xx
一六六六年八月五日(mday+126)
耶拿以南,王者河以西
經過了八個小時的休息後,她的魔力全都恢復了。
金發少女悄悄地從睡袋里爬起身來,伸個懶腰,穿上軍服,走出營帳。床上的上尉仍然熟睡著,臉上掛著輕松的笑容︰她已經很久沒有在現實中見過他這麼笑了。日復一日,都面臨著巨大的壓力和生死之間的抉擇,一個命令錯誤可能就意味著全軍覆沒。軍營中只有嚴肅的行軍和灑月兌的狂歡,並沒有輕松微笑存在的空間。
「他應該在做個美夢吧?」
另外一個穿著紅色軍服的金發少女正躺在屋頂上,望著朝霞的光芒。從營帳里走出來的少女輕輕一按地面,躍上了屋頂。
「裝作我還好玩嗎,召喚師小姐?」躺在屋頂上的她打了個哈欠問。
真正的安妮?塞菲爾不耐煩地推了推惡魔的頭︰「換人了,死惡魔。順便說一句,你這種偷懶的表現我可是不會付款的。剩下那一半我晚上再補給你。」
女惡魔抿緊嘴唇,鬧了起來︰「喂喂,你的這層人格會不會太小市民了一點,主人?你也幾乎是全世界最強的魔法師了,對我們這些可憐的雇工慷慨點也不會掉塊肉的。」
「反正都已經這樣了,形象什麼的,早就不存在了吧。再說,和惡魔斤斤計較難道不是人類的責任嗎?要是沒人召喚你們,你們的生活得多乏味啊。你們這些家伙也不過是人類集體潛意識信念的總和而已,魔力賺多了也沒用。」
惡魔安妮有點著急了︰「可是,萬一你今天出了什麼意外不能付賬該怎麼辦?我能找樓下那位請款嗎?昨晚只差一點了」
安妮?塞菲爾若無其事地笑了起來︰「我?出什麼意外?惡魔小姐,我還以為你對你的召喚師有些基本了解呢。」
她舉起右手,一瞬間所有的陽光仿佛都聚集到了她的手上。
已經很久沒有像現在這樣解放所有魔力了,澎湃的力量不停涌出。仿佛找回了真正的自己一般。從自身溢出的魔力交織成光網,從指尖開始纏繞全身,光芒萬丈。
「如果有人能讓我出意外,就讓他來試試看吧?」
安妮身上瞬間聚集的魔力膨脹到了犯規的程度︰那一刻的她仿佛不是由血肉組成的,而是由純粹的魔力拼聚而成。整個營地的警鈴都高鳴起來,早期晨跑的軍官們驚惶地左顧右盼,還以為設備出了毛病。
惡魔安妮張大了嘴,一時間什麼也說不出,半天才擠出一句話︰「您真的是個人類嗎,召喚師小姐?您這力量的來源到底是……」
听到這個問題,安妮收起魔力,側著腦袋想了想。昨天晚上和「那個人」的對談仍然留在腦海中,記憶有點混亂。
「我不過是遵循自己的想法行動罷了。」
戰斗的意志,前所未有地高昂。不是為了捍衛歷史,也不是為了邦妮的請求。
「只是因為喜歡……吧?」
喜歡自己所來自的時代。喜歡那個人記憶中的國家。喜歡那個人描繪的未來。喜歡到想讓這夢般景象重現的程度。
有這種程度的理由就足夠了。
即便跨越了時代,即便遭際不同,但那兩個家伙的本質是一樣的。為了所謂的夢想和責任感,可以放棄自己生活和生命的討厭鬼。安妮不能再次放著同類的家伙不管。
「我保證過。我出發了。」
她用比龍還快的飛翔速度,越過耶拿以南、王者河以西的丘陵地帶。
她知道對面有多少人,知道得比耶拿總部還要清楚。
在八月四日失敗的突襲戰後,帝**已經放棄了突襲計劃,代之以強行軍。所有的掩蔽魔法都已經撤除,施法者靜默(所有法師都使用反偵測魔法並停止主動魔法的使用)也已經停止。一條道路在固定時間內能通過的兵力是有限的。如果要加快速度,就必須盡量使用所有的道路。帝國部隊以營為單位呈行軍隊列展開,沿著丘陵之間的六條道路奔向耶拿。
每條道路上都有至少一個帝國旅在推進,構成了分進合擊的態勢,明顯重視速度更甚于穩妥。
臨時設立的部隊番號是「帝國主力軍團」,一個歷史可以追溯到精靈帝國時代的光榮番號。以皇家近衛軍和第一軍為主體,總兵力五萬人,其中主力部隊三萬三千人,殿後部隊一萬五千人,有兩千人在昨天的突襲戰中失去了聯絡。
這支部隊擁有帝國遠征軍百分之七十五的馬匹、百分之六十的魔法使用者、百分之五十五的火炮。
這支部隊從帝國第二、第三、第四與第五軍、諾爾公**、坎尼堡公**、索塔蘭公**、索瑪公國第一與第二軍、費戈塔公國第一、第二與第三軍等總共十二個軍中調集了各自的精銳部隊,編成了十六個規模不一的旅級戰斗單位。
總司令官為軍務大臣洛倫?馮?費戈塔公爵(主教級),副總司令官為安全大臣希德?納瑟(精金徽章級)。軍中自宮廷首席主教英格麗和宮廷魔法師白金徽維克托以下共有施法者一千三百名(目前缺額八百名)。從四大騎士團拉來的精英部隊更是足有五個連隊。
無論是靠著一個醫護騎士團右翼便能突破準近代防御陣勢的費戈塔軍,還是可以用白刃沖鋒戰勝八百名施法者的耶拿自由軍,沖擊力都不可能與這支帝國主力軍團相比。
當看到對手的陣列時,她停下來。那是不算密密麻麻,卻一眼看不到盡頭的隊列,夾雜著大量的馬匹、車輛和火炮。偵測法陣閃電般展開,天空中的雲朵反常地聚聚散散,雲絲排成各種魔力徽記的形狀。
「左翼。中央。右翼。中右翼。看來沒辦法把遠左翼和遠右翼也包括進來了。」
而安妮只是一個人,卻要挑戰這只即便以現代軍隊標準來評定也是擁有強大戰斗力的部隊。就算是十九世紀中葉新洲內戰的前兩年,東西兩軍火炮和魔法師的比率也不過如此而已;在十九世紀末的大陸戰爭開始時,多數後備役軍甚至連這個標準都達不到。
「用東方成語來說,這就叫做……不自量力?有勇無謀?破釜沉舟?」
但她是安妮?塞菲爾。見到過魔法極限的**師安妮?塞菲爾。
「魔力增幅最大!」
身體上籠罩著藍色和金色的螺旋光芒,若有若無。換算成這個時代的徽章制度,魔法師協會大概會給她發限定版徽章……
想到這里,她笑了起來。「至少也要用秘銀和精金打底,再用奧里哈爾康金和賢者之石鐫刻出我名字的首字母吧?a?s听起來好像還不錯。」
在手腕上套上神器等級的魔力增幅器,用食指托起藍色水晶石打磨成的鏡片,說著很不嚴肅的自言自語來緩解壓力。
畢竟,她要做的是一件從沒有人做過的蠢事,一件哪怕是對頂級法師來說也足夠愚蠢的蠢事。就算在她生活的年代,魔網數字化也只是新興技術那是連耐門?休?柯曼也未曾見過的技術。
「變裝完成。」
輕聲吟誦著提高集中力的咒語,坐在血紅色的飛馬上,遙望著碧藍色的天空與蔚綠色的大地。
「隨意法術無效結界。動量防御防壁。遙感陷阱。偵測感應器。還有……臨時網絡同步協議!」
念著咒語縱馬飛翔,將中繼點散布開來,腦內的魔法回路隨之振顫不止。所有的激素都在大量分泌,就像戀愛中或醉酒後的感覺。
「物理層與數據層建立。」
雲、風、陽光、河流,都是她魔力網絡的一部分。在每個自然景觀瑰麗的地方種下中繼點,掌握萬事萬物的位置與坐標。
「網絡層與傳輸層建立。」
岩石連接岩石,樹木連接樹木。風連接風,水連接水。元素為數據,物質為存儲器,以自身作為魔導處理器。
「會話層與表示層建立。」
中儒洛克的丘陵地帶層層疊疊,用魔法的泥石流沖刷出巨大的溝壑,構成充滿自然魔力的巨大魔法陣。魔法陣的回路上閃過她注入的魔力,隨即自然運轉起來。所謂「正反饋」的力量,會隨著每次循環變得更大。當然,這一切都只會連接到安妮自己的頭腦中。只要她願意,她能看到帝**的每一個士兵、每一下邁步、每一次呼吸。
「應用層建立。我所要的是你們之中蘊含的秩序。我的信念即是我的魔法!臨時魔網,構建!」
陽光照在碧藍色的魔力眼鏡上,晶瑩剔透,就像正身處在那「靈魂之證」的內部。視野內都是藍色的背景,魔力聚集點清晰可見。
安妮抓起自己的藍寶石鏈墜,現在的她終于有充足的力量來啟動這件神器了。在腦海中輸入搜索關鍵字。在沒有現代魔網的年代,她只能利用這種已經固化的數據庫來工作。
「搜索一下你的知識庫,靈魂之證。在一六七九年的戰爭中,法師們是怎麼控制這片丘陵地的?一八七七年的南線戰役里,突出部總撤退又是怎麼利用這片地形的?」
另外一個人的遺產已經被抽空,但仍然有足以和整個魔網存量相媲美的本地知識。她調閱了幾場利用魔法優勢割斷敵軍彼此聯系的戰斗,心里已經有了成算。
搜索和分析飛快地進行,一切都照著數據庫里面的記錄辦理。王者河的肯格勒-倫尼段很難行船,帝國不得不依靠陸路來進行補給。王者河兩岸又是丘陵峽谷交錯的復雜地形,本身道路構建的弱點就多,正是法師們自由馳騁的戰場。克拉德?洛佩斯進軍肯格勒便是看中了此間道路的弱點,一舉將帝**逼到了不得不決戰的絕境下。
將地形下載到腦子里,讓魔力波動久違地充滿這個能使用十段魔法的身體。許願魔法構建的這個新身體本身就是為了成為魔法師而設計的,多大的魔力輸出都能負荷下來。
指尖之間有電弧和火花在彈動,在身體四周構建了臨時性的魔網,這一網絡把耶拿-布萊尼姆地區所有的零散魔力都調集了起來。地脈奔騰,傳送門閃光,位面通道顫抖不已,那些古代魔法遺跡也沸騰了起來。
「魔法戰略就是把最適合的施法者,放在最適合的位置上。如果我們需要攔住敵軍的主力,那就只有一個施法者適合。」
還好,這次不需要用許願術,需要的是放肆的戰斗。安妮?塞菲爾將全力以赴的一刻在整個魔法的歷史上也罕見的一刻。頂級法師從來不任性地全力施為,他們總是留有余力,謀定而後動因此,多數頂級法師的死亡都顯得不值一提,他們往往死于一些「怎樣也好」的意外之下。
「安妮?塞菲爾按時到達作戰位置!……唉,可惜沒有觀眾啊。」
從這一刻起,她不再是軍官,而是一名默默等待機會的冷血獵手。
充滿魔力的頭發從金色變成了閃著光的金紅色,迎風飄揚;飛馬的血紅色雙翼展開,猶如緋紅色的巨龍。
「會破壞多少已知的歷史也沒關系。會把世界擾亂成什麼樣子也沒關系。會殺死多少本來會成為偉人的人也沒關系。只要把敵人在這里暫時攔截下來……」她猛地搖頭,「為了自由國家的存亡,請原諒我。」
飛馬悄悄降落在最高的一處丘陵上,背後是耶拿狹地的山谷與丘陵,面前是正在埋頭行軍的帝**人。
「不過,這個數量級也太多了點吧?」
部隊列起編制只是數字,但親眼所見卻意味著恐懼。
在她目光所見的範圍內,有四道難以望到盡頭的黑點。前後展開長達二十公里、左右展開正面十八公里,遠左和遠右兩翼已經無法被容納在視野里。
一個雙列營行軍縱隊的長度是九百米,一個旅有六個營,每條路上都有至少兩個旅。四萬八千人展開在一個廣闊正面上,是那麼難以阻擋。這支部隊每小時可以前進七公里,明天早上便將到達耶拿。
主力部隊的三萬三千人里面,有兩萬五千人就在她面前;而在他們後面兩小時的路程處,還有殿後部隊的一萬人。
沒有任何施法者靜默,大大小小的貴族軍官們都忙碌地使用魔法進行指揮、通訊和偵查。
「魔法陣填充。」
從異世界召喚來的魔力流,沿著峽谷魔法陣的流向,開始填充。
「就這麼遠了吧……邊緣確認。魔力壓制。」
魔力流淌到了敵軍前鋒將至之處,終及盡頭!接下來,就是敵軍逐漸前進,逐漸前進,逐漸前進。
偵查騎兵出現在視野的邊緣。獵手壓下了所有魔法的流動,靜靜地等待著帝**進入截擊區。
截擊區的地形不能算很復雜,除了作為主干道的皇家大道外,其他幾條也是足以讓馬車通行的商用道路。三五成群的騎士確認了前方的安全,同空中返航的飛馬騎士交流著「安全」的訊號。
獵手完成了所有準備工作,靜靜等待著。有點無聊,她掏了本羅曼史小說出來看。啟蒙時代的小說讀來別有一番情趣。
帝**的前鋒部隊邁著機械的步伐走進了她的截擊圈。步伐整齊,訓練有素。中路速度最快,而中右翼似乎有魔法師對附近魔力的聚集情況產生了懷疑,調查了一番後才允許部隊前進。四路大軍速度並不相同,他們彼此之間的距離只容許每過幾公里讓彼此的偵察兵互相打個招呼。
夏天的儒洛克不算涼爽。獵手穿著泳裝,躺在一張展開的躺椅上,隨手往身上涂抹著防曬霜,軍服疊成一團丟在一旁的飛馬背上。她肆意地打著哈欠,享受著太陽浴,感受著自然之風的流向。兩只召喚出來的森林小妖精正在一旁的小桌上飛舞著,苦惱地研究要怎樣才能把水果插在簽子上供主人享用。往日的安妮並不會這麼隨意地浪費魔力,但今天她不在乎了。
能感覺到魔網內的波動一輪一輪增大,增大。足夠支持六段魔法、七段魔法、八段魔法。
兩輪和四輪馬車拖著沉重的補給和輜重走在前鋒幾個旅的後面。為了保證部隊在遇敵時能按時展開,今天早上行軍開始時他們就把戰斗裝備分配到了每個小隊去,用馬車運輸的只剩下大量的物資和草料。每個團各自保護自己的輜重,也是為了防止被自由軍一次突襲燒光所有補給。
獵手吃光了插在簽子上的水果,看完了小說,把書丟進自己的次元手袋里,伸了個懶腰。魔力之網已經織就完畢,敵人的總指揮部也行進到了她休息這座山頭的下面。
她披上英特雷軍的紅色大衣,從峭壁邊緣一躍而下。陽光自頭頂直射,軍服前襟敞開,下擺就像披風一樣迎風飄揚,露出她的泳裝。碧藍色的寶石瓖嵌在墜子上,在她胸前閃閃發亮。
帶著藍色墨鏡的少女用柔弱的語氣,單手叉腰,對正在出發的帝國參謀們說出了充滿威脅的宣言。
她是這麼說的︰「停止進軍。否則你們將被毀滅。」
幾名正在閑聊的將軍和上校們愕然地望著她。色彩斑斕的軍服明顯是自由軍,但沒人知道該怎麼開口。
「我說請你們停止進軍,要不你們可是會被毀滅的哦?」
「等一下,你是誰」
「運作一支部隊的核心就是總部的校官和尉官。那就從你們開始吧?對不起了,諸位,請安息吧。」
手指扶了扶墨鏡,藍色鏡片上閃出一抹黑芒,碧藍色的瞳孔黯淡下來。
安妮的右手食指變成了黑色,在空中劃出黑色的虛空線。龐大的負能量集中在空間一點,瞬間奪走面前諸人的性命。
「死亡之指(fingerofdeath)喲?」
輕柔而有彈性的幾個音節。那是最優雅的,也是最不優雅的魔法。有太多的魔法師喜歡這個魔法,也有太多的魔法師討厭這個魔法。純粹的力量比拼,強者生,弱者死。死者毫無痛苦,他們只知道自己負于比自己強大得多的魔法之下。
沒有藝術。沒有智謀。沒有慘叫。沒有鮮血。但是有力量,有絕對的力量。
被黑線擊中的每個人都陷入了永恆且不會醒來的夢鄉,無分貴族或平民。她漫步行走在帝**的司令隊中,仿佛走在玫瑰環繞的花田中一般悠閑。手指的動作優雅利落,毫不急躁地逐一奪走校官們的性命。
反應過來的士兵們瘋狂地射擊,鉛彈都停在她身前,瓖嵌在無形的防御網上。她的左手輕輕地將那些子彈彈掉,就像撢掉身上的灰塵一般。她只擊斃那些校官和上尉官,將一組又一組緊急命令攔截下來。
當安妮認真起來時,她能看到無敵的帝國主力軍團的最大弱點所在。在自由軍服役的幾個月中,安妮學會了崩潰指揮網的最快方法︰殺死執行階級,而不是將軍。每個人都能成為將軍,但沒有任何辦法可以快速恢復一個軍官團。更何況,超過一半的魔法軍官已經月兌離了這只隊伍。她用的是最簡單的暴力,卻是在最巧妙的一點上投入了這暴力。
「惡……惡魔……」
第一輪交手。無數的攻擊魔法和子彈砸在少女身前的盾上,不能造成哪怕一絲顫抖。對方無法阻擋,無法遲滯,無法消滅。
第二輪交手。往日驕傲的軍官們四散奔逃,貴族們丟棄了他們的榮譽,平民們丟棄了他們的責任。膽小的軍官扯掉了自己的肩章,瑟縮成一團,祈禱自己能夠逃過這一劫。
第三輪交手。整個中路已經亂成一團,部隊停止了前進,幸存下來的尉官和士官們重組了隊伍,也確定了敵人的所在。皇家近衛軍第一旅的精英們排成了作戰橫隊,攔在了穿著紅色軍裝的金發少女面前。排槍射擊不止,魔法在地面上砸出了深坑,但對面的魔法防盾巍然不動。
如她背後的丘陵一般巍然不動。安妮用了四小時建立臨時魔網,這段時間並不是浪費掉的。
「好強的人啊……好強的魔法師啊。魔法炮兵,用雲霧彈覆蓋射擊!」
雲霧彈能有效阻止對手的殺戮,黑色的死亡線無法穿透它。如果安妮還打算用死亡之指,就必須轉換自己的射擊地點。
和總預備隊魔炮隊一起出現並下達這道命令的,是宮廷法師,四十八歲的維克托?馮?居里克,在他肩上掛著等同于副司令官希德?納瑟的臨時中將軍餃。維克托在十二年前以真空魔法的論文獲得了協會的首肯,並靠著相關魔法獲取了如今的職位。在接下來的幾年中,他以證明大氣壓力的「馬格德堡實驗」留名青史,是少數以實戰派魔法著稱的高階法師。
「有信心麼。那邊有自動迎擊、傷害削減、能量免疫、力場防御,至少有和我相當的實力。」
希德到達的速度也超過了多數人的估計。帝國安全部的督戰隊無所不在,他們之間的通訊也快得令人驚訝。
「不止,我猜測對方有個獨有的秘密魔法,她能通過某種辦法汲取魔力補充自身損耗。借著這個魔法孤身突入敵陣,以一人之力擾亂我軍,南軍也有這麼有英雄的魔法師啊。」宮廷法師的語氣中透著欽佩。不過,他立刻想起了身邊這人的身份,忙補充了一句︰「可惜是個叛逆。」
「是女英雄氣概吧。」安全部長冷漠地糾正,「想個辦法干掉她。」
「讓我想想。除非一次消滅她,否則她的魔法就是永遠用不完的。這麼年輕就超過了我的境界,真是有點可惜……」維克托又急忙改口,「當然我們不該憐香惜玉。納瑟卿,我想請您為我防御敵人的魔法攻擊。」
希德點了點頭。維克托眯起眼楮,觀察著對方在雲霧籠罩下的行動。
在這個時代,高階法師很少。他們的價值和實際能起到的作用並不相稱︰就如之前帝**嘗試的那樣,集中起來的中低階施法者總攻擊力更高。
但是,無論何時,只有高階法師,才能對抗高階法師。在關鍵點上的一名高階法師能夠扭轉整個大局,就像現在。
維克托的視線透過濃霧,推測著敵人可能選擇的路線。
「真空爆裂(vblast)!」
在他目光所及之處,空間內的空氣一瞬間被排空,又一瞬間被填滿,如此往復。
巨大的氣壓變成了疾風,切裂了濃霧和路徑上所有的東西,包括濃霧、尸體和死亡之指的詛咒。
暴風刮了起來。那紅色的軍服足夠顯眼,暴露了對方試圖轉移的位置。宮廷魔法師知道那個年輕女人的魔力必定高于他,他唯一能利用的就是對方尚不熟悉真空魔法性能的短暫時機。
「超魔瞬發真空刃(vblade)!」
三道夾雜在一起的真空刀刃,每一道都足夠致命。維克托賭的是對方的魔法護盾無法應付一點密集攻擊。在之前的幾發爆裂後,一般法師都會判斷真空爆裂的做法只是制造範圍性的爆風,用氣壓差來割裂敵人,因此將防御魔法調整成大範圍全身防護;很少有人知道,真空魔法也可以巧妙地在一個平面內飛速制造連續的真空,讓那些填補空隙的空氣變成直接切裂對手身體的利刃。
他成功了。紅色的身影幾乎是立刻被割裂成互不相連的六片。
但那只是軍服,軍服下面並沒有人!
「全體掩蔽!」希德將自己的動態視力和判斷力提高到了極限,伸出右手攔在維克托?馮?居里克面前,厲聲把咒語吼了出來,「黑鑽防盾展開(shieldofblackdd)!」
完美的計劃往往潛藏著最大的危險。當維克托終于領悟到這一點時,已經晚了。
一發強而有力的純能焰從霧的另一個盡頭射出。
它的飛行帶著驚人的風聲和穿透力。八十一枚細小的純能焰卷成了一枚大彈頭,集中射擊在一點上。
所有的雲霧,都被這一擊蕩開;所有的視線,都集中在這迅捷無比的一擊上!
這發純能焰不光消除了敵我雙方所有的防御魔法,它甚至通過魔網,把附近的魔炮炮彈都無效化了。
原本應該是純銀色的火焰,略略染上了一點集中魔力的魔法器的顏色,呈現出如天空一般通透的蔚藍色。
維克托已經看不清眼前的一切。他身邊的安全大臣的手在輕輕顫抖,以肉眼難以追蹤的速度追加著賭在這塊黑鑽盾上的魔力。
「第二層!第三層!第四層!第五層!第六層!」
誰見過如此霸道的一擊?由黑鑽鍛造的盾牌已經是這個時代已知最強的防御魔法了,但就算是這個魔法也無法阻攔住對方如此集中而純粹的魔力!
「第七」
希德的右手劇痛,隨即不再感到疼痛。或者說,由于疼痛太過強烈,痛覺神經已經罷了工。
這一擊破壞了維克托和希德架起的所有的魔法防御,先轟飛了安全部長的右手,又擊穿了宮廷法師的額頭!在超過二百米、近乎燧發槍極限射程的遠距離上!
「督戰隊,穩住陣腳!擅自退後者,死!」
希德立刻意識到了這會造成多大的危機。他不顧流著血的右腕,一腳踢倒了維克托仍然站立著的尸體,用黑色斗篷罩住尸體,自己跟著臥倒。
要封鎖消息。擁有白金徽章的宮廷法師,就這麼在區區一次交手中被殺死了。這個事實一旦傳播出去,就再也沒有軍官敢于面對這個不明身份的敵人了。希德知道這對士氣會是多大的損害。
疼痛讓安全部長想起了敵方的某個女性高階法師兼牧師,上次他被迫從那人面前狼狽地逃走,還留下了一只左手而這次是右手。用神聖魔法復原的左手到現在還不能恢復昔日的靈巧。盧瑟應該和洛佩斯一起在布萊尼姆,但他不能確定這一點。他死死盯住對面那名泳裝少女,想要把她的容貌刻進腦海深處。
緊接著,他就留意到了安妮胸前的藍色寶石。
如果有人能觀察到安全部長此刻的精彩表情,一定會驚訝地叫出聲來︰那是一些平常絕對不會用在這個人身上的形容詞,比如「目光游移不定」、「斗大的汗珠從額頭上流下來」、「青紫色的嘴唇顫抖不止」、「牙齒咬得咯咯作響」之類。那是一個發現自己所有的計算都出了錯誤,將要面臨滅頂之災時的男人的表情。他甚至都忘記了抑制住被自己所奴役的那些靈魂。
「這不可能。但如果真是這樣,所有的線索就連接起來了。我的勁敵啊……你可真了不起。但你不會得逞的。你不會得逞,布魯托?盧瑟!」
希德將手伸進自己的口袋里,悄悄掏出了一枚黑色的寶石,凝視著,將近乎失控的靈魂們壓制了回去。如果安妮能見到這枚寶石,她會驚訝地發現這枚寶石的切工和自己的藍寶石完全一樣,只有顏色不同︰通透的天藍色和渾濁的黯黑色。
當然,此刻的安妮不可能看到這枚寶石,因為她自己的計劃也正進行到緊要時刻。
那個魔法強力到會有後坐力,而且這後坐力非常大,大到讓她一摔在地上,肩關節還月兌了臼。安妮忍著劇痛將肩關節恢復原位,舒緩了因一次放出所有魔力而造成的肩部酸痛。
「說真的,紅色軍服確實很扎眼也很俗,但它確實有用。」她拍著身上的土站起身來,「當然泳裝也很有用。」
敵人沒有再進攻,甚至也沒有組織防御。被這樣一擊干脆利落地干掉一名寶貴的高階法師,沒有人能接受。現在,就不會有人再敢投入第二名高階法師了當然,這樣的局面就是安妮所需要的。
「接下來,該切斷補給線了。」
她就像那些古代傳說中的大魔法師一樣,故意在敵人面前使用著最關鍵也是最大的那個魔法。敵人的恐懼和慌張,正是這類魔法良好的養料。
「從耶拿狹窄的谷地,到命運交叉的路口;從波濤澎湃的河岸,到崇山峻嶺的邊緣」
「蒼天震怒大地顫抖,轟鳴巨聲響徹青空,暴風驟雨席卷地面,巨浪滔天橫掃岸邊!讓災難降臨吧解除魔網!」
和網絡切斷連接的一刻,頭非常痛,非常痛。不是因為魔網讓人上癮,而是因為自己和那無盡的知識之海月兌離了接觸。那種感覺叫做孤獨,一直環繞在她身邊。
但她必須如此。一環扣一環,一擊扣一擊。
安妮?塞菲爾撤除了自己的魔力,還順手在魔網內釋放了相當于數十次地震術威力的勢能。那些紊亂的力量,隨即變成了破壞萬物的凶手。
應用層崩潰。表示層崩潰。會話層崩潰。傳輸層崩潰。網絡層崩潰。數據層崩潰。物理層崩潰。
在原本聯系萬物的巨大魔法網絡鎖定的範圍內,大地震動,萬物更替!
剛才還晴朗無雲的天空,突然下起了暴雨,大地震動不止。
每一座被鎖定的橋梁都崩塌了,每一枚被預設的岩石都墜落了,每一處被盯上的堤壩都潰決了,每一處地下的裂隙都擴大了。
第一步是破壞中樞指揮,第二步就是斬斷敵人前線的觸角。
王者河水沖破堤壩,浩浩湯湯席卷岸邊一切,將中右翼的隊伍沖得七零八落。左翼和右翼的四個旅被塌陷的地表截斷,進退不得。中路前進速度最快的那個旅,更是驚訝地發現自己被困在了許多道四五米寬的巨大裂谷之間,整條王者大道斷裂成了無數碎片!
徹徹底底的災難,不,應該說是噩夢。這一擊造成的直接死亡人數超過一千人,但這個數字會因部隊得不到補給而快速攀升。
事實上,帝**不是沒有估計過這種狀況。在古代那些卷入了大量魔法師的戰爭之中,氣候魔法、地震魔法、瘟疫魔法甚至火山魔法都曾被投入使用。如果帝國主力軍團還有軍官團,他們就能在一天之內面對這個情況組織起對策。
但現在,軍官團內能工作的人只剩下四分之一,不要說一天了,再有三天都未必能重新組織好攻勢。最樂觀估計,他們剩下的軍官也就夠維持各旅本身的正常運作。
在耶拿以南,王者河以西,已是一片如此廣闊的噩夢泥沼!
但攻勢不能停止,絕對不能。
賭注太大了,大到不能撤退;局勢太壞了,壞到不能放棄。選擇只有一個︰拼死一搏!戰爭是一條單行道,戰役又何嘗不是?
能夠行動的,只剩下擁有區區一個旅的遠右翼,和擁有一個旅再加上費戈塔遠征軍一部的遠左翼。這兩支部隊都是原本不受重視的雜牌軍,但現在卻不得不擔負主攻任務。唯一值得慶幸的,是遠左翼還有足夠的魔法部隊和炮兵雖然那炮兵的力量很可疑,還掌握在有些麻煩的人手里。
此刻,黛妮卡公爵小姐還不知道,自己手里的雜牌軍,突然變成了主力軍團的希望所在。她的部隊將在傍晚時分到達耶拿外圍扎營,並在第二天上午按計劃發動攻勢。
後記︰大家春節快樂,先兌現連更!這節首次出現的大殺器是第三代數字化魔網,終于提到後gbrn時代的世界觀了。就如同前面文里偶爾會提到的,艾坎尼亞世界的魔法理論基礎是「理論改變現實」,世界上施法者們的「常識」會影響到魔法力量的運用和效果變化。所以音樂魔法在不同文化下可以起到不同的效果,魔法等級和難度會隨著時代的進步而降低,魔法效果可以根據施法者的強弱而改變,魔法雖然是科學但也是藝術。(如果人人都相信比基尼是女性最好的防御裝備,那它就會確實變成女性最好的防御裝備……)當然,故事並不會因此走向賽博朋克的路線,但也許會出現啟蒙時代互聯網化的插花小情節(以後會有外傳吧……大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