真實?」李思明真得找出理由,讓他自己都有點佩服。
「說得還有點道理。」楊月點頭道。
倆人穿過一個幾棟樓,到了宿舍樓前,楊月說道︰「為了感謝你,我請吃飯!」
「那多不好意思,就門口那家飯館好了,將就一下。」李思明說是東門口的那家飯店,飯菜不錯,但是算是比較上檔次了,通常是教師請客常去的地方。
「好吧,就將就你一次。」楊月有點無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