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拿這東西照我肚子。」見他掏出夜明珠,顏千夏嚇了一跳,連忙想推開他,可他的手力氣大,一下就摁住了她的手腕,夜明珠晃過,在被子里幽幽瑩瑩地亮著,她圓圓的肚皮就露在他的眼前。
「小公主,父皇來看你了。」他月兌了靴子,干脆把整個人都縮進了被子里,用滾燙的雙手捧住她的肚子,唇在有些凸起的肚臍上親吻著。
她的肚皮上癢癢的,忍不住也鑽進了被子里,低頭看著他,
「哎,我問你,你給她兒子取了什麼名字?」
「嗯?」慕容烈怔了一下才明白她在問端貴妃,和她並肩躺好之後,才小聲說道︰「還未起,要等生下來之後,由大國師按生辰八字來推。惚」
「這麼麻煩?」顏千夏撫住了肚子,寶貝好像睡了,她現在特別愛睡,千萬別生個胖丫頭才好。
「你天天這樣窩著怎麼行,今天帶你出去走走吧,雪也停了。」他往窗外看了看,扭過頭來看她。
「罷了,出去又冷,我也懶得見人。」顏千夏搖頭,那些規矩又繁鎖,又累人,還是她這璃鸞宮好,門一關,就是她的小世界,愛干嘛就干嘛溫。
兩個人靜靜躺了會兒,顏千夏忍不住問道︰「你的黃鸝美人唱歌好听吧?」
慕容烈側過身來,在她的唇上輕啄著,好半天才說︰「你不開心,就少想這些。她是老王叔送進來的,是他佷外孫女,我不收著不行。」
「我哪里有不開心,我開心得很。」顏千夏用手遮住了眼楮,悶悶地說了句。
慕容烈知道她的,她最想要的是一生一世一雙人,而他是皇帝,這怎麼可能?他只能給她天下無雙的寵愛,那個一雙人的承諾是萬萬給不起,也給不了的。
試問天下,哪個皇帝沒有三宮六院,嬪妃三千?這也是維系國家的一種方式,是籠絡大臣,表示信任,結交外邦,以示友好和睦。
他怎麼可能只有顏千夏一個妃子?他只能盡最大的能耐,給她一個後位,讓她與他並肩。
「嗯,你開心……你開心干嗎總板著臉?以後給我生個丑丫頭,小心我不饒你。」他的手指在她的肚子上輕輕地劃著圈,然後慢慢往下面探去了。
這幾個月來,只能有這樣親密的動作,再熱烈一點,她都不允許。
「都五個月了,給我一次吧?」他咬著她的耳朵,帶了些許的央求。
「不行,傷到寶寶了。」顏千夏當即拒絕。
「我會很輕,很慢,舒舒,我想你想得緊了,你瞧瞧。」他拉著她的手要往腰下摁,顏千夏急了,揮開他的手就罵,
「現在是白天呢,你剛剛還說要帶我出去玩!」
慕容烈低笑起來,顏千夏這才發現上了當,他根本是想拉她出去玩。
「起來吧,成天悶著,悶壞了怎麼行?」他起了身,親手給她扣上了夾襖的錦鳳盤扣,又給她穿好了小皮靴子,拿來裹著紫貂毛紅色大氅給她披著。
顏千夏被他裹得嚴嚴實實的,寶珠又拿來了小手爐,她這才敢邁出了璃鸞宮高高的門檻。好像很久沒出來了,陽光倒是好,照在臉上,還有些暖意。眼前的一切都壓著一層白雪,枝頭還嗖嗖地往下落著雪團兒。
她不出來,並不是有多怕冷,而是怕著涼,真咳起來,孩子怎麼辦?
孩子、孩子……如今的顏千夏心里頭就只有這個寶寶了,是她全部的精神寄托,她好希望這是個小公主,當她的貼心小棉襖。
她沒坐轎子,和慕容烈並肩在雪地里慢慢兒走著,他刻意放緩了步子,每一步踩下去,都在雪上陷下兩個深深的腳印。顏千夏看著一排四個腳印,覺得有趣極了,不由得停了下來。
「冷嗎?」慕容烈攬住她,低聲問道,呵出來的氣,在空中漫起了白霧,顏千夏伸手就去抓那霧氣,拳頭鑽過了白汽,滿掌空空。
「這是做什麼?」慕容烈不解地看著她。
「沒什麼,你走呀。」顏千夏推他往前走,慕容烈想攬著她一起,卻被她給掙開了。
「我走後面,你走前面,你給我擋著風。」
「哪來的風?快過來,我給你捂著手。」慕容烈又來拉她的小手,這小手冰冰的,他就想給她捂得暖和一些。顏千夏抬眼看了他一眼,沒再堅持,只跟他並排走著。
連下了幾天的大雪,今天好容易雪停了,各宮的主子們都走了出來,遠遠見著這帝妃二人,都迎了過來,行禮問安,想引得慕容烈的注意。
「都散了。」慕容烈只攬著顏千夏的身子,看也沒看那些女人一眼,直接下了旨。
鶯鶯燕燕的,帶著一臉的失望散開,顏千夏仰頭看著他,譏笑起來,「你看看你,就這樣對你的寵妃們。」
「我的寵妃就是你。」他捏了捏她紅紅的鼻頭,笑了起來。
「皇上,端貴妃動了胎氣,怕是要早產了。」有個宮女匆匆地跑了過來,撲 一聲就跪到了雪地里。
「快宣御醫。」慕容烈一揮手,那宮女連忙起身就跑,慕容烈卻沒動,顏千夏的手指還扣在他的手指里呢。
「你去吧。」又站了一會兒,顏千夏才松開了他的手,小聲說道。
「不去了,今兒陪你。」
「今天是我,明天是她,反正是要走的。」顏千夏轉過了身,慢慢往回走,語氣冷得和這天氣一樣。
「舒舒!」
慕容烈走了兩步,顏千夏卻一聲低斥,「你別跟著我,我心里煩。」
她要煩死了,總是為這麼些事頭疼難受,可是她可能要在這宮里面呆到死為止,今兒這事,以後還有這個妃,那個妃,不停地出現……何苦呢?
還有許多奴才跟著,她這一聲多少讓慕容烈丟了面子,端貴妃那里又來了人催,說是疼得不行,可能是要生了。
這可能是他的長子,他初為人父,不能說不高興,皇家子嗣綿延,都要靠這些女人一個一個給他生出來的。
他走了。顏千夏卻停下了腳步,仰頭看向青松上的雪,有只雪雀兒飛了過來,翅膀掠動了枝條,有一團雪落了下來,正巧砸在她的眉心,冰冰涼涼的,一直沁進心底。
她一身火紅的,站在這白皚皚的雪地中,就像一朵正努力綻放的紅色彼岸花,怎麼看,都美得讓人窒息。
「娘娘,回吧,去找千機大人玩一會兒,皇上晚上就會來了。」見她久久不動,寶珠小聲安慰了一句。
「稀罕呢。」顏千夏斥了一句,寶珠模模鼻頭,不敢再出聲,自打當了孕婦,顏千夏的脾性見長,她是連皇帝都敢罵的人,何況她們這些奴才。
「那就再走走?」寶珠向魏子使了個眼色,支使他上前來提議。
「走走吧。」顏千夏轉過身來,繼續往園子里走。璃鸞宮再大,大不過這外面的天空。
她看著雪地里的腳印,她和慕容烈的腳印規規矩矩地往前延伸而去,兩個大的,兩個小的……她扶著寶珠的手,慢慢地踩進了慕容烈的腳印中,他的腳真大,把她的腳全吃進去了。
她一步步地延著這腳印走著,驀的,這雪又飄下來了,有幾片調皮的,落到了她的眉上,她的長睫上,很快又成了水珠兒,像碎鑽一樣,掛在她的長睫上。
兩邊的青松靜立著,她心氣剛平了一些,前面突然傳來了嘻笑聲。
「是葉嬪和黃鸝美人,那幾個新晉的美人奴才還不認識。」寶珠往前看了一眼,輕聲說道。
那些人也看到了顏千夏,依禮,是要過來參拜的。她們姍姍地來了,雪地里也不用跪,只福了福身子,向她問安。顏千夏特地看了那黃鸝美人一眼,鵝蛋臉兒被風雪吹得紅撲撲的,一雙杏眼水盈盈的,確是我見猶憐的小模樣。
顏千夏有些日子不接受嬪妃們問安了。璃鸞宮原本有好些人上前來結交,可她後來嫌煩,也不想看到他的這些女人,便學殊月一樣,緊閉了宮門。後來只有幾個老實的常來給她請安,因為老實,所以顏千夏也會和她們說說話,那幾個偶爾求她辦點事,無非是天冷了,有些太監長著白眼,克扣她們的柴火衣裳,顏千夏直接讓人從璃鸞宮里送去了,這樣也不得罪端貴妃。
當皇帝的老婆,很可憐的。
受寵的怕失寵,不受寵的,又孤苦一生。
站在顏千夏面前的這黃鸝美人似乎還不懂這滋味,她意氣風發地,往顏千夏腳下看去。想必她是知道顏千夏之前和慕容烈一起在這里散步賞雪,所以才趕來的。不想如今只見到顏千夏一人,又看到她腳踩在慕容烈的腳印里,忍不住就笑了幾聲。
「娘娘,好有閑趣呢!」
或者她本來沒有諷刺的意思,可顏千夏當時就心里不舒服了,轉身就走。
「好大的脾氣,哪里比得上端貴妃母儀天下的風範儀度?都說她有多美,我看也不過如此。」身後有人冷笑譏諷,顏千夏扭頭看去,是站在黃鸝美人身邊的那個。
「寶珠,給本宮掌嘴!」顏千夏停下了腳步,轉身看著那群女人。
「憑什麼?我可是左丞相的親佷女。」那女人急了,連忙向黃鸝美人求助。
寶珠已經走到了她的面前,揚手就是一巴掌下去,她沒啥力道,打得不重,可那女子嬌生慣養的,也沒挨過打,當即就哭了。
「娘娘息怒,她不懂事,娘娘勿需為了這等小事動氣,傷了身子。」黃鸝美人嘴倒甜,快步過來,魏子立刻攔到了顏千夏的面前,低斥一聲,
「還不後退!任何人等,無旨不得靠近瑾瑜貴妃。」
黃鸝美人的臉上漲得通紅,在離顏千夏幾步距離的地方停了下來。
「在吵什麼?」慕容烈的怒斥聲傳過來,居然是去而復返了。
眾人慌慌跪下接駕,顏千夏沒動,只看了他一眼,轉身就走。她再也不想踏出璃鸞宮半步了,她看見這些女人就悶得慌,快悶死了。
「還不拖下去。」順福揮著手,幾個太監上前去,拖著那哭哭啼啼的女人就走。
「慢些走!」慕容烈快步趕過來,輕摁住了顏千夏的肩。
「你別踫我,你抱了誰過來的!」顏千夏尖叫一聲,揮手打開他的手掌,用力過猛了,一下就絆到了自己長長的披風,身子往一邊栽了下去。
「小心。」慕容烈連忙抱住她,她一掌就拉住了他的頭發,才勉強站穩。她如今多重的人啊,這一巴掌揪下來,他的頭發都被她抓掉了好些根。
這真是虎口捋須,真龍頭上動土,後面那些人是看都不敢看,可慕容烈只把她抱了起來,小聲說道︰「誰惹你了,我趕她出去。」
「你惹我了,你把你自個兒趕出去!」顏千夏惱惱地說著,一揮手,把他的斷發全丟到了雪地上。
「這麼大氣,我這不是沒去了嗎?我今天哪里也不去好不好?」慕容烈正說著,一頂轎子抬了過來,他把顏千夏放進轎中,這才轉身看向了還跪在那里的一群女人,視線最終落在了黃鸝美人的臉上,眉擰了擰,淡淡地說道︰
「這幾個,都送冷宮去吧,朕不要再看到了。」
「皇上、皇上……臣妾知罪了,求皇上開恩……」黃鸝美人大驚失色,約莫從來沒想過,只在雪地里惹顏千夏不快活了,就會落得這樣慘淡的下場。
慕容烈沒理會,剛想上轎,顏千夏又發怒了,「你這是做給我看呢?你把她們送進冷宮,讓大家又來恨我、怨我、咒我?我憑什麼擔這罪?」
「那我要怎麼辦?」慕容烈的腳步停住,輕掀了轎簾子,有些無奈地朝她看著。
這丫頭如今像個氣包子似的,你一惹她,她就能給你氣上好幾天,這算是輕的,她常常能幾天不和你說話,那才磨人,你根本不知道她在想什麼。
「舒舒,我不能天天圍著你轉啊,我是皇帝,我還有很多事要做。」他盯著她看了會兒,語氣嚴肅起來。
「隨你,誰稀罕呢,快起轎,回去了。」顏千夏催著人起轎,要回璃鸞宮。「你不稀罕,你生什麼氣?年舒舒你別太過份!」慕容烈也氣了,怎麼做她都不肯露一個歡心的笑臉來,這可是在大家面前,她想讓他威風掃地?
「你宰了我啊,你賜我一杯鴆酒,三尺白綾!」顏千夏的聲音飄過來,一點都不含糊。
「擺駕。」慕容烈被徹底激怒了,轉身就走。
那些女人還跪在雪地里,眾人互相看著,不知道這冷宮去還是不去?
慕容烈越走是越惱火,這女人是被他慣壞了,真是一點規矩也不守,當眾頂嘴就算了,還說出那樣絕決的話來,他的努力是白費了嗎?
「皇上,這幾個美人……」順福一溜小跑跟過來,抹著冷汗問。
「幾杯鴆酒,幾尺白綾,自己選。」慕容烈正暴怒,隨口就說了一句,順福的嘴張大,腳步也停了,不知道怎麼辦才好。
想了想,趕緊讓人去請皇貴妃蘇錦惠,讓她來處理這事兒,他是不敢再沾邊了。
雪越來越大,落在那幾個女人身上,有兩個已經嚇得暈倒了,黃鸝美人只掩著胸口滿心懊悔,她進宮晚,甚少見到顏千夏,原來璃鸞宮的主子是這樣的得寵,可以這樣在慕容烈面前放肆,她們這些女子,是仰望都不敢啊……
這是顏千夏和慕容烈這幾個月以來暴發的最激烈的一次爭吵。
顏千夏回宮之後肚子就開始有些痛了,到了晚上就開始有點見紅。她知道這是動氣的結果,她也不想這樣,可是人心真是無法控制的,當看到那幾個女人的時候,她才知道自己陷得有多深,居然是眼里再容不得砂子,再細微,再不得寵也不行,畢竟都是要和她爭丈夫的人。她為這樣的自己感覺到悲哀,又為這樣沒有未來的愛情感覺到絕望。
難道她命該如此,一定要遇到這些讓她痛的男人嗎?要麼是心比狼狠的,要麼是心勝桃花的,上神,你也太不公平了吧,好歹給她一個暖心的人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