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石亨的鼓動下,大票的武官向著于謙和王文等人逼過來。
「胡鬧,丟人到這份上,真不知道伊于胡底!」于謙不為所動,自己一身的榮辱已經不必放在心上了。從看到太上皇復位的那一刻起,他已經知道,自己的政治生命結束了。
他原本就是一個性格網強,甚至是有點網慢的人。對自身榮辱,看的並不很重。不然的話,原本就可以有不少固寵保身的招數,以他的智慧,也不會一條法子也想不出來,反而是束手待斃。
他的命運,其實在當年吟石灰吟這首詩時,就已經注定了。
對大明來說,他已經盡到了自己的職責,對自己的前途命運來說,他是一個不折不扣的悲劇人物。
這會兒看到一群國家勛臣武官,在奉天殿外的半台上攘拳揮臂的要來抓他,于謙沒覺得害怕,只是感覺到一股深切的悲涼。如果不是他今天已經失勢的話,只要他一聲輕咳,或是一個眼神,這些看起來粗魯莽撞的武夫們便是銷聲匿跡,一聲也不敢吭。
國朝的這些勛貴武官,狡猾的很哪」
叫的最凶的石亨,在今日之前,就和避貓鼠一般,從不敢照面,見了面,也是畢恭畢敬,絕不會象現在這樣。鬧的象一群街頭的無賴一般。
那個張覲,今日之前,見了自己就老大人老先生的稱呼,在街上遇到了,總是很恭敬的讓開道路,避讓開來,絕不敢爭道。
那些個身居高個的都督,指揮,一個個紅光滿面的上來了,他們已經把于謙等人視為奇貨了,昨夜沒趕上,今天大家勤勞王事,效忠皇上拿捕奸臣,什麼叫忠心,這就叫忠心!
有這麼一份投名狀,就算沒有復闢奪門的大功,也算是站穩了立場,太上皇網復個,要用的人多了,總會輪到自己的!
就是抱著這樣的心思,幾十個武官就這麼堂而皇之的在奉天大殿的平台上充當了錦衣衛的角色。
翰林學士蕭滋和都御史蕭惟貞班次靠後,出來的早,這會兒已經被幾個武官拎小雞般的拎起來,然後往地上重重一扔,蕭滋是個身形瘦弱的讀書人,這麼一丟一扔,已經被跌的一臉的眼淚鼻涕,實在不成模樣。
蕭惟貞也好不到哪去,啃了一嘴的雪。
他們固然可恨,但畢竟份屬同僚,一群武官哈哈大笑的同時,朝班里所有的文臣都保持著沉默。
便是那些支持政變持元老重臣們,也是面色難看的很了。
但抓人是題中應有之意,這會連于謙也彈壓不住這些武夫了,他們說是元老重臣,但只是在政治層面上,軍豐的事,根本就伸不進手去!
王騾倒是有資格管住這些武夫們,但老頭兒顯的心事很重的樣子,皺著眉頭在殿內還沒有出來,外面的事小根本就沒有看清楚。
昨夜突變,對他的打擊和震撼也是很大。而且,他的兒子王祥頗不爭氣,昨夜張佳木放了那麼大的一個人情。王祥本人卻沒有什麼出彩的表現,估計朱祁鎮根本不知道有這麼一號人,老王頭年過八十,快入土的人了,做什麼還都不是為兒孫考慮?就這麼一件事,已經叫他心神不屬,正在想辦法彌補了。
別的事,就算是能管,也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了。
抓了幾個小魚小蝦,石亨定一定神,向著于謙走過去。
他是有名的臉硬心黑的莽撞之徒,但當著于謙,還是心中有點說不出來的害怕和惶恐,眼前這個人,實在是有著強大的人格魅力和自信,就算是石亨這樣的人,對著已經失勢無權的于謙,卻還是心存忌憚,不象剛剛那麼輕松隨意。
好象是為了給自己壯膽,石亨連腰刀都抽了出來,大太陽底下,映著積雪,鋒銳的長刀閃著寒光,他是可以在御前帶刀的重臣勛貴。這會兒抽刀出來,就是為了對付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官,想一想,自己都是覺得無謂的很!
「蠢材!」于謙瞥一眼一步一步走過來的石導,頗為厭惡的閉上了眼楮。
今晨朝會,于謙知道大變已生,臨行之時,手令範廣不必朝會,留在十團營的東官廳里坐鎮,免得發生更大的亂子。
但是這麼一來,在自己身邊,連一個護衛的人也沒有了。
朱樓和朵兒已經被隔了開來,就算是他們在,也不能對著一群身份高出一截的武官動粗,要是同為總兵官的範廣在,以他精于騎射弓馬的名頭,恐怕也不會有人冒險上來動粗吧?
一切,都是說不得了」
于謙閉上眼,事到如今,一切都說不得了,隨
石亨臉上露出一絲獰笑來,這個于胡子,向來騎在武臣身上作威作福的,從來也不假辭色,臉上那種假惺惺的拒人千里的神色,這些年來就從來沒有改變過。
真的看的膩味死了。
今日擒了這老兒,徐有貞的意思,一定要攻于謙到死為止。再殺了範廣。京城里頭,還不是自己說了算?
京營在握。皇上跟前,自信也是能站穩腳步的。
就是恨被人搶先了一步,從龍復闢的大功沒自己的份,不然的話當然。現在也不算晚!
石亨一步步的逼過去平台和三層石階上的錦衣衛們看的目瞪口呆,這伙大人,平時在大家眼里都是天人般的人物,哪個不是起居八座開府建衙的大人物?能夠資格進殿朝參的,最少也得是個指揮一級的大人物。
前有例證。正統十四年時,上皇倉促北征,五十萬大軍全軍覆滅。消息一傳回來,朝里就跟炸了鍋一樣。
王振當然是禍首,他的干兒子錦衣衛指揮使馬順也不是好東西。正好,景泰皇帝當時以親王監國,召集朝議。馬順上殿朝參時,被群臣邊罵邊打,一群書生發起火來也是駭人的很。堂堂武臣,負責偵輯百官的錦衣衛指揮居然就被打死在奉天大殿上。
也不過就隔了幾年,沒想到風水輪流轉。今天又輪到武臣對著文臣中的大佬動手,人生際遇,真是不知道從何說起。
「大人,喔,侯爺!」張佳木送網復位的皇帝回文華殿去了,听說乾清宮那里還在打掃,宣召入宮的袁彬和哈銘兩人也過去了。
听說天黑之前,要把退位的景泰送到西內去,乾清宮非打掃干淨不可。
不然的話,回宮的皇帝沒地方住,說起來也是個笑話了。乾清宮是天子正寢,退位的景泰是絕不能賴在那里不走的。
事情多又忙,張佳木剛才只是交待了一句,叫大家稍待片刻,一會他回來了,再把要抓的人帶回錦衣衛的北鎮撫司里頭去。辦完這件事,還得去南宮接皇後,張佳木這個網上任的錦衣衛指揮使,真的是要忙到飛起。
特別有話,不要輕舉妄動力,不要大事張揚,結果人網一走,就出了這麼一檔子事!
莊小六想了再想,石亨是何等人,他當然惹不起,但眼前的事要是置之不理,以後在張佳木面前也就抬不起頭來了。
這會劉勇和薛祥在整隊,準備帶一半人出宮,已經下了平台,周毅和李瞎子幾個在守備東華門,任怨在乾清門。曹翼幾個帶著袁彬和哈銘上文華殿去了。
平台這兒,雖說還有幾個小旗和坊丁隊正,但說起是張佳木的心月復,身份地位最高的,反而就他莊某人了。
他不出頭,以後還怎麼挺直腰桿帶人?
莊小六滿臉是笑,躬著身子擋在石亨身前,臉上全是笑,他攔著石亨。笑嘻嘻的道︰「侯爺,我們大人已經有交待,一會這些大人都由我們帶回北鎮撫,這里就不需要勞侯爺辛苦了
「張佳木的人?」石亨恐听說,氣就不打一處來。
他與張佳木新仇舊怨,已經是解不開的仇怨了,再加上昨夜搶功,張佳木大出風頭,石亨的氣量原本就極其的狹隘,這會更是恨張佳木入骨。一看眼前這咋,穿著飛魚服的校尉就氣不打一處來,他右手握刀,左手卻是用力一推,喝道︰「什麼樣的人,也敢來擋我的道」。到底是以武力聞名的大將,輕輕一推,莊小六就已經被推的直退,五六步後,才勉強又立定住了身形。
「侯爺真是會開玩笑,莊小六臉上一點兒惱怒的神情也是沒有。他擺了擺手,止住了那些圍上來的同事。又是笑著道︰「侯爺說的對小人是什麼樣的人,要不是上頭有命。怎麼敢來攔侯爺的道?侯爺要是心疼小人的草料,就暫且住手,等我家大人來了,侯爺親自和指揮大人說,到那時,就不關小人的事了。」
「混賬東西,讓開!」要說斗嘴,石亨畢竟是武臣世家出來的。再多十個也不會是莊小六這種街頭無賴的對手。人家把情理都佔了,石亨卻怎麼也不願住手,箭在弦上。已經是不得不發了。
要是這會停了場的人怎麼看他?
莊小六經過和石彪邊軍的那件事,已經自斷一指,這會看石亨的神色,心中一凜,但上斷指處,又是把牙一咬,臉上笑容一收。也是惡狠狠道︰「侯爺要麼砍了我,從我尸身上過去,要麼就請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