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真是個讓人心浮氣躁的季節,小黑驢都睡不著,怪異地細捋自己心事的浮躁。
那日隨主子去張閣老府上,閣老贈給主子一根白玉簪;被拴在廊下的它,也不小心瞄見了他……
閣老家人說它是「月下青驄」,絕世良駒。
她不過扭頭望了他那麼一眼,結果他就沖她豎起鬃毛來,跩得不行。
切,真是怪道了,干嘛在這大春天的想起那家伙。
小黑驢擺著腦袋,下意識瞥向主子的房間——哎?主子這是干嘛去?
方才分明已經熄了燈,還以為主子睡下了,怎麼轉眼又裹著披風向外去。
主子的眸光還警惕地向它這邊瞄了一眼,黑丫趕緊垂下頭去,裝懵懂.
清笛看四周無人,這才提了裙裾跨入花園去。
亭台樓閣,花影扶疏,全都浸在月色里。濃淡之間,仿佛丹青勾勒。
亭檐之下,一人起身,恍若一片月光輕蕩。照亮花影。
「花明月黯籠輕霧,今宵好向郎邊去。憐兒,讓我好等。」
竟是鳳熙。
白衣公子今晚斂盡邪佞,只含笑望花影間的倩影。長眉輕顫。
方才那一刻,一直擔心她不來。這才知道,他竟那麼怕失去了她.
清笛微微一嘆,將掌心羅帶展開。褶皺里細細密密的梅花小篆︰杏花疏影里,吹笛到天明。
你若不來,我便整夜等你;只讓杏花與笛聲,訴我相思。
「小侯爺,又是何必?」清笛清冽抬眸。
「就沒一點好臉色給我,唉。」鳳熙從亭上躍下,衣袂翩躚,直到清笛面前,「對我好一點,就不行?對那胡兒,倒是恁般溫柔。」
「忘了,當年我也是這般,只是你的寵物?」.
清笛闔上眼簾,「往事不可追,小侯爺又何必紆尊降貴?」
「既然都是你的寵物,為何你對他那般好,卻對我冷眼相向!」鳳熙薄怒,捏住清笛下頜。
「那孩子……」清笛被迫高仰下頜,卻在月色里輕柔而笑,「他自有一份痴,我都拗不過他;哪里比得起小侯爺?小侯爺心思玲瓏,百毒不侵。」
「你是說我沒他真心!」鳳熙咬牙。
「小侯爺記著奴,不過一份恨,不能報仇便心下不舒。」清笛並沒躲避,「那孩子卻心甘情願被我欺負……」
清笛又是輕輕笑起,恍若輕霧罩著杏花。
「憐兒,你既然肯來,就證明也是忘不了我!」鳳熙幾近絕望,卻仍不肯放棄,「你念著我,我也念著你。當年雄關征塵,你一眼便看見了我,我也只看見了你。」.
清笛卻輕輕退後,別過頭去,「小侯爺,奴來是為大事。楊將軍乃是小侯爺舊日家臣,奴家不能不多一句嘴。」
「楊將軍帶兵連克五府十三縣,朝廷上下額手相慶,都相信這一回用兵,是終能戰敗契丹了——可是奴卻不這樣看。」
「楊將軍帶兵乘勝深入,再往前就是契丹草原。我宋軍多步兵,草原則是騎兵天下。倘若我軍深入草原,恐怕就是契丹設好的砧板!」
「五府十三縣,只是契丹誘敵深入的一塊釣餌!」
鳳熙聞言也是悚然一驚!
「朝中精銳都在楊將軍麾下,一旦楊將軍有失,契丹騎兵趁機南下,我大宋便已空虛——屆時,大宋家國都只是待宰羔羊。」
清笛捉緊鳳熙衣袖,「小侯爺,應為家國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