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璇見過祖父祖母、大伯母二伯母、二哥三哥四哥二姐姐。」
一一打過了招呼,代璇便站在遠處噙著淺笑看著仍坐在原地不曾動彈一下的五姑娘代珍。
代珍原本低著頭,正暗暗思慮今兒這陣仗究竟是作何,冷不丁見代璇走了進來,先是一愣,待代璇眼神落在自己身上,才猛地回過神來,臉上堆起笑容看著代璇道︰「哎呀,竟然是四姐姐,妹妹一時沒反應過來,姐姐可千萬別怪罪。」
說著便起了身走到代璇身邊,扶住了代璇。紫蘇自然不能和代珍搶,只好退了一步,站在了代璇身後。
若是往日的代璇听到這樣的話,大約就會點點頭然後這事兒就過去了,原主是個沒心機的,很少在意這些小節,只是這一幕落到別人眼里,又是另一番情景了。
由此可以想見,代璇在外的名聲並不太好,至少一個跋扈囂張的評語是少不了的。
孫氏當日不問緣由便認定了代璇的錯,估計也有這個因素在內。
當然,並不是說孫氏就絕對公正了,偏愛什麼的,在哪個長輩身上都會存在,只是輕重程度不同而已。
代璇臉上帶著柔和的笑,因為面色有些蒼白的緣故,與往日那般昂首挺胸的模樣很是不同,給人的感覺自然是虛弱的,人都有同情弱者的慣性,代璇要的便是這一點點的同情。
「五妹妹這是說的什麼話?」代璇腳下沒有動,只是輕輕將手臂從代珍手中抽出,反而握住了代珍的手道︰「我是來的最晚的人,沒有人怪罪我就謝天謝地了,哪里有妹妹什麼干系?你怎的與我這般客氣起來?」
若是前日不曾發生那件意外,若是李行瑾不是揭破了二姑娘代瑛和五姑娘代珍的爭執,從代璇口中能說出這般話來,連孫氏都要贊一聲代璇終于懂事了些,可惜沒有如果。
如今再听來,這話倒是更像在諷刺代珍。
代璇當然不是在與代珍客氣,這小丫頭即使不是主謀,也至少是知情人之一,既然如此,她怎會與代珍親厚起來?雖然那個被算計的人嚴格說來不是她,可是這身體既然自己接手了,自然恩恩怨怨也一並接收,萬沒有一筆勾銷的道理。
只是代璇面上的笑容實在是太有說服力,就連原本有些懷疑的代瑛都帶著訝異的目光看了過來,最後又垂下了眼楮。
只有孫氏面帶笑容的道︰「就是這話,你們是姐妹,哪里有什麼怪罪不怪罪的?倒是璇姐兒生了這一場病,變得懂事了許多。」
代璇在姐妹中間排行第四,按照習慣稱呼的話,長輩應該是稱她為四丫頭,只是連起來听就有點兒像是罵人的意思了,在代璇抗議了好幾回之後,大家當她面前,一般都稱呼她為璇姐兒。
也因此,家里姑娘們的稱呼就有些亂了,有的直接喊排行,有的就稱名字,倒是在下人們中間,給這些稱呼排出了個高下來︰比較正式尊重的叫法就是什麼什麼姐兒,比較私下親昵的叫法就是喊排行。
所以也有人譏笑過代璇,這麼一來,四姑娘是永遠得不到長輩的親近了。
當然原主並不怎麼在乎,她更在乎的是那個「死丫頭」的諧音,反而樂的旁人稱她為璇姐兒,讓她內心有一種被尊重的感覺。
如今的代璇當然不會在乎這個,听到孫氏的話之後便有些不好意思的垂下了頭,行了一禮道︰「代璇當不起祖母稱贊,不過是病中反省了自己所作所為,心中有些羞愧罷了。」
孫氏滿意的點了點頭,一旁田氏便開了口,話音里還帶著笑意道︰「璇姐兒這話說的,我們忠勇伯府的姑娘,哪個不是聰明又懂事的?還是老太太教導的好,隨意一個帶出去,都要把別家的女孩兒比下去了」
「二弟妹這話說的,可要把代璇夸到天上去了,這人哪,可是不經夸,二弟妹說話還是實在些為好。」大太太方氏隨即開了口,雖然沒明著說代璇如何,但是話里話外的意思都是指二太太高看代璇。
田氏臉上的笑意斂了一斂,卻是沒有接著方氏的話頭,而是轉頭看向孫氏道︰「這京師里的姑娘老太太怕是看了不少,您看我們家這些女兒,可是比別家的要強一些?」
因為田氏的大兒子李行琛年已十八,早就到了該議親的時候,孫氏同田氏兩個在京城的人家里挑挑揀揀,幾乎把適齡的姑娘都打听了一個遍,要說發言權,還真是非孫氏莫屬。
且說孫氏被方才田氏那話里暗暗的捧了一回,心中舒坦,正待開口卻被方氏給堵了回去,當下就抿了抿唇,淡淡的看了方氏一眼。
要說這個大兒媳婦,當年她是極滿意的,怎麼這些年過去,非但沒有長進,反而越發的惹人嫌了呢?等將來兒子承了爵,這大兒媳婦怕是拿不住事。
孫氏心里月復誹了一句,再開口便是淡淡的︰「老大媳婦說的沒錯,夸得太多讓孩子們都飄飄然了也不好,要知道月盈則虧,水滿自溢,人一旦自滿,就難以再有長進了。」
田氏听了,掩著嘴角瞧了方氏一眼,見方氏眼中閃現幾分得意之色,心里便覺得有幾分可笑︰莫非這大嫂子還真的以為老太太是贊同她的話呢?
代璇應了一聲是,身子卻不著痕跡的晃了一下。
「四姐姐?」代珍驚呼出聲,連忙伸手去扶。
而此時田氏卻起了身,扶住了代珍的另一邊肩膀,拉著人走到了新置的椅子旁坐下道︰「你這孩子,身子不好還在那邊站著作甚?快坐下喝口茶。」
代璇感激的朝田氏笑了笑,說了聲謝謝二嬸便接過茶水喝了起來。
那邊代珍卻是有些尷尬的收回了手,訕訕的坐了回去。雖然代珍是二房的庶女,可她到了之後並沒有坐在田氏身旁,而是坐在了代瑛的下首,如今代璇被田氏拉到了身邊,兩人成了面對面不說,正好跟平日的位置相反。
房間里的氣氛一時間沉靜了下來。
孫氏看了依舊端坐的李長青一眼,便清了清嗓子,視線轉向了一直站在角落里的香雪。
「今兒叫你們過來,是為了落水的事。」見所有人都抬起頭來只除了代璇,孫氏便直接點了名道︰「璇姐兒,你哥哥求到我這里說為你喊冤,我想听听你是怎麼說。」
代璇抬起頭,臉上卻多了一道淚痕,她側頭胡亂抹了一把,從椅子上起來便直接跪在了地上,哽咽道︰「祖母……代璇有錯,哥哥他不明內里,卻是一片愛護之心,希望祖母不要怪他。」
李行瑾卻是猛然直起了身子,不敢置信的看著代璇,接著便沖過來按住了她肩膀急道︰「妹妹明明不是你做的,你為何要認錯?」
「哥哥」代璇反手握住了李行瑾的手,搖了搖頭道︰「你別說了祖父還在此,快向祖母賠罪」
李行瑾突然使勁把代璇拉了起來,轉頭對孫氏信誓旦旦的道︰「祖母,妹妹絕對不可能有那樣惡毒的心思雖然她脾氣不好,可是向來膽小,沒道理會突然做下這種膽大包天的事」
接著又催促代璇︰「你快說呀,把事實說出來」
代璇卻只是一味的搖頭。
「好了哭哭啼啼拉拉扯扯的成什麼樣子」孫氏呵斥了一聲,面色卻是較剛才和緩了不少,眼神落在李行瑾身上道︰「回去坐下放心,只要璇姐兒真的沒做,就冤不了她」
李行瑾又看了看代璇,見她也示意自己回去,雖然心里依舊有些著急和不解,但是想到妹妹或許還有其他的打算,便乖乖的挪了回去。
還沒等他落地,便听到旁邊傳來一聲冷哼,李行瑾悄悄的扭頭,卻正好看見李長青漫不經心掃過來的一眼。
這是什麼意思?李行瑾還沒完全落下的心突然又吊了起來。
那頭孫氏卻道︰「璇姐兒既認了錯,待過幾日身子好些,便到莊子上去吧,正好也養病。」
這是要發配了?
田氏眼神閃了閃,有些不敢相信的看向代璇,竟然會是這樣一個結果麼?
代璇聞言,卻是露出一個蒼白的笑容來道︰「謝祖母體恤。」隨即轉頭對代瑛道︰「妹妹一直病著,卻是沒有機會跟姐姐道歉,實在慚愧,還望姐姐恕罪才好。只是妹妹也有一句勸告,姐姐身子虛,所謂虛不受補,還是莫要再服那雪榮丸了。」
孫氏原本平靜的面色卻在听代璇提到雪榮丸時大變,雙目精光射向代瑛道︰「你怎的會有雪榮丸?」
代瑛急忙起身否認,卻是轉頭對代璇厲聲斥道︰「妹妹莫要胡說我如何吃過那什麼雪榮丸我根本連听都未听過」
代璇驚訝抬頭,有些不解的道︰「妹妹是親耳听到姐姐說的雪榮丸三字,如若不然,妹妹怎麼會知道這個?這又不是什麼大事,姐姐為何不敢承認?」代璇沒有父母在身側,孫氏同她並不親,她自然沒有途徑知道什麼,那麼自然是听來的了。
不是什麼大事代瑛氣急敗壞的上前一步握住了代璇的手腕︰「妹妹自己受罰便是了,如何還要連累旁人?」
代璇哎呀一聲,往後縮了縮手,卻被代瑛握的緊了,那手腕立時便紅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