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上漆黑的樓梯。木結構的旅店二樓狹小而壓抑,所有的房門看起來全是一個模樣,沒有編號也沒有房間名。木地板吱呀作響,仿佛隨時都會垮下去。她在盡頭的幾個房間前停下腳步,確定了一扇,輕敲兩聲後停頓片刻,又輕敲兩聲。
門無聲地自動開了,里面很安靜。安靜到連懷表的滴答聲都能听到。里面點著總共九根蠟燭照明,在灰暗中一名男子坐在離她遠的那張床邊。她走進去,在另一張床上坐下,床板發出輕微的響聲。
「告訴我戈瓦爾死後的肯格勒都發生了什麼。簡明,扼要。」
那人轉過身來。「他們亂成一團,決定繳械給倫尼軍投降保住性命。是尼古拉干的不,應該說是你干的吧?」
她听出不對,猛地站起身,魔力聚于右手。然而,不知為何,法術發出猶如石沉大海。她徒勞地嘗試著精神的試探、能量的攻擊或者幻術的迷惑,卻什麼魔法也用不出。不是反魔法陣,卻像一種強大的干擾。
「我追求你已經很久了。你總是用各種方法躲藏起來,在背後影響一切。但這次你的位置太靠前了。」
看不到面目的男子語氣沒有一絲起伏,每個音節都是從齒縫中擠出來的。蠟燭一根一根熄滅,只有懷表的聲音清晰可聞。她突然發覺,面前的人每秒一定會說兩個音節,不多,不少。她想發問,卻發現自己連發問都已經不可行。
「你不必問我是誰,也不必問我是如何找到這里的。我也不會做交易,因為已經沒有必要了。」
只剩最後兩根蠟燭……不對,是一根。另外一個光源,來自于那人手中︰那是反射在金屬表面的搖曳燭光。她終于明白過來,瞳孔不受控制的放大了。這種情緒……就叫做恐懼和絕望嗎?
「晚安。祝有個好夢。」
男子繼續用他那有節奏的聲音說著。她只感覺胸前一涼……
結束了。
邦妮;塞菲爾喘著氣,猛地坐起身,發覺自己是和往常一樣被噩夢驚醒的。不知何時被子只蓋住了她的腿,上半身全都暴露在寒冷的空氣之中。
由于已經太過習慣,只用了三秒鐘她就恢復了冷靜,確定了自己現在的狀態和所在。
時間不到晚上十一點,她還有至少六個小時可以重新入睡,這令她感到一陣小小的喜悅。身邊的壁爐中散發出些微的火光,驅散著室內的寒冷。壁爐提醒了她︰她正身處在儒洛克共和國的首都肯格勒,南方諸共和國中最冷的首都。在這座城市里,光靠魔法是不能保證你晚上不被凍僵的。作為她政治生涯的起點,這座城市充滿了危機,但也充滿了機遇。
「今晚是驚悚片啊,變化還真多呢。」
噩夢的內容晚晚不同,涵蓋了從青春片到動作片的所有電影類型,唯一的共同點是都有一個很可怕的結局。無論是使用怎樣的魔法或藥水,或者改變睡眠習慣都無法改變這些夢。這些噩夢的深層原因,她自己基本都清楚。如果把夢的內容用精神分析方法解析出來,她就可以得到「精神分析學創始人」的稱號。畢竟,這個時代還沒有每次分析收兩百五十鎊的心理治療師。這里是她出生兩個世紀前的世界,所有的現代科學都還處在萌芽階段。
在她自己的時代里,邦妮;塞菲爾是魔法仲裁協會的精英,能夠同時使用奧術和神術、兼具理性和感性的天才。在這個時代里,她是躲在幕後的操縱者,有著百變的身份,從危險的半吸血鬼、高效率的管理者到受人尊敬的官員,應對任何情況都游刃有余。在常人看來,她應該完全沒有任何煩惱才對。
問題是,人永遠是一種同壓力、煩惱與危機感共生的生物。她的目標是那樣遙遠,時間是那麼少,而阻礙是那麼巨大。擋在她面前的是整個不友好的世界。她從未得到過異性真正的信任、敬佩和效忠甚至連愛也從未得到過。
只是,今晚的夢似乎有些奇怪︰象征性不那麼強,劇情也在突兀之中有著不多的一些合理性。或許是因為她對未來的不安?拉德茨;戈瓦爾死得太早了,這嚴重打亂了她的計劃︰她不得不和尼古拉;馬基雅維里合作,爭取將肯格勒和平地交到自由軍手中。這個夢,或許是說她潛意識中寧可看到這個人活著,以作為對付德蘭和倫尼的擋箭牌?這種想法似乎太逃避了……
敲門聲打斷了她的思緒。女僕的通報聲從門外傳來。
「盧瑟先生,抱歉打攪您的睡眠,但第二國務秘書閣下正在起居室等你。」
「啊,稍待……」邦妮習慣性地開口,卻發現聲音是女聲。少女急忙給自己補上幻術,改變嗓音,壓平胸部,起身著裝。在覺悟到身為女性的困境之後,她就選擇了不同的方法。
她推開門,走進會客室。在那里等著她的,是這座城市目前權力最大的人。
「晚安,盧瑟財政輔官。真抱歉在這種深夜來訪。」那身著黑色正裝,表情嚴肅的訪客站起身來對她寒暄道。牆角的座鐘顯示,現在是晚上十一點,對于寒冷的冬季來說確實已經是午夜。
「晚安,尼古拉。在這種深夜時分趕來,大概是有很緊迫的事情吧?和即將到達的中央軍有關嗎?還是說,已經人心惶惶的守軍打算違背繳械令?」
她打起了精神,用男性的嗓音開口問道。這是她所選擇的公開身份,一個有著中性美的公子,儒洛克共和國新任的財政輔官布魯托;盧瑟。
聯省共和國的政治體制是以議會為中心,政府-司法-軍部為執行機構的體制,議會產生政府,任命軍官,批準司法。作為最高權力的議會是由市郡議會-共和國議會-聯合議會三級組成,緊急情況下可以產生若干人的執行委員會。諸共和國的最高權力長官為國務秘書,根據選舉情況有一到三名不等,他們共享所有的權力,執行日常政務儒洛克共和國有兩名。輔助他們的專業人士稱為「輔官」,數量同樣不定,在其中財政輔官是最重要的。
有相當的影響力,卻又不會引起那些真正危險人物注意的身份。畢竟,在她的前面還有「尼古拉;馬基雅維里」這個更為顯眼的存在。就在不久以前,她說服了這個男人和她合作,一同解決肯格勒督政府面臨著的棘手難題。
「不,都不是。說實話,我今晚趕來是想和你討論一下,我們要不要趁現在逃走。我所有的幕僚都如此建議,但我還是想听听你的意見。畢竟,你是連‘她’都能信任的人。」
邦妮的動作僵住了。面前這個男人已經完全喪失了平日那種高深莫測、游刃有余的政治家風度,只剩下慌亂。即便加上那幾個三流的幕僚,他也無法處理這種復雜的情況;畢竟,他只是真正的「馬基雅維里」用來欺騙世人的替身。「發生了什麼?」
「拉德茨;戈瓦爾回來了。他在我能有所反應以前就控制了軍隊。」尼古拉從大衣內袋掏出一封請柬和一封報告書,「而這是他的邀請函。」
「這怎麼可能?!」听到這個消息,邦妮平日扮出的嬉皮笑臉消失無蹤。「他的死應該是毋庸置疑的事實啊!這是經過專門調查團調查的,他們用多種魔法復原過現場!」
「你說得沒錯。無論是你我的情報網,還是倫尼政府的發言人都信誓旦旦地說,他應該已經是個死人。」尼古拉煩躁地說,「但現在的問題是,這個人不僅回來了,而且還控制了局勢。第一秘書蔡斯必定趁機取消繳械令,並追究之前我宣布投降的責任。那個徒有虛名的家伙對我耿耿于懷很久,不會錯過這個機會的。」
「這樣啊……蔡斯;布萊頓,這種小角色也歡騰起來了呢。」
已經完全清醒過來的邦妮皺起了眉頭,有節奏地輕輕敲擊著桌面,思考著這件事情。
在接到駐扎在佛提堡的第十師全軍覆沒、總司令戈瓦爾元帥和談判代表蔡斯;布萊頓下落不明的消息之後,肯格勒完全陷入了驚惶的狀態。看守政府沒費多大力氣就通過了向北上的中央軍繳械的決定,並準備接受失敗的事實。但就在這個節骨眼上,已經被所有各方視作死人的老元帥又帶著他死里逃生的殘兵回來了,手段之凌厲更勝往昔。
邦妮相信戈瓦爾確實應該死了。並非因為專門調查團那些「業余」的現場復原手段,而是因為這件事情是她姐姐親自確認過的。很難想象她姐姐安妮那樣水準的法師所確認過的事情會有任何差錯。全世界能夠在魔力上勝過安妮的人不會超過一只手,而能夠在魔法多樣性上與她相比的肯定是一個也沒有。畢竟,那是兩百年現代魔法學全部的心血結晶。
「這次戈瓦爾的行事效率確實反常的高,如果我們不快點行動的話……」
「那麼,如果考慮赴約如何呢?」邦妮抬起頭來,重新掛起了那層隨意的笑容,「雖然不知道有沒有美人,但我也不介意赴這種深夜宴席。」
「赴約?這太冒風險了吧。事實上,我的寓所已經被監控起來了。我可不認為那個廣受人民歡迎的蔡斯是個會手下留情的人。再說,‘她’又不在,我們就沒有最後的保險手段……」
「無所謂啦。」邦妮輕佻地一笑,似乎在暗示著什麼︰「如果真有什麼危險的話,只要對方有女人,我都能搞定。那封請柬有限定時間嗎?還是說盡快?」
尼古拉望著自信過頭的「他」,似乎明白過來。他翻開請柬︰「他們是說盡快商討。」
「盡快啊。那我們最好現在就出發,給這些風塵僕僕的客人一個驚喜吧。」邦妮按鈴喚回女僕,讓她帶來只用于正式場合的正裝。
「現在?」尼古拉問道,「會不會太著急?」
「現在。對方今晚一定不會睡覺,而是忙著整理局面。」邦妮穿上防風雪的大衣,「在這樣的冷天趕到這里,也一定很不容易吧。這或許是最好的機會呢。」
而後,第二國務秘書尼古拉;馬基雅維里和財政輔官布魯托;盧瑟出發了。當坐在馬車上時,邦妮不由自主想起了之前夢境中看到的血雨。
如果是她已知的歷史的話,現在這座城市應該正在面臨帝**的圍困。帝**閃電般地奪取了斯蒂爾堡後,整個北方戰事本該崩壞無救……她試圖改變,卻不知道能改變多少。
越過戒備森嚴的國賓館大門,從緊張的新手衛兵身邊經過;當邦妮;塞菲爾最終親眼看到那個本應死去之人時,正值午夜。
她只用了一眼就判明面前這個人是個活人。不是用某種法術復活的僵尸,也不是拙劣的幻術師自以為是的作品。
「我明明听說他已經死了。不,他一定已經死了。這一定是魔法,但……」
頭發灰白的督政府軍元帥看起來十分疲倦,比她記憶中的戈瓦爾老了很多。那些皺紋和白發是如此真切,每一根汗毛都看不出問題。如果非要說是幻象的話,也是高明到嚇人的幻象。要維持這種程度的幻象,不僅需要很驚人的魔力或很強大的魔法物品,更需要模擬對象本人足夠的資料,以及對留取信息很有心得的專業法師。即便是在幾乎人人都能使用魔法的未來,這種條件也很難湊齊,更不要說這個施法者數量尚且不足總人口的百分之一的時代……
……除非對方早有預謀。而能夠有如此預謀的勢力,怎麼想也只有一家;至少,靠那邊那個夸夸其談的政治家是肯定不成的。
「真沒想到你還真敢過來,尼古拉。你賣國倒是賣得比誰都快呢。我們千辛萬苦才建立的,自由的、自治的儒洛克,轉眼就要被你重新丟給倫尼那些蛀蟲了嗎?!還好我們回來了,否則三天後中央軍就要進入肯格勒了吧!」
口沫橫飛的蔡斯;布萊頓幾乎就是指著尼古拉的鼻子在痛斥。他的控訴同他平日的演說辭一樣,充滿了空洞的大詞匯和激烈的語氣。尼古拉不耐煩地瞥了他一眼,冷冷地道︰「夠了。這里沒有等著你煽動的人民,談正事吧。如果靠空話就能變出稅款和軍隊,你再說一天也沒關系;如果不能,請閉嘴。我倒想問問,到底是誰肩負著去倫尼談判的重任,卻最終像個敗軍之將趁著夜色偷偷溜回城里的?」
「你!你這樣也算一個民主國家的政治家嗎……」
還沒等蔡斯發作完,從房間的另外一側就傳來了輕輕的鼓掌聲。
「爽快。真不愧是馬基雅維里,名不虛傳。倘若你生在我們國家,一定能成為一名出色的內閣大臣,不,或許是首相。出生在這個國家,真是浪費你的才能了。」
邦妮將目光投向那人。那是一名身著整齊卻並非整潔的鎧甲,端坐在沙發上,在觸手可級的範圍內擺著一柄雙手大劍的年輕貴族。她在這個人身上看到了自由國家的公民們所沒有的氣質。
「來這里的路上頗吃了些苦頭吧?」她以輕佻的態度問道,「對帝國的爵爺來說,南方潮濕的水土可是不太好呢。女人恐怕也不合口味吧?」
「哪里。雖然我對南方的女人不太感興趣,但我的另外一位同伴在這里似乎獵獲頗豐。這些平民對高貴的爵位也頗有些向往呢。」那騎士說話的時候並未看著她,「恕我眼拙,這位先生是?」
「財務輔官,布魯托;盧瑟。」
「等一下,財務輔官不應該是……」听到邦妮的自我介紹,蔡斯大驚失色地站起身來,「……是你干的嗎,尼古拉?」
「只是你的那位前輔官被發現有貪污行為而已,很尋常的事情吧。他的牢房在歐提斯監獄,你可以抽空去看望一下。現在,我們沒必要把寶貴的時間浪費在政治生命已經結束的人身上。」馬基雅維里仍然維持著高壓的態度,一點也不像主動趕來上門談判的代表。
第一國務秘書的臉色變得鐵青,雙拳緊握,牙齒咬得格格作響︰「同你這種人談論國家的前程,根本就是對著地精演奏交響樂……」
一個低沉的聲音突然插進來打斷了他們。「夠了。如果你們都沒有誠意的話,這次會談就此結束。」
听到這句擲地有聲的發言,邦妮的嘴角微微翹了起來。
「這個扮演戈瓦爾元帥的人,似乎有著相當程度的演技呢。看來今晚不會輕易穿幫」
事實上,她也很明白,在這里揭穿對方沒有任何意義。對方已經孤注一擲到了這種地步,會毫不猶豫再冒更多的危險來斬殺盧瑟和馬基雅維里。就算真的要揭穿,也要留到關鍵時刻來扭轉局勢。抱著「先听听對方目的」的心態,她暗示尼古拉收起為了爭取平等談判地位而做出的姿態。
一旦她這方不再開口,對方的話語權就集中到了那名自稱帝國特使「弗拉索爾;拉斯塔」的貴族身上。他和蔡斯一起,一搭一檔地將所有的要求都提了出來。
「三天後,倫尼的‘中央軍’就將到達這座城市。為了拯救督政府,我們只能向帝國尋求協助,以阻止第五國民師和第二師的繼續北上。我們必須讓那些試圖重新壓迫我們的倫尼高官知道,儒洛克人不會像過去的一周那樣束手就擒。」
「我以皇帝的名義許諾,除非肯格勒陷落或者接收到你們的請求,否則我們絕不會派出軍隊進入儒洛克。帝國所做的,只會是擔保儒洛克自由政府的獨立,以及派出非正式的軍事顧問協助你們防御倫尼人咄咄逼人的攻勢。我們永遠是你們最忠實的朋友。」
「總之,在第七師和第八師已經投降的現在,我們決不能繼續這樣乖乖繳械!倫尼不答應我們的要求重開談判,我們就絕不退兵!」
听到這些慷慨激昂的陳詞,邦妮心中雪亮。說到底,就是想趁儒洛克不穩的機會,以「擔保獨立」和「軍事保護」作為誘餌,直接把帝**擺進諸共和國的月復地。她更加斷定,面前這個沉默不語的戈瓦爾,鐵定是個冒牌貨。她換了個坐姿,示意尼古拉繼續反駁。
「豪言壯語誰都會說,可錢呢?帝國會提供給我們足夠的軍費防御嗎?不要說維持帝國的客軍,就算是北方軍,我們的軍餉也已經只能支持一個月了。」第二國務秘書拋出實務數據作為反駁。
邦妮補充道︰「確切地說,是在第八師投降後能支持一個月的普通餉,之前我們連一個月都支持不了。如果要繼續讓六萬多人的北方軍支持下去,帝國至少要提供每月八十萬金馬克的援助。」
「八十萬金馬克!」听到這個數字,再想起自己的特別工作預算,拉斯塔幾乎要從沙發上站起來。如果答應這個數字,一六六六年的帝國預算赤字就要加倍了。他按住額頭思考了一下,緩緩地道,「這個數字……有些困難。折半怎麼樣?」
「那我們恐怕得再讓一個師投降給倫尼了。你覺得讓斯蒂爾堡的‘共和國’師投降怎麼樣,爵士?」
還沒等拉斯塔回話,戈瓦爾元帥先插了進來︰「共和國師不行,第一師加入中央軍就意味著戰爭。現在我們一個師也不能少,否則整條戰線就會崩潰。」
邦妮眉毛揚了起來。這個假戈瓦爾似乎在幫助他們談判?
「……五十萬。」拉斯塔吐出了他能授權的最大數字,「最多再加上以皇帝名義的三十萬擔保貸款。」
「盧瑟」托住下巴,左手輕輕敲擊沙發扶手︰「擔保貸款有個問題,就是肯格勒政權必須保持安全。否則南方的銀行恐怕誰也不會提供這筆錢,而北方的銀行……恕我直言,那和皇帝直接出錢沒什麼區別。為了保障這一點,帝國派駐肯格勒的軍隊必須控制在象征性的一千人以內,而且保證不會挑起沖突。斯蒂爾堡不能派駐軍隊。」
「是的。如果帝**派駐一個軍在這里,就和我們已經投降帝國沒有區別。儒洛克人民不喜歡倫尼的巧取豪奪,但也不喜歡德蘭的武力壓迫。」尼古拉補充道。
「五千人。五十萬馬克,三十萬貸款。」拉斯塔表情嚴肅,「換一個中立的、沒有敵意的儒洛克。有點貴吧?如果……」
「不必如果了。如果你們認為靠著那邊那位先生就能統治這個國家的話,現在就把我們干掉也無所謂。遠期投入會遠高于八十萬金馬克每月吧。」
邦妮兩手交叉放在膝上,斜望著蔡斯,整個房間里面的人同時嘆了一口氣。第一國務秘書憤怒地緊握著拳頭,他身上反射的偵測魔法光芒在邦妮的右眼中變成代表「憤怒」的深紅色,卻被拉斯塔的眼神制止了。
戈瓦爾用右手食指和中指撥動著自己的灰白色卷發,沉吟著道︰「確實,如果讓一個兩萬五千人的軍前進到肯格勒,自由軍大概會繼續擴軍吧。如果一個不小心,就是被引爆的火藥桶。」
「但是,現在的狀況就不是火藥桶了嗎?這種狀況可以一直保持下去嗎?斯蒂爾堡的駐軍必須減少,我們在肯格勒的駐軍數量應當可以根據正面倫尼軍的數量而調整。」
拉斯塔的眼中難以察覺地閃過一絲不滿的光。這情緒的波動同樣化成綠色反映在邦妮右眼視野中。她一邊用暗號示意尼古拉退讓兩步,一邊開始緊張的推測對方這名神秘大魔法師的立場。
「好吧,三個月。在這段時間里面你們保障我們的獨立,等到重新選舉為止,怎樣?這段時間對你們足夠用了吧。兵力不超過正面自由軍的一半。」
戈瓦爾和拉斯塔對望一眼,點頭同意。「成交。」
「那麼,在接下來三個月內,我們就各盡所能吧。」
馬基雅維里將這句挑釁般的話話丟下後,轉身離開。邦妮若有所思地望了那「戈瓦爾」一眼後,跟在他的後面也退出了房間。
對方那個「拉德茨;戈瓦爾」,似乎會很有趣呢。雖說是個假的,但他似乎並不是堅定地站在帝國人一邊。
三個月後……
她微笑起來。那時就是春天了,適合軍事行動的時節,但也是度過冬休後軍人們戒心最濃的時節。
到那時,局勢就會不同了吧。等到真正的「瑪姬雅;維里」回到這座城市,她的任務也就結束了。
比起她所知的歷史,她已經多賺到了兩百四十萬金馬克和一個斯蒂爾堡。就算整個儒洛克都投向帝國,她也未必會蝕本戰略不是一加一等與二的數學,有時候一加一甚至會小于一。妥協是通向和平的最快道路,一向如此。
她所沒預料到的是,瑪姬雅再也沒有回到這座城市。如果她沒研究過精神分析學的話,沒準能提早發現這個事實。有時候夢不只是潛意識的反應,也可能是一種通訊手段。
「你為什麼會贊同他們的意見?」在尼古拉和邦妮安然離開後,拉斯塔走到「戈瓦爾」面前,用焦躁的口氣問,「如果你不開口的話,或許我們就沒必要退讓那麼多……」
「因為我說過,我協助你們的條件是以不發生戰爭為限。我一點都不想看到這里變成戰場。」
「戈瓦爾」換回了女聲。拉斯塔一時無語,他實在不想和一位年輕女士爭論。
「算了……協議已經達成,就這樣吧。反正,我們雙方誰也沒打算嚴格遵守這種口頭協議。說實話,你的判斷也沒什麼錯誤,黛妮卡。那兩個人都很不好對付。」他嘆了口氣,郁郁地走向房門,「那個人很有可能快要調過來了,我也不知道這個特使還能做幾天。」
「我能問一下那人是誰嗎?他是接下來統管我們的人嗎?」被稱作「黛妮卡」的戈瓦爾好奇地問道。
「啊,那是我的頂頭上司,幾個月內可能會變成大家的頂頭上司。你或許也听過他的名字……」拉斯塔轉過身,盯著黛妮卡的眼楮,一字一句地說出那個禁忌的名字。
「就是你們的報紙管他叫作‘北方的馬基雅維里’的那個人。我個人建議你在見到他以後盡快辭職,這種泥潭不是年輕女孩子應該涉足的。」
黛妮卡;薇倫感到一陣寒意,但只是以聳了聳肩來回應他。她拖著有些疲憊的身體,走向自己在這棟建築物里的房間,一路上向每個士兵微笑致意。
和她即將面對的對手一樣,她已經沒有退路了。她只能選擇泥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