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已是三月的天氣,但前兩日又下過一場雪,街上寒風刺骨,天空陰沉沉的,似乎又要變臉,隔著厚厚的窗簾,街上來往的人影仍是清晰地迎入眼瞼。
慶昌侯府的府邸外頭是一條較狹窄的街道,來往也不過能齊過三輛馬車,加之街邊還有些小販,使得街道越發狹窄。如果沒有車窗的隔離,如情與此人的距離,也不過三五步的距離。
馬車駛得不算快,使得如情可以清楚地看到江允然瘦削的面容及望著自己車窗時的凝滯表情。
對于江允然,如情也說不出的復雜,她對他有同情,也有憐憫,還有一小部份不以為然。雖然攤著雲氏那樣的母親,確實會過的很壓抑,可若不是他太過逆來順受,或是一味的愚孝,又何必弄到今天這副田地?
馬車雖駛得不快,卻也快,心里那些種種想法閃過後,車子也駛得遠了。如情微凝了下,總算捱不住心頭的沉悶感,又掀了明黃繡蟠螭簾賬,微伸脖子往後望去。
這一望不打緊,剛好與江允然追逐過來的日光遇上,她心中一驚,卻很快沉澱心思,微微抿了唇,再度望了他一眼,沒有錯過他臉上的驚喜與驚愕,心中微嘆,放到簾子,坐直了身子。
……
日子在平靜中度過,望哥兒深得老王爺老王妃的喜愛,老夫婦倆成天享受著含貽弄孫的樂趣,很少再干涉府里的事,王府里的內宅大權如數下放到如情手中,經過大力整頓,王府不再出現刁奴惡奴現像,但李驍那些妾室卻不大安份了。
品荷自從被抬為姨娘後,足足有三個多月,然而李驍卻從未踏足過她的屋子,這使得她在王府的身份越發尷尬,尤其每日里向如情請安,如情不咸不淡的態度使得她越發難堪。更別說隆仙居一干婆子丫頭,更是用鼻孔瞧她。
先前她早已有準備,就算如情真心不喜她,但顧忌名聲,也不會拿她怎樣,只要把李驍的心拴住,其他的委屈也算不得什麼了。可是李驍卻從未踏進她的屋子,她也主動出擊過幾回,卻被其他姨娘譏笑想男人想瘋了,她再厚的臉皮也經不住這些諷刺,這陣子消停了一段時日,不過每日里來隆仙居請安,如情臉上的庸懶與被滋潤過的臉寵卻無比刺眼。
尤其這兩日如情來了葵水,李驍卻睡在書房里,她原以為機會來了,可內書房設在隆仙居,里里外外被管得比鐵桶還要嚴實,苦無下手的機會,原想違心討好如情,借此留在隆仙居,好與李驍近距離接觸。
可誰知如情會如此陰險,居然讓她干下人才會干的低賤活兒。
侍候了如情梳洗,用了早膳,如情移駕到偏廳里看帳本,又說腰痛,肩痛,而兩旁的侍女卻用眼神瞟她,不得已之下,又上前替如情捶肩捶背。
足足侍候了一個上午,肚子直餓得咕咕叫,總算,如情大發善心放她回去,她計算著李驍每日里的行程,這時候應該是回來用午膳的時候,又咬牙說︰「能侍候王妃也是妾身的福份,王妃就讓妾身侍候吧。」
如情瞟她一眼,道︰「難得你有心,也罷,今日中午吃蝦子,你先去把蝦殼剝了吧。王爺最懶動手了。」
品荷心中一喜,連忙應聲退下,去飯廳剝蝦殼去了。
沉香上前兩步,低聲道︰「此人明擺著存了不該有的心思,王妃何苦給她機會?」
如情淡道,「此人不到黃河心不死,今日里讓她好好心死一回吧。」雖說男人都是下半身思考的動物,但李驍是何許人矣,以他的身份,什麼樣的美色沒見過?不管是混江湖,還是混朝堂,混軍營,從來不缺的就是女人。
品荷雖然生得不錯,在李驍眼里也算不得什麼了,香姨娘玉姨娘那樣的美色都瞧不進眼,何況她?
尤其李驍曾直言與她說過,「當年福國長公主的孫女倒貼我,我都不稀罕,何況區區一個奴才,本王眼光還不至于差到這種地步吧?」
雖說有安慰討好如情之嫌,但不可否認,府里有兩位絕色的姨娘在前,品荷就真的算不得什麼了。
吃飯時如情見李驍只顧埋頭吃,便道︰「王爺,宮里頭又準備送王爺幾個美妾呢,王爺可要接受?」
李驍頭也不抬地道︰「再美也美不過你,拒了吧,老婆孩子熱炕頭才是人生最大的樂事。」
如情笑道︰「可再美也有人老珠黃的一天。府里的其他姨娘可不比我差呀。」
李驍抬頭,仔細瞧了她,左右打量,「我就是覺得你很好看,也很順眼。那些姨娘,長什麼樣子我都忘了。」當然也是有夸張的成份,但他真心覺得他的妻子是真看越順眼的。
品荷剝蝦的動作僵了下,抬頭幽怨地望著李驍,忍不住出聲,「王爺,這蝦子好吃嗎?」
李驍淡淡「唔」了聲,「還不錯,也別盡往我碗里剝,多給王妃剝些。王妃也愛吃這個。」
品荷咬唇,不得已把手頭的蝦遞到如情碗里,如情瞟她一眼,淡笑接過。
李驍見品荷只顧著給自己剝蝦,有些不悅,對如情道︰「看來你這屋子里的丫頭又該教了。只一味的侍候我,卻不侍候你。」底下丫頭的心思,他清楚的很。
如情瞥了臉色猛變的品荷,頗覺于心不忍心,嗔笑道︰「王爺究竟什麼記性,這哪是奴才,王妃仔細瞧瞧,看她是誰?」
李驍抬頭,品荷連忙擺出嫵婿的笑意,嬌聲道︰「王爺。」
「是你呀。」李驍並沒有得健忘癥,立馬認出了品荷,「你來侍候王妃?」
品荷回答,「服侍王爺和王妃本是妾身的份內事。王妃說王爺最愛吃蝦子,妾身都剝了好大一盤了。」然後伸出十指,「王爺瞧瞧,妾身的指甲都快斷了。」一副無比委屈的表情。
立在如情身後的沉香忍不住磨牙,恨不得把品荷那雙手給折段。
李驍望了品荷的手,忽然道︰「你這手本就不大好看,藏到袖子里遮遮丑也就罷了,還涂上朱紅的顏色,還真有些不淪不類。」品荷臉上的笑容僵住。如情差點沒有忍住,幾乎當場笑出來,當然,憑心而論,品荷再是長得不錯,可總歸是奴才出身,哪里懂養身之道,以前為奴的時候可沒少干活兒,這雙手確實不是太美觀,尤其指甲上又涂上大紅的顏色,皮膚又有些深,看著還確實有些不倫不類。
如情發現品荷忽然臉紅似血,難堪到似有充血,又有些不忍,忍不住嗔道︰「王爺這張嘴呀,還真刻薄。」
李驍聳聳肩,不以為然地道︰「難不成我還說錯了?她這雙手本就不好看,偏還涂上大紅的顏色,俗不可耐。」
品荷臉龐上滴下兩滴淚珠,雖然極力忍卻也無法自抑。如情頗是于心不忍,便讓她下去,重新換一種顏色。品荷捂著臉委屈地望著李驍,哽咽道︰「王爺可是嫌棄妾身了?」
李驍不響,品荷又道︰「既然王爺嫌棄妾身,那為何要抬妾身為姨娘?」
如情回答︰「你這話問的不真奇怪,不是你一心要做姨娘麼?」
品荷張大了嘴,卻一個字都反駁不得。
如情漠然道︰「抬你為姨娘還不好嗎?穿金戴銀,吃穿不愁。怎麼,你對現在的日子還不滿意?」
品荷猛地搖頭,如情斷然道︰「既然滿意,那還哭什麼?」
品荷目光呆滯,卻說不出一個字來。
「哦,我知道了,錦衣玉食把你供著,仍是不嫌滿足,還想著王爺去你那過夜,是吧?」
「……」
如情側頭,望著李驍,輕輕地笑著,「王爺瞧瞧,你不去她屋子里,人家可有怨言了。」
李驍瞟她一眼,品荷猛地跪了下來,「王爺誤會了,妾身並沒有那個意思。」
「既是如此,那你忤在這做甚?」李驍道。
品荷猛地咬唇,期期艾艾地道︰「妾身只想服侍好王爺和王妃。」
「難得你不嬌矜,起來吧。」
品荷戰戰兢兢地起身,又拿起公筷來,「妾身侍候王爺用膳。」
李驍不可置否,轉頭與如情道︰「明日你去寧國公府一趟吧。」
如情愣了下,「過年才去過呀。」
「去看望慶安。」李驍道,「前些日子慶安去宏國寺上香,在半路上不小心被人推了一把,從石梯上摔落下去,把腿摔斷了。」
如情猛地張大嘴,「慶安摔斷了腿?」唉呀,這麼天大的事,怎麼沒人告訴她呢?
李驍點頭,「太醫無能,帶的小徒弟一時緊張,居然把抹傷口的藥給拿成礬汕了,慶安那條腿被活活燒去了皮肉,原本可以接好骨頭,也給誤了。」
如情吃驚到,「礬,礬油?」這是什麼東東?
李驍耐心地與她解釋,「就是綠礬油。是術士用來練丹用的。不過純淨的綠礬油一沾到人的肌膚,便會產生灼熱甚至燒掉皮膚,端得無比猛烈。」他頓了下,又道︰「那小徒弟把綠礬油當成藥,一整瓶都倒了下去,慶安那條腿當場便冒起了濃煙。」
如情再一次張大嘴,目光疑惑地望著李驍,想從他平靜的面容下找出珠絲馬跡,「是,是誰干的?」
李驍平靜地回答︰「推她下石梯的是清惠郡王妃,而那太醫的徒弟則是受了王家千金的指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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