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義的外書房,任何人都不得進入,包括余氏。除了可信任的丫頭進去打掃外,從來不放任何人進去。
知義把如情領到里處,簡單的一張桌子幾張椅子,靠壁的一方有個大理石桌案,上邊擺放著好些書籍,牆上是一副大型的軍事地圖,除此之外,便無他物。
「你說,原哥兒可以讓你嫂子扶養,但卻不必記在名下,可是這個意思?」
如情點頭,「對,妹妹是這個意思。」
知義蹙眉,「這是為何?」
如情笑著︰「原哥兒本就是庶出的,把他記到嫂子名下,讓嫂子扶養,也是情理之事。可是,哥哥有沒有想過嫂子的感受,嫂子也要生了,這嫂子若是生了個哥兒,這排行要怎麼算?」
知義道︰「自是排行老二。方府的嫡子。」
「嫂子的孩子排行二,是嫡子,這個身份確實不容置疑。那原哥兒呢?原哥兒記到嫂子名下,是被當作嫡子呢,還是庶子?」
知義被問住了,「同一個父親,不同的娘肚子里出生的,可待遇地位卻天差地別,難道,妹妹又要瞧著你那佷兒為了嫡庶之分弄得頭破血流?」所以,這也是後來知義不再與知廉斗氣的原因。
如情微笑著︰「原哥兒庶出身份將來定會受到諸多排濟,哥哥身為父親的,總是想著給孩子一個重要的名份。這原是好意。可這樣一來,原哥兒成了嫡子,那,嫂子所出的,便成了嫡次子,這樣妥當嗎?」
知義被問住了。
如情又道︰「哥哥想過沒有,您這樣抬舉原哥兒,讓嫂子的孩子平白無故的成了嫡次子。那將來繼承家業,是要傳給原哥兒呢,還是傳給嫂子的孩子?」
「……」
「原哥兒被抬舉為嫡子,繼承家業也是無可厚非。可這樣一來,嫂子的孩子怎麼辦?」
知義半天無話,沉思良久,蹙眉道︰「妹妹說得甚有道理。那依妹妹所見,原哥兒是不能抬為嫡子了?」
如情點頭,「依妹妹之見,原哥兒大可歸在朝雲名下,然後由嫂子扶養,再過幾年,再記到嫂子名下也是不遲的。這樣,有了名份,也有了身份。相信原哥兒也不會埋怨。而嫂子也不會多說什麼的。」
知義沉吟良久,「可是,原哥兒仍是庶子。」
如情道︰「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所謂嫡庶有別,規矩是老祖宗信寧下的,自有其道理來。我等泛凡之輩,萬萬不能被打破的。哥哥憐惜原哥兒從小沒了生母,又身世堪憐,想抬舉他,可是嫂子會怎麼想,嫂子的孩子又會怎麼想?爹爹自小疼愛三哥哥和二姐姐,哥哥難不成從來沒怨過恨過麼?」李氏和如美可是嫉妒得與如善母女水火不容。如善也仗著方敬瀾的寵愛,在方府橫行無忌,從不把嫡母嫡姐妹放眼里。這就是嫡庶不分的後果。
知義久久無法言語,似是觸動很深。良久,才道︰「還是妹妹想得周到。」差一點,他也步上父親的後塵了。
忽然間,知義對父親的怨恨沒那麼強烈了,處在他的立場,確實很難一碗水端平的。
望著如情巧笑倩兮的臉,知義只覺心窩處都柔軟下來,他盯著她,輕聲問道︰「父親一向專寵如善,妹妹卻少有被顧及,妹妹心里頭就不難受?」
如情苦笑,實話實說︰「如何不難受。可是,再難受又能怎樣呢?去爭去搶,還是埋怨,嫉恨?這些都沒意思。與其把自己弄得面目可憎,還不如放寬心來,好好過好自己的日子。」
知義頗為動容,對如情越發憐惜起來,「你說得對。因為你的不爭,不嫉恨,不埋怨,所以父親一直覺得虧欠你,雖然不像如善那樣專寵,卻也從來不曾虧待過你。因為你乖巧可人,想得通透,祖母,大哥大嫂都疼你。其實真要算下來,如善除了得到父親的寵愛外,她失去的,比你還多。」
如情笑呵呵道︰「哥哥說得極是有理。有這麼疼我的女乃女乃和兄嫂,真要算起來,妹妹得到的,比二姐姐的還要多。所以,我也沒必要去埋怨了。」
知義點頭,「你能這樣想,就是再好不過了。但是,我仍是感到好奇,你小時候,我對你從來都是不遐辭色,為何你仍是對我虛寒問暖又是送吃的,又是送鞋子織衣裳的,難不成,你當真心里沒有怨恨?」
如情皺了皺可愛的小鼻子,「怨,如何不怨?一起到哥哥在外人面前介紹我說只是不相干的人,我現在想來都恨不得咬你兩口。不過,後來妹妹想通了,不管如何,咱們都是一家人,打斷了骨頭連著筋,橫怪寫不出第二個方字來。兩個兄長都那麼年輕有為,妹妹能有這樣全才的兄長,也是妹妹的福份呢。」
知義也跟著笑,伸手模了如情柔軟的劉海,「有你這樣可愛玲瓏的妹妹,也是我的福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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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終,知義采納了如情的建意,把原哥兒記在朝雲名下,由余氏扶養。知義也向朝雲承諾了,好生待原哥兒,日後原哥兒有了出息,也不會少了她的功勞。朝雲听得又驚又喜,連忙向知義磕頭謝恩。
而余氏,則狠狠松了口氣,她自認不會是惡毒的嫡母,可是,把一個通房所生的孩子記在她名下,也也無可非厚,但以嫡子的身份撫養,這就讓她很不是滋味了。尤其她的孩子也要出生了。
知義對如情確實是疼愛的,非常大方地讓余氏把這份感激記到如情名下。
余氏一听原來是如情的主意,對這個小姑娘更是喜歡起來,恨不得把天上的月亮都摘給她。
但如情也不會真的無理取鬧到要天上的月亮,她只是讓余氏同意她去後山玩水。除此之外,並無別的要求。
余氏因得了如情的恩,哪有不同意之理,叮囑一番注意安全,欣然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