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女的生存法則 晚情番外 紅媒之憂喜

作者 ︰ 淳汐瀾

二月末的雪絲毫不輸給頭年那場大雪,不出半日的功夫,就把整座府邸都要給蓋上銀霜,晚晴擾了手上的棉花制作的護手筒,再攏了攏肩上的桃紅色兔毛大氅,正準備踏出屋子里,朱氏趕緊叫住她,「等會子見到你對不父親,嘴巴可要甜些,別總是像個鋸了嘴的葫蘆,知道嗎?」

晚情點了點,表示知道。

朱氏又仔細把灰毛邊的連帽大氅的帽子給女兒截上,並系上絲帶,模了模女兒身上的兔毛大氅,微微嘆口氣,「府里越過越精減了,你堂堂江家唯一的閨女,卻連個像樣的衣裳都沒。你祖母也太摳門了。」

晚情抿唇,不怎麼高興,「姨娘,這也不能怪祖母。家里如今什麼光景,你又不是不知道。」江家雖說是伯爵之家,可如今日子已大不如前了。父親與祖母摳氣了多年,長年不回家,堂堂伯爺卻在那種偏遠的鳥不拉屎的地方任知縣,一任就是四年,後來因政績斐然,原以為待四年過後,就會被調進京里,可惜,唉……

晚情搖搖頭,「算了,不說了,我先過去了。」

朱氏又叮囑了她多與父親說說話,嘴巴甜些之類的,也不知晚情听進去沒,主動拿過丫頭打過來的傘,一個人徑直踏入紛飛的大雪中。

望著女兒遠去的背影,朱氏長長嘆了口氣,一向明麗的臉上是永遠解不開的愁。

一旁的丫頭上前撫了她,「姨娘,好端端的,您又嘆什麼氣呢?老爺回來了,您應該高興才是呀。」

朱氏搖搖頭,「老爺回來了,我當然高興。可是,太夫人那……唉,算了,我又算得什麼?左右不過是個妾,哪管著著這些事。」太夫人與老爺長年累月見不著兩次,明明想兒子想得發慌,可一見著面,又要吼得連房子都要掀掉,以至于總會連累無辜之人,老爺一回來,朱氏又是心喜又是忐忑,因為太夫人一旦在老爺那找不回母親的威嚴,就會撒氣到其他人身上,只是可憐了她的情兒,不知等會子會不會受牽累。

丫頭安慰道︰「姨娘放心,老夫人再怎麼與老爺置氣,可姑娘可是老爺唯一的骨肉,又是江家唯一的姑娘,太夫人疼都來不及呢,如何會遷怒于姑娘呢?」

說到子嗣問題,朱姨娘又有操不完的心,老爺如今都四十有二了,一連娶了三任妻子,三任妻子全給病死了,統共生了兩名嫡子,一個病死夭折,另一個卻因為脾氣乖張,又天生腦子不大好使,早已無緣世子之位,而老爺自從第三任妻子去後,就再也沒了繼弦的心思了,除了那個腦子不好的傻兒子外,膝下就只有晚情一個閨女,也難怪太夫人會心急火燎四處合適人家的閨女,妄想給老爺繼弦,好早日生下嫡子以承大業。

……

朱氏的院落離正屋並不遠,走了兩條走廊便到了。如此風雪天氣,屋外頭並沒有下人守著,只有抱廈里蹲著個婆子在那搓著雙手御暖,那婆子瞧著了晚情,連連堆笑,「姑娘,您來了。天寒地凍,冰雪浸人,小心路滑。」

晚情微點了點頭,小心踩著早已結了冰的路面,來到正屋里,不過還未進入屋子里,便听到里頭的喝斥聲︰「……你說什麼,你個孽子?雲縣那種地方,又偏又避,條件惡劣,吃不飽穿不暖,你在那邊整整呆了十三個年頭,還沒呆夠嗎?」

晚情在門外駐足,听著祖母千篇一律的罵聲,「你個孽子,你是要氣死我才甘心?你也不想想,你不但是江家的伯爺,還是江家唯一的希望。你那昔日同窗,人家早就已混得風聲水起,就只有你,頂著堂堂伯爺的光環,卻跑去那窮山惡水的地方……然兒,你究竟要固執到什麼時候?」說到最後,光太夫人聲音已透著濃濃的悲涼。

而父親的聲音穩穩地傳來,「讓母親牽掛,是兒子的不是。」

「你住口,這樣的話你說了十年了,十年了,你就不能換點花樣嗎?」太夫人聲音又氣又急,還有更多的無耐與指責,「我知道,你仍在恨我,恨我不顧你的意願,讓方氏平白從咱們手上溜走。所以你故意去那窮山惡水的地兒自我放逐,就是想報復我,是也不是?」

「母親,您想多了,沒有的事。」父親仍是千篇一律的說辭,平淡,漠然,無論太夫人如何怒罵不休,都不生氣,不辯駁,永遠一副事不關已的態度。

「你……」太夫人撒了一會兒氣後,又放軟了語氣,「然兒,回京吧,那種地方哪是你呆得下去的?你不為自己考慮,總也要替江家考慮呀。江家就你一個獨子,你雖承襲了爵位,可膝下一直無子,你可知,你那些叔伯兄弟們可都不大安份了,然兒,你就真忍心,讓江家這一代毀在你手里?」

晚情微微撇唇,祖母真是越活越回去了,成天不是江家的門楣,就是江家的威望,卻從來沒有顧及過父親的感受。祖母總是掛著副「我是為你好」的理由,對父親公事私事一股惱地干涉,而父親……不知怎麼回事,雖然這個父親從來沒有盡過為人父的責任,可晚情就是心疼自己的父親,總覺得這些年來父親過的很是辛苦,從來沒有真正開心過,而讓父親不開心的罪魁禍首,就是太夫人。偏偏太夫人仍是頑固至極,就是不肯承認自己有錯,總是覺得父親不听她的話,這才造成今天這副局面。

「讓母親操心了,是兒子的罪過。母親,您都一大把年紀了,就少操些心吧,兒子知道自己做什麼。」父親仍是千篇一律的漠然,不動如山,其實,說是漠然,還不如說成是哀莫大于心死吧。而太夫人,從來不會明白,父親這種心態,她只認為父親就愛與她作對。

「你知道?如果你知道就不會去那種地方一呆就是十年。你這個不孝子,你可知不孝有三,無後為大?你如今膝下單薄,子嗣淒涼,若再無嫡子,咱們這一代可就完了呀,你知道勛貴之家無子的後果?」太夫人吼得聲嘶力竭,那種對未來深深的絕望及對兒子膝下無子會引發的嚴重後果,無時無刻都在啃蝕她的血和肉,讓她寢食難安,夜不能寐。

外頭的風雪越發大了,晚情被凍得全身冰涼,但卻仍沒有進去的打算,如果這時候她進去的話,肯定會成為炮灰,所以,她也只能候這兒。

「兒子膝下無子不是拜母親所賜麼?」仍是淡漠的語氣。但太夫人卻氣得雙眼發黑,她聲音澀澀地道︰「藍哥兒是被那病秧子活生生掐死了,與我何關?青哥兒天生腦子不好使,又不是我能預料的,你怎能怪到我身上?」

「昔日母親若沒有偏心過度,雅妍和她的孩子,也不會讓人給害死,如果沒有表妹……呵,沒算沒有她,母親仍會想別的辦法……兒子對表妹從無男女之情,再來有位西洋來的大夫也曾與兒子說過三代近親內不可聯姻,否則會影響下一代孩子。母親卻是從來不信這個邪……」父親聲音越發低垂,幾近不可聞,但過了好一會,卻又听到太夫人快要把房子掀掉的尖銳的嚎啕,「你在怪我,你一直都在怪我,我也是為了你好,誰知平兒會那麼惡毒……然兒,你就因此恨上我了?你這個沒良心的,枉我一把屎一泡尿的把你拉扯大,到頭來你居然怪我,你要知道,我可是你母親,我還會害你不成?不管我怎麼做,都是為了你好呀……」

「母親,消消氣,當心氣壞了身子。」父親語氣帶著深深的無耐。

太夫人見他語氣軟了下來,馬上也跟著放軟聲音,帶著乞求,「然兒,你在怨我嗎?」

「兒子是母親生養的,兒子不敢怨。」

晚情在外頭無耐地嘆口氣,在以孝為大的大慶朝,從來沒有不是的長輩,只有大不是的小輩。就算長輩真的有不是,做小輩的哪里敢恨呀,連怨都不敢怨,否則就是不孝。父親,這些年把所有的痛苦委屈憤怒無助統統深埋在心里,因為他在顧及孝道。

好一個孝字,就這樣壓得人喘不過氣來,若是遇上深明大義的長輩還好,偏偏,遇上這種蠻不講理,又總愛自以為是的長輩,可憐意氣風發的父親,就這樣被活生生磨成如今這副行尸走肉的模樣。

父親兩年沒有回來過了,估計太夫人一時半刻也不會放過他,晚情咬牙想了會,干脆轉身悄然離開。

回到自己的屋子里,她心情也並不是很好,丫頭扶桑小心翼翼地問道︰「姑娘,可要就寢?」

「那麼早也睡不下,把我的針線簍子拿出來。」因為成日無事可做,祖母又束著她不讓她隨意出門,所以刺繡便成了她打發時間的唯一活動了。

扶桑幫著裁剪布料,問︰「昨日里奴婢出去給姑娘買針線時,遇到了劉掌櫃,他要奴婢轉告姑娘,您上回繡的那種印喜事的荷包很是受歡迎,要您多繡些,價碼已經開到35文錢一個了。」

晚情並沒有什麼喜悅之情,「我又不愁吃穿,左右不過是打發無聊日子罷了,你轉告他,有空就做,沒空就罷了。」她雖是庶出,但一個月也有兩吊錢的月錢,再來家里人才簡單,也沒什麼其他支出的,她年紀漸大,也偶爾隨祖母一道外出應酬,也得到不少的賞賜,說不定,將來祖母會給她尋一個同品秩勛爵之家的旁支偏系家做少女乃女乃,或是低官吏或土財主的做婆家,最不濟也是小門小戶里當家女乃女乃吧。祖母雖然不怎麼重視她,但祖母一向心高氣傲,哪會容許她與人做妾。所以,她的婚事她倒不必擔心,她唯一擔心的便是,依祖母重男輕女的性子,估計不會給她太多嫁妝。當年因為平大娘做的事兒太過份了,以至于被言官集體發難,彈勛父親,若不是看在父親早些年對朝廷鞠躬盡瘁,不顧一已之身勇挑大梁,在雲縣大地動發生後,朝中人人唯恐避之不及的情況下,主動請纓去那窮山惡水的地方進行慰問和補救,一去就是四年,這才使得江家沒有被奪爵毀券,只是被罰奉三年,沒收御賜良田三千畝,失去了這些御賜良田,又失去了朝廷奉祿,江家日子過得越發艱難。在她五歲那一年,江家總算熬了過來,恢復了朝廷奉祿後,但那御賜良田卻再也沒有還回來了,江家早些年也有田莊鋪子的,但後來全因平大娘給敗光了大半,如今江家除了每年有兩千石米,四百八十兩銀子及六十匹布外,在外頭就只有幾間鋪子,每年的租金加上奉祿,還能勉強過上衣食無憂的日子。但想要像其他勛貴之家每到新季節就會做成套的衣裳打幾大套頭面的日子是不可能了。

而江家也確實沒有多余的余錢再給她置辦嫁妝,所以,凡事還是要靠自己好些。

但,就算她想銀錢想瘋了,卻又要顧及江家的面子,如果外頭知道江家的姑娘要靠賣繡品為生,傳出去也是極打顏面的。所以,她靠賣繡品賺銀子的事,府里人除了貼身丫頭外,並無別人知曉。而她明明欣喜掙銀子的樂趣,卻又要顧及江家的顏面,不敢表現得太達了。唉,什麼叫睜眼說瞎話,什麼叫死要面子活受罪,這就是了。

有時候,晚情都要鄙夷自己一番,明明就愛那真金白銀的俗物,偏為了面子問題而裝清高,也幸好貼身丫頭聰明,沒有點透,反而還順著她的話道︰「可不是,奴婢也是這麼回的劉掌櫃,那劉掌櫃听聞後猶豫了一會子,便咬牙說,若是姑娘肯多做,他再加5文錢。姑娘,雖然咱們不缺銀子花,不過靠自己雙手掙來的錢,也著實有成就感呢。」

晚情贊賞地望了扶桑一眼,點頭,「你說得極是。」

主僕二人相互對視,一個眼里帶著欣賞與慶幸,一個卻帶著無耐的辛酸與憐惜。

過了不久,忽然外頭響來敲門聲,扶桑揉了揉發酸的脖子,「這個時候了,還會有誰?」因為雨雪天氣,屋子里除了她一個下人服侍外,其余下人都睡覺去了,所以並沒有人把守,外頭響來一個清朗的聲音,「情兒,是我,開門。」

主僕倆陡然起了身,「是父親。扶桑,快,快去開門。」晚情自己也開始整理衣冠,待整理得差不多後,江老爺才從外頭進來了。黑色的長絨披氅上猶帶著一身的冷意,晚情上前接過父親氅子,施禮,「爹爹,這麼晚了,您怎麼來了?」

江老爺月兌下大氅,望了屋子里的簡潔到寒磣的擺設,微皺了眉頭,卻沒多說什麼,而是坐了下來,問︰「我兒這些年來過的可好?」

晚情說︰「有勞爹爹牽掛,女兒很好。」她帶著孺慕的目光望向父親,听府里的老人講,父親年輕時,可是有著京城第一美男子之稱,皮膚白皙,身形修長,貌若番安,才氣縱橫,一時無倆,當時愛幕她的各大世家千金多如過江之鯽,當時的江家日子過得富足,祖母也是把父親疼到骨子里去了,但對父親也格外的嚴厲,但凡吃穿用行,全是最好的,連娶的老婆也是王爵之家的郡縣,納的妾也全是身家清白的良家女子。

偏偏,父親意氣風發的日子就是結束在成婚後。一直到如今,父親再也沒有真正開懷笑過了。

也不是說王府郡縣對父親不好,而是祖母的原因,但凡父親決定的事祖母都要橫加干涉,不管是公事還是私事,甚至連閨房事都要插上一腳。若是父親不同情,違駁祖母,祖母早些年就要拿大不孝的帽子扣到父親身上,剛開始父親還要反抗,或是好話說盡,但後來父親便不大反抗了,變得淡漠,凡事都事不關已。

今年四十二歲的父親,瘦了,皮膚也變黑了,但挺直的肩背及長身玉立的外形仍是有著不俗的風采。早些年听聞父親身邊隨時都有好幾個下人跟隨,如今,只有一個叫王福禮的叔叔貼身跟隨,而王叔叔如今年紀也大了,也已三十多歲的年紀,在妻子去了後,便把女兒扶桑帶到她身邊服侍,自己則長年跟隨父親在雲縣,一呆就是十年。

望著已變得亭亭玉立的女兒,江老爺目光帶著復雜,「兩年了,丫頭長這麼高了。」他一雙布滿厚繭的清瘦的手微微撫上女兒的臉頰,臉上有著愧疚與說不明道不清的其他情緒。

晚情心中微暖,輕輕偎過父親懷里,輕聲道︰「爹爹,好不容易回來一次,就多呆些日子,可好?」

父親沒有立即回答,而是深深自嘲地笑了起來,「你祖母連裝病的法子都用上了,為父這回肯定要多呆些時日。」

近距離下,晚情才瞧到父親黝黑的半邊臉上有著不平常的紅痕,不用猜都知道,父親又被祖母打了。不由輕輕撫上父親的臉,「爹爹,還疼嗎?」

女兒體貼的舉動,再一次讓江老爺神情恍惚,他目光微微濕潤著,別過頭去把眼里陡然生出的酸意擠掉,然後輕聲問了晚情平日里的女紅功課,及讀書狀態。

晚情如實回答,「爹爹介紹的長生叔叔對女兒很用心,如今女兒已能識得大部份的字,拜表姑媽包賜,女兒如今算盤也會打了,也學會了記賬。而姨娘則教女兒女紅,爹爹,您瞧瞧,這是女兒做的荷包,爹爹可喜歡?」

江老爺接過女兒遞過來的荷包,大紅色的緞布金絲線的荷包,上頭繡了個大大的喜子,敞口處以金紅錢的絲線系住,看著精致富貴,充滿了濃濃的喜氣。而上頭繡的喜子,雖然他不懂女紅,但也能瞧到繡功的精湛,不由大感欣慰,「你繡的很好。只是,為何要在上頭繡個喜字?」他記得市面上的荷包,都是各式各樣的款式,但繡喜字的確實少之又少。

晚情輕巧地回道︰「是這樣的,慶昌侯府世子娶妻的大喜日子,女兒曾隨祖母一道前去慶賀,女兒年紀小,得了這麼個帶喜字的荷包,女兒瞧這荷包繡功精淇,精美無雙,看得愛不釋手,慶昌侯二夫人便說這荷包是近兩年來流行的款式,是從山東那邊傳過來的,但凡婚嫁喜慶都采用這種荷包,裝上禮錢打賞小孩子,一來拿得出手,二來也高貴大方。然後漸漸的,京城也開始流行這種款式的荷包了。如今呀,但凡舉辦婚宴的人家,都會采買這種荷包裝賞錢用呢。」

江老爺笑道︰「如今的商人可真會把握商機。」

晚情搖頭︰「爹爹您就說錯了,這種荷包雖是商人推廣出來的,但發明它的可是另有其人哦。」

江老爺來了興致,問是何方神聖。

晚情笑著道,「就是慶昌侯府的二夫人楊方氏的娘家妹妹,山東靖王府的王妃。」想著那天在慶昌侯府有幸見上一面的靖王妃,晚情很是興奮,「那個靖王妃听說三十多了,可看起來就像二十歲左右的少婦似的,好年輕,好美,好有氣度,好高貴,好溫柔。女兒有幸給她磕了個頭,她也給了份賞賜……咦,爹爹,您怎麼了?」忽然發現父親面目恍惚,晚情連忙輕輕推了推他。

江老爺回過神來,望著手頭的荷包,「你說,這是……靖王妃發明的?」

晚情點頭,「是的。我听慶昌侯府的二夫人說,這荷包原本是靖王妃親自繡來給她的長子辦婚事用的,可偏偏被傳了出去,山東地界一下子被普及了,如今呀,連京城但凡婚慶人家,也盛行用這種荷包呢。靖王妃好大的本事。」

扶桑也忍不住接過話,「可不是,這種鋪子里收都要收35文一個了。」

江老爺沒有說話,只是低頭看著荷包,不知在想些什麼。

晚情見父親精神恍惚,以為他是累了,便道︰「爹爹,時辰不早了,爹爹一路舟車勞頓,回來後又去拜見祖母,肯定累了吧?爹爹可要回去歇下?」她發現父親眼楮下方有好濃的一層黑眼圈。雲縣離京城不算遠,但這種風雪天氣,也要兩天兩夜才能趕回來。而回來後,又馬不停蹄去祖母屋子里侍候了半天,父親估計也很勞累了吧。

江老爺回過神來,道︰「習慣了,不礙事的。你今年,也有十二了吧?」

「下個月就滿十三了。」

江老爺再一次恍惚著,「好快,你都長大了。要論及婚嫁了。」

晚情害羞地跺腳,「爹爹……」

江老爺笑了笑,「傻丫頭,女子長大後本來就要嫁人的。害什麼羞呀,也不知你祖母會給你尋什麼樣的人家。」

想著祖母的性子,晚情心情沉了沉,又笑了起來,「父親但請放心好了,祖母不會虧待女兒的。」不會讓她做妾,她庶出的身份再兼江家如今的局面,也無法嫁得太好了。不過只要不是嫁給身無恆產的白丁或是脾氣惡劣的人就成了。

江老爺譏諷一笑,卻沒有說話,而是輕撫女兒的頭,「身上可有零花?」

「有的。不勞父親操心。」

江老爺搖頭,「女孩子也要打扮,買些小玩意,還要打賞下人,這點銀子哪夠。」他從懷里模了一把金葉子出來,放到女兒手上,「這是為父在那邊攢下的,你拿著。」

晚情接過,在手里墊了墊,約要二三十兩呢,她嚇了一跳,連忙道︰「雲縣那種地方本就清苦,父親要用銀子的地方還多著呢,女兒不能要的。」雖然她一直養在深閨,但也明白,父親雖在雲縣任知縣,但為人卻正直,從不貪圖老百姓任何財物,反而因為那邊的老百姓陡遭災大難,還經常接濟他們。偶爾她隨祖母外出,外頭的人還會當著她的面夸講父親,是個真正的頂天立地男子漢。

江老爺不由分說,把她的手推回去,「拿著,這是為父的一點心意。那邊,也確實沒什麼油水可撈,老百姓日子可苦了,這還是一些富商贈給為父的,為父拿來融了,打成金葉子,好方便攜帶使用。你一個姑娘家,又長大了,也到了花錢的年紀,身上可不能沒有銀錢。」

想著自己的姨娘一年多沒制過新衣,而自己也要買針繡布,底下丫頭跟著自己也吃了不少苦頭,有銀子在手確實不再束手束腳,晚情無聲收下,謝過父親。

而父親夜間在女兒閨房呆久了也是極不合禮的,所以江老爺坐了會兒便起身,叮囑了晚情一會事項後,便離去,在走到門口時,又折了回來,問晚情,「你見過那靖王妃?」

晚情雖奇怪,不過仍是老實回答,「是的,見過一回。」

「她還好吧?」

晚情再度奇怪,但也沒多想,說︰「應該很好吧,身子苗條如少女,膚若凝脂,氣度非凡,平易平人,那天在楊府,好多貴婦人都愛與她攀交呢。」並且,還听聞王府的大公子也到了娶妻的年紀了,靖王妃開始四處給大公子物色對像呢。

其實,那位大公子今年已二十有二了,卻沒有在靖王府享受長公子的尊榮,而是長年累月呆在山西大同,在柱國將軍方知義跟前任親兵校慰。堂堂王府公子,不承襲郡王爵位,卻跑去軍營里去吃苦,並且年紀也這麼大了,還一直沒有娶妻,外人都在背地里說靖王妃故意不把庶長子的婚事放心上,並且這位庶長子雖不能承襲爵位,但根據大慶朝太祖皇帝的規定,庶子也可領郡王份位及封地的。但目前,靖王府除了二公子承襲爵位外,其他兩位公子卻並沒能領郡位爵位。也不知這靖王妃是故意打壓庶長子,還是靖王爺沒有為兒子們考是以。但就算另兩位公子不另襲爵位,但大公子二十有二了,卻還沒娶親,這對于士族來說,也是極失妥當的。不過這些事兒她一個未出閣的姑娘哪能與旁人說呢,親生父親也是不成的。

江老爺沉默了會,低聲道︰「天冷,早些歇著。」然後沉默地離去了。

……

第二日,晚情起了個大早,去了祖母房里請安,姨娘朱氏正在跟前服侍,晚情心頭有些難過,姨娘朱氏雖只是小戶出身,卻也家世清白,若不是姨娘的祖父家遭大難,也不會讓親孫女給人做妾。而姨娘頂著妾的名份,卻要做許多的事,包括侍候在祖母跟前,簡直把祖母當成老祖宗一樣服侍了,而侍候婆母一向是嫡妻的責任,偏偏,姨娘頂著妾室的名份除了服侍老爺和夫人外,還得服侍婆母?可憐自己的姨娘,但凡媳婦才該做的事,都領了下來,卻又領著只有姨娘才會有的待遇。

朱氏瞧到晚情,連連堆笑道︰「姑娘來了,外頭冷,快快進來,多烤烤火。」

晚情進入屋子里,向祖母請了安,江太夫人臉色枯黃,整個人透著濃濃的頹態,對這個孫女說不上喜歡,但也說不上厭惡,淡淡的,並不親近,對晚情,如同隔壁家老太太不相干的孫女似的。

幸好晚情並不以為意,向祖母請安後,就靜靜退到一旁,等祖母發話。

今日的江太夫人神情不大好,萎頓不振,她目光厭厭地望著這個唯一嫡子膝下唯一的骨血,說不出的復雜,「昨日你父親回來了,你可有去請安?」

晚情恭敬回答︰「昨兒個爹爹與祖母談話,孫女不敢打擾,便一個人回去了。」

江太夫人沉默了半晌,「罷了,擺飯吧。」

吃飯的時候,江老爺也來了,還帶著江晚青一道進來。之前听聞老人們講,江家以前用飯都是各用各的,但現在不一樣了,各個用飯一來浪費糧食,二來也浪費人手,所以一家人都在一塊兒用飯。

幸好府里的人並不多,除了太夫人外,就只有**和江晚情一共三個主子,江老爺常長不在家,今日里大家一道吃飯,也不過四個主子。

寢不言,食不語,這是大富人家的規矩,大家吃得半飽後,才由太夫人開口道︰「這陣子我四處打听,慶昌侯府夫人娘家的一位遠房表妹人品不錯……」

江老爺招頭,「母親,自從雲姨娘去了後,孩子就發過毒誓,這輩子不再娶妻。」

太夫人面上似有薄怒,但生生忍了下來,語重心腸道︰「然兒,你怎麼就這麼固執呢?你若是有個正兒八經的嫡子也就罷了,我決不會管你。可你子嗣淒涼,若無嫡子承襲爵位,等你百年後,你可知這爵位就要被朝廷收回去了,到那時,你就成了江家的千古罪人了。」

江老爺語氣淡漠,「母親多慮了,江家可不止咱們這一支呀,二堂兄那兒,三堂兄四堂叔他們都有優秀的子佷,隨意在族里找個優秀的孩子過繼到兒子名下,不也名正言順?」

晚情倒吸口氣,與朱氏對望一眼,不過很快又各自垂下眼瞼,父親子嗣單薄,膝下就她一個獨女,三哥**因為腦子出了點問題,所以無緣爵位繼承。想要爵位永傳下去,要麼父親繼弦生下嫡子,要麼從族里過繼一個優秀的男孩兒到父親膝下,那麼子嗣問題就迎刃而解。

因為有祖母的妄加干涉,父親是鐵了心不再娶妻,而從族里過繼子嗣倒不失為好法子。但太夫人卻不這麼想,把筷子啪地一聲扔到桌上,喝道︰「糊涂。你正值壯年,又不是七老八十不能動了,居然想出這麼個消極的法子。我怎麼生了你這個不中用的東西?」

江老爺道︰「兒子不中用,讓母親操心了。」

太夫人氣極,卻又生生忍住,苦口婆心勸道︰「別人家的孩子哪有自己的孩子貼心,再來這知人知面不知心,萬一那孩子過繼到你名下,到時候承襲了爵位領了大權後卻不把咱們放眼里,到時候看你連哭的地方都沒有。然兒,娘也是為了你好……」

江老爺神情諷誚,「府里反正都被兒子娶妻敗得差不多了,那孩子就算進了咱家,領了爵位,也不過是具空架子罷了,沒了銀錢作祟,母親還怕他翻了天不成?」

「你……」太夫人又要大動肝火,但顧及著有小輩在場,又忍下怒氣,說︰「你當真要一意孤行?」

江老爺抿唇不語,江太夫人氣極,一個巴掌揮過去,被晚情眼明手快攔了下來,「祖母,孫女求您了,您就消消氣,爹爹在外頭吃了多少的苦頭了,如今好不容易回來一次,元氣都還沒恢復,您就先讓爹爹喘口氣再說旁的,可好?」

太夫人臉帶戾氣,怒嗔著雙眸,「怎麼,你也怕你父親娶了嫡母會對你不好?所以也一個勁地阻攔你父親娶妻?」

這個罪名可就大了,朱氏連忙跪了下來分辯著,然後讓晚情也跪下來認錯。江老爺說︰「不關晚情的事。」然後叫朱氏起來,帶晚情下去。

晚情無耐,只得隨朱氏一道離了屋子,才走了幾步,便听到父親漠然的聲音,「母親,兒子活了這麼大把年紀,從來沒有自己真正作過一回主。母親總是把自己的希望與意願強加在兒子身上,還美其名曰,為了兒子好。可母親您想過沒有,您為兒子做的哪一件事,可從來沒有讓兒子好過,反而使得咱們家每況俞下。所以母親,請恕兒子無論如何都不會再由著您的喜好行事了。」

晚情的步子頓了頓,心里鈍鈍地痛著,可憐的父親,可惜自己卻無能為力。

太夫人氣急敗壞的聲音又響了起來,「孽子,你要氣死我才甘心?我做的哪一件事不是為了你好?你這個狼心狗肺的東西,現在居然怪到我頭上來,你這個不孝子,那楊家閨女,你娶還是不娶?」

「就算母親拿刀子架在兒子脖子上,兒子也不會答應的。」

朱氏母女已出了院子,望著被羊毛氈子隔著的屋子,里頭正傳來一陣巴掌聲,然後又是一陣規勸聲,「太夫人仔細手疼……」

過了好一會,又听到太夫人如地獄里吼出來的戾叫,「你娶還是不娶?我再問你一遍。」

也不知江老爺是如何回答的,忽然一陣驚恐聲,「太夫人,不要……」晚情听得仔細,這是祖母身邊的得力婆子宋媽媽。

「你當真不娶?好好好,你個孽子,我今日就死在你面前。」又是一陣驚呼,晚情心叫不好,連忙提了半舊的月白色月華裙往屋子里沖去。

掀開羊毛氈一看,頓時驚嚇住了,只見太夫人手上拿著把簪子,對準自己的脖子,一身的戾氣與淒涼,目光死死地盯著江老爺,「你不娶楊家小姐,我今日就死在你面前。」一臉的猙獰。

晚情捂著唇,「太夫人……」

太夫人不理會周圍的人,連想上前搶奪簪子的宋媽媽也一腳踹倒在地上,目光就那樣死死地盯著江老爺,大有若是不同意,她就自盡的架式。

江老爺喉頭一陣異響,面色猙獰至極,「母親,你不要逼我。」

「我哪敢逼你,如今可是你來逼我。」太夫人聲音悲涼,「生了兒子有什麼用,不听我的話,處處惹我生氣,忤孽我,我都一大把年紀了還有操不完的心,我,我還不如死了算了……」

也不知怎的,晚情只覺眼前一花,江老爺不知從找來一把匕首,對準自己的肚子,說︰「孩兒不孝,今日孩子兒就把這具身子還給您好了。」

晚情一聲尖叫,目光驚駭地望著自己的父親,手起刀落,就那樣,把那銳利的刀鋒刺進了自己的肚子。

江老爺緊緊按著肚月復處的匕首,對上江太夫人那灰白驚駭欲絕的臉,淒涼一笑︰「從小到大,不管我做什麼你要都管,無論我怎樣做都是錯的,而你就全是對的。我娶什麼樣的妻子你要管,納多少妾你要也管,生什麼樣的孩子你也要管,更甚者,我在妻子房里呆得久了你也要管,你總是說為了我好,為了我好,可我卻過的一點都不好,我只覺得人生無望,全是灰蒙蒙的看不到盡頭的枯萎……你口口聲聲說為了我好,可我只覺透不過氣來……有好些時候,我都好想死掉,一了百了,干干淨淨的重新去投個好胎……」聲音漸漸低下去了,臉上有著異與平時的潮紅,也不知是激動所致,還是因疼痛,晚情撲在他身上,手忙腳亂地嘶吼著底下人去叫大夫,然後緊緊摟著父親的身子,哭叫道︰「爹爹,我知道您受委屈了,我知道你過的很憋屈,我也知道你心里壓抑了多年,女兒什麼都知道,什麼知道……可是,你也不能就這樣丟下我們母女呀,你走後,我們母女怎麼辦呀……」

太夫人似乎這時才反映過來,丟開手上的簪子跌跌撞撞跪倒在江老爺跟前,哭喊道︰「你個蓄生,你居然,你居然……」以死相逼的話她說不出來,只能驚恐欲絕地望著兒子眼里毫不掩飾的恨意和濃濃的絕望灰敗……

江太夫人肝膽欲裂,頭暈目眩,暈暈沉沉地一跌坐到地上,她呆若木雞地望著眼前的慘狀及慌亂,而晚情也顧不得她,手忙腳亂地吩咐著底下婆子七手八腳地把江老爺抬到床上去,盡管肚月復處的匕首沒有撥出來,但鮮血仍是從厚厚的棉衣里浸了出來,晚情緊緊咬著唇,坐到床沿,拼命地咬著自己的手,迫使自己不哭出來。

江老爺斜躺在床上,黝黑的臉漸漸被青白取代,但他臉上卻帶著平靜的笑意,一手捂著肚子,另一只帶血的手輕輕撫上晚情的身子,「孩子,別哭,為父這輩子最對不住你的,一是……」他目光恍惚了下,又說,「為父這一生,沒有對不住任何人,唯一虧欠的,就是你們母女了。」他目光柔和地瞟過早已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朱氏,目光微滯,然後又望向晚情,「孩子,我死後,你就要守三年的孝,可能要耽擱你的婚事,不過你不要著急,我死後,你直接去找方知禮,他是為父多年的同窗好友,他會安頓你的。雖然家里已經成這樣了,但為父仍是替你準備了一筆嫁妝,一直都放在老王那兒,為父死後,別的就別管了,帶著你的親信去方府吧。至于你祖母……」江老爺頓了下,目光越過眾人,望著被人扶著的顫危危的生母,他輕扯唇角,「孩兒不孝,讓母親失望了。」

江太夫人顫危危地走近床前,也不過一會兒的時間,這個老婦人似乎老了近二十歲,佝僂著身子,老淚縱橫,「你這個孽子,孽子……」除此之外,卻沒別的話可說了,估計她也被嚇得狠了吧。

江老爺聲音平靜,望著自己的母親,「兒子枉讀聖賢書,卻做了個十足的不孝子。于禮有不孝者三,事謂阿意曲從,陷親不義,一不孝也;家貧親老,不為祿仕,二不孝也;不娶無子,絕先祖祀,三不孝也。三者之中兒子全都佔了個齊。真是枉讀聖賢書了,也辜負了母親對兒子的殷切希望。」

太夫人捂著嘴哭了起來,「孩子,是我錯了,不該逼著你娶開安郡縣,更不該逼你納平兒為妾,不該逼你把平兒撫正,千不該,萬不該設法阻止你娶那方氏……我錯了,我全都錯了,然兒,你別丟下我,你父親走後,我就剩下你這個唯一的親人了,以後我再也不干涉你的事兒了,再也不逼你做你不喜歡你的事了,再也不會了……」

江太夫人哭得老淚縱橫,聲嘶力竭,那種從骨子里透露出來的絕望與悔恨使得她的聲音變得無比嘶啞,似乎是從胸口里吶喊出來的,

大夫沒有來,所以眾人都不敢動江老爺身上那把刀子,晚情急得團團轉,眼見父親臉色越來越差,急如熱鍋上的螞蟻,但這時候也不是哭的時候,只能死死咬著手背。

大半個時辰後,大夫總算趕了來,也該江老爺命不該絕,這位大夫雖說是女流之輩,人也很年紀,但醫術確實很高明,看了江老爺肚月復處的匕首,又把了把脈,也不多說什麼,拿出一枚青花瓷瓶,倒了一個藥丸給江老爺服下,江老爺吃下下,人就暈暈沉沉地睡了去。然後女大夫又讓江老爺躺平,飛快地撥了刀子再拿事先調制好的弄成爛泥的草藥抹在傷口處,等止了血後,又拿著棉花蘸了些不知名的水濟把傷口抹了個遍,接下來又跌破眾人的眼鏡,居然從藥箱里拿了根花針把傷口縫起來。雖然傷口有些深,所幸創傷面積不大,並且並未傷及要害,不幸中的大幸。

晚情見這位女大夫年紀不大,卻有著一手上好醫術,佩服得五體投地,有心與她結交,但這位女大夫似乎很忙,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項後便要準備離去。晚情身上並沒有帶銀錢,心里著急,一發狠,從手腕上擼了個通體碧綠的鐲子遞給女大夫,強笑著︰「真對不住,因家父傷勢,一時六神無主,連銀子都沒來得及準備,只以這個鐲子替代診金,還望大夫不要嫌棄。」

那女大夫面不改色地收下鐲子,客氣了幾句便離去了。

因江老爺的自殺,把太夫人嚇得夠狠,這時候才知道,兒子被自己逼到這般地步,心里也是悔恨滔天,這時候坐在床沿,握著江老爺的手哭得老淚縱橫。任身邊的婆子如何規勸都不肯離去。

望著祖母花白的頭發,晚情在半舊的四折烏梨木繡瑤池仙鏡落地屏風跟前駐足了半晌,然後默默地離去。

……

因為那名女大夫醫術著實了得,江老爺養了幾天便能下床走動,半個月後傷已也已結疤,令人神奇的是,縫合傷口的線居然自動長進肉里去,令人嘖嘖稱奇。

江老爺在養傷期間,問了晚情的功課,也教了晚情好些為人媳婦的道理,尤其那句「妻賢夫禍少,家有賢妻,夫家旺三代。」還對晚情說了好些為人妻子,為人媳婦,及為人母的道理來,晚情知道父親這是有感而發,父親早先年一連娶了三任妻子,第一位夫人說不出好壞,與父親並沒什麼感情可言,後來得了個風寒,因為祖母心疼當初娶這位媳婦花了大把聘金,心里頭不爽,便阻攔著沒有請宮里頭的太醫,也沒有請外頭有名號的坐堂大夫,只是請了個才剛出師沒兩年的年輕大夫,把病情給誤了,這才一命嗚呼。第二任妻子也是位郡縣,但為了求娶她,祖母也費了很大的勁兒,听說還差點把江家家底掏空。但總算進得門來,卻足足兩年沒有生養,祖母坐不住了,便把客居在江府的娘家佷女雲平兒給撫為妾室。也活該這位郡縣沒有福氣,妾室才進門,便被查出了有身孕,偏偏,生下的孩子卻異常瀛弱,後來听說被雲平兒給害死了,生下的嫡子也不幸夭折。

祖母為了使江家後續有人,為了把庶子撫正,居然不顧父親的反對,不顧世人的嘲笑,讓那雲平兒母憑子貴,被撫為正室。而江家的大難,這時候才真正開始。

當年江家發生的那些事兒,晚情並不是很清楚,只偶爾從府里的老人嘴里說出了只字片語,但也知道,因為祖母的寵妾滅妻,使得原來繁榮的江家漸漸走了下坡路,那雲平兒被撫正後做了好些得罪人的事,江家為了給她收拾爛攤子也把江家給掏得干干淨淨。更因為後來雲平兒所生那個孩子,隨著年紀的增長,卻被發現腦子不大好使,五六歲了還說不全一句話。祖母著了急,又給父親作主納了名妾,也就是晚情的生母朱氏。朱氏進了門後,雲平兒早已消失在江家,所以雖只是妾,總算沒受太多委屈。而在朱氏生下女兒身的晚情後,祖母再一次要給父親繼弦,被父親嚴命拒絕,最後敵不過祖母的鬧騰,又一次請纓,主動去了才發生了大地動的雲縣,一去就是四年。

父親身上發生的這些血淋淋的事,確實向世人證明了一點,妻賢夫禍少,家有賢妻,旺夫三代。而一個不賢的妻子,不但會連累丈夫,還會連累下一代。

晚情是小輩,不好說上輩的什麼,但憑良心講,江太夫人不是不賢,而是太沒眼光了,也太固執了,也太把自己當回事了。

太夫人沒有別家婦人那般繞舌搬弄是非,也沒有拉幫結派給家族惹禍,更沒有做什麼窮凶惡極的事讓世人病詬,她唯一的缺點就是固執,並且自以為是。早逝的祖父及現在父親,都是祖母固執下的犧牲品。

雖說祖母因為固執做錯了許多錯事,也讓江家越發不如以往,但憑借良心講,父親也是有錯的。他錯就錯在不應該一昧的扮演孝子,沒有竭力去爭取罷了。

像父親這樣的男人,英俊,儒雅,風度翩翩,氣宇軒昂,這是他的優點,但父親的缺點也比較多,為人稍懦弱了些,沒有自己的主見。身在世族家庭里的男兒,尤其是嫡子,若是沒個主見,就不是小事了。雖說祖母做了一堆堆的錯事,但若是父親有自己的主見,不隨波逐流,不一昧的愚孝,也不會發展成如今這副光景。

而這回,一向稍嫌軟弱的父親,居然敢對自己動刀子,晚情也著實嚇住了,不過轉念一想,這泥巴償有三分土性,若不是被逼得狠了,父親也不會作出如此過激之事。

雖然父親這麼做也著實過激了,若是傳揚開去,雖會被同情兩句,說是被生母逼成這樣,但也會落得個不孝的罵名,畢竟,在以孝治國的大慶朝,身體發膚,受之父母,哪能如此輕易拿自己身體開玩笑,甚至威脅父母的。

事已至此,再去感嘆也是無用,她一個閨閣女子,除了做得一手女紅,學些管家之能,到時候嫁人,生子,管家理事,侍奉公婆,教養兒女,這一輩子就這麼著過了。除此之外,也沒別的出路了。她也挺羨幕那名姓路的女大夫,在這個等級森嚴世俗禮教如此嚴苛的時代,居然能打出自己的一片天,也著實不容易了。

不過羨慕歸羨慕,晚情可是沒有這個膽子像那位女大夫那樣拋頭露面,因為祖母的前車之鑒,所以晚情暗暗發誓,日後她有了孩子,絕不會像祖母那樣行事。

在听完了父親發自肺腑的教誨,又回到自己的屋子做起針線活兒了。這些日子因為要照顧受傷的父親,所以針線活兒落下了許多,半個月過去也才給繡了四個荷包。不過晚情還是有較大收獲的,那就是祖母不再逼迫父親繼弦了,也勉強同意讓父親從宗族里過繼一個人品才學過人的堂兄弟到膝下。

父親不再繼弦對于朱氏和晚情那是實實大大的好處的,雖說繼室地位比不得正室,但總歸是正經的主母,進了門就是晚情的嫡母,朱氏的主母,如果是個好的那也就罷了,就怕心生歹意,她們母女平靜了多年的日子可就要一去不復返了。

而從宗族里過繼嫡子是顯而易見的好事,一來,宗嗣地位大如天,那位嫡子不敢越過她去,二來大家隔了那麼一層,日後就算不喜她,也會盡夠禮數。

……

江老爺說做就做,傷勢完全好轉後,就開始請來族老們商議此事,最終經過兩個多月的挑選與排比,選中了三堂叔家的長子江墨。

江默今年十四歲,學了點兒武藝,也讀了幾天書,沒功名在身,雖家境不是很好,但勝在品性還不錯,說話周全,進退得宜。江老爺也很是喜歡,細問了學問後,也忍不住夸贊,當下請了族人,上報了朝廷及禮部和宗人府,經過官方文書,再進行一系列的祭祖,江墨正式被過到父親膝下,成為江家長房嫡公子,晚情的兄長。

晚情對于這個兄長沒有什麼交集,也沒什麼厭惡之處,平時候大家也淡淡地打個招呼,盡到禮數便成了。而墨堂兄因為家境原因,並未接受正規的教學,父親在考慮了幾宿後,力排眾議,把江墨帶到任上準備見識外邊的世界了。原來江老爺還想把晚情也一道帶去的,但太夫人竭力阻攔,說晚情已經十三歲了,直到如今都還沒訂下親事,太夫人想把晚情帶在身邊,好給她尋門妥當的親事,可不能讓這嬌嬌女敕女敕的姑娘去那種地方吃苦。

江老爺想了想,也覺得太夫人說得有道理,于是又囑咐了太夫人一番,給了二不原則,五大條件,不許讓女兒給別人做妾,不許作中年男人的繼室。五不條件便是不計較家世,但一定得身家清白。家里人口復雜的不要,婆母名聲不好性子太過疾猛的不要,哥兒習性不好的不要,屋子里已納了妾室的不要。總之,在不計較門弟的情況下,一定要找個人品過關家庭不太復雜的人家。江太夫人就江老爺這麼個獨子,而江老爺膝下除了一個傻兒子外就只有晚情一個獨女,雖是庶出,這時候也只能當成心肝地重視著。

接下來的日子里,晚情便經常隨江太夫人外出應酬,江太夫人也瞧中了幾家不錯的,可惜使人放話過去,卻被各種各樣的原由回絕,接連數次,江太夫人很是郁悶,一方面暗罵那些人勢利,瞧著江家沒落了,就不把她們放眼里了,另一方面也暗自悔恨著,如果,當初她不那麼固執,江家哪會變成今天這副模樣。

晚情十四歲了,眼看親事仍沒有著落,朱氏也著了急,忍不住抹淚道︰「姑娘人品模樣都是頂好的,只可惜命薄投了胎到我肚子里,若是投胎到正經的主母太太肚子里,肯定不會是這番光景了。」

這一年多來,晚情也隨祖母出去見識了不少的貴富人家,也知道對于那些勛貴之家來說,她缺的何止是嫡女身份,江家的沒落,注定她不會有太豐富的嫁妝。而祖母早些年的名聲,也注定被正經太太們瞧不進眼里,所以那些勛貴家的嫡長媳婦的位置,她是從來不去肖想的。但若是讓她嫁給庶出公子,她又委實不願。最終只能把目光放低再放低,投到那些勛貴家的旁支偏系。

但這些旁支偏系卻又不敢保證人品是否過關,家中落魄的,祖母又不願委屈她。而條件不錯的,人家又不瞧不上。普通的官宦士族之家,不是男人太過風流,就是家中婆母名聲不大好,就這樣高不成低不就地蹉跎下去,轉眼間,晚情已到了及笄的年紀了。

晚情的及笄禮辦得隆重而簡單,各個相熟的世家夫人也送了些應景的禮物來,父親也從雲縣趕了回來,還帶回了被曬得黝黑但精神卻奇好的江墨。太夫人請了親近的族人,親自給晚情館上發,戴了一支流光溢彩的瓖藍寶石的簪子,說了些頌吉之話,算是禮成。

親自給晚情戴簪子的是慶昌侯府的楊大太太,她面目慈愛地打量晚情,左右打量道︰「這孩子眉眼生得極好,氣質也不錯,身上有江伯爺的影兒,想必生母也是個美人兒。」

晚情害羞地低下頭去,她的父親江老爺年輕時有京中第一美男子之稱,她肖似父親,肯定不會差不到哪兒去,再來姨娘朱氏也是少見的美人胚子,她的容貌確實是少見的顏色。

江太夫人見楊大太太當眾夸贊自己的孫女,雙眼一亮,以為有戲,忍不住又把晚情夸到天邊去,「我們家晚情呀,模樣性子都好,女紅,算術都有涉及,日後嫁到婆家去,不說識文官字,管家理財,至少也是撐得起場面的。」

江家的族人也跟著夸了幾句,楊大太太笑著說︰「這麼好的姑娘,可是打著類籠都找不著喲。可惜了,我那大小子已經成了親,二小子也已訂了親事,不然,也想把這孩子訂下。」

江太夫人小心翼翼地道︰「承蒙夫人瞧得起我家晚情,倒是我家晚情的福氣。只是不知貴府二太太的公子可有許了人家?」

晚情心道不好,但長輩說話哪有她插話的余地,只是在心里感漢,祖母真是得意忘形了,連人家客氣話都听不出來。

楊大太太仍是保持著淡然的微笑,「我那佷兒可是我弟妹的眼珠子,我這個做嬸娘的,如何好過問這些?太夫人倒是問錯人了。」

江家二房的胡氏眼珠子一轉,脆生生地道︰「嫂子糊涂了,誰人不知慶昌侯府的二房夫人是方家閨女,因為嫂子的關系,這方家與江家可是結下了死仇,甚至老死不相往來了。嫂子怎麼還墊記到人家頭上去了?」

胡氏一席話讓眾人反應不一,面色各異,晚情不明就里,望了望祖母,只見江太夫人面帶肝色,卻又強忍著不便發作,只強笑著不悅道︰「弟妹這是什麼話,八百年前的事了,我都給忘了。更何況,我只不過隨便問問而已,你倒是當真了。」

胡氏皮笑肉不笑地道︰「是嗎?倒是我唐突了。」

江家兩位妯娌,江太夫人是江雲氏,二房夫人是江胡氏,這二位妯娌不睦已是眾人皆知的事,不過大家雖分府單過,但面子上總是要來往的,所以這胡氏會當著大家的面刺江太夫人,眾人也不覺驚奇。

晚情行了及笄禮後,江家倒也收到不少的貼子,有大世家里的夫人的邀請,也有中低級官宦之家的女眷,尤其貼子里還明著規定要把晚情一並帶上,朱氏欣喜不已,以為晚情被人瞧上了,喜茲茲地把晚情打扮得美美的,又囑咐了好些話,原以為等太夫人帶晚情出去,不久便會訂下親事,偏偏,大半月過去,卻是一點動靜也無,不由急了,私下里問晚情怎麼回事,晚情一邊繡著手頭的荷包,一邊淡淡地道︰「人家雖然瞧上了我,卻不是聘來做正經媳婦的,不說祖母不答應,爹爹也是不會應的。」

朱氏大驚,忙問怎麼回事。

晚情一臉無耐,先前確實有幾個大世家的夫人下貼子請她們祖孫一道去作客,剛開始祖母也以為這些夫人瞧中了晚情,或是要給晚情作媒,喜茲茲地帶著晚情過去,卻被氣得一佛升天二佛出世。原來,這些大世家的夫人,根本不是聘晚情為正經兒媳。徐國公府的大夫人瞧中了晚情的品性與乖巧,想把晚情聘去做妾,雖說國公府是江家這種小小的伯爵府不可仰望的大世家,但江太夫人卻是個有氣性的,如何肯讓自已孫女與人做妾,當下就拒絕了,徐國公大夫人也不是無理糾纏的,既然人家拒絕了,也就不再多說什麼。

而英國公夫人則要直接潑辣多了,先是上上下下把晚情打量了個遍,也夸獎了一番,當下就對江太夫人說︰「我看晚情這丫頭生得好,性子也好,我看了也喜歡,正想把這孩子聘來做我的嫡出媳婦。可太夫人您也是知道的,我膝下就這麼一個獨苗,日後可是要繼承爵位的,這身為張家的嫡出媳婦,可不是普通千金就能勝任的。所以,我想,待嫡妻進了門,再把晚情聘了來,做個體面的二房,太夫人您瞧如何?」

世族大家庭里,不管什麼二房,偏房,平妻,媵妾之類的,雖說地位要比普通的妾貴上幾分,但總歸是妾。太夫人當場就面色不豫,直接了當地道︰「承蒙夫人瞧得起我家晚情。不過我那不成器的兒子早有言在先,晚情絕對不與人做妾,夫人的好意,老身心領了。」

張夫人被當場拒絕,面上立馬不好看起來,不過還說了幾句好話,但見江太夫人沒有回轉的余地,便沉了臉色,陰陽怪氣地道︰「你家閨女確實是個好的,若是投生在正經太太肚里頭,運氣好,倒能博個嫡妻的名頭,可惜了,投錯胎了。」

江太夫人氣得面色鐵青,不過到底顧忌張家的威勢,不敢發作,只得打落牙齒血吞,又說了些︰「是呀,晚情什麼都好,就是運氣不好,沒能投生在正經主母肚子里頭,唉,這也是命。承蒙夫人瞧得起,可惜我家晚情福薄,無法做您的兒媳婦了。」

張大夫人被落了面子,也覺得江家沒什麼威脅,當下也不客氣起來,冷笑一聲︰「是我家兒子福薄,做不成江家的女婿,我也不勉強了。」

江太夫人心中氣得滴血,但面上仍不然過多表現出來,借故告退後,回去後就氣得大病一場。之後又有幾個世家夫人發來的貼子,一律稱病回絕。後來,又有幾家世家旁支偏系的來拭探了江太夫人的口風,也並不是所有人都嫌貧愛富,也有不少的夫人太太們專瞧女子的品性,晚情模樣生的好,又沒有什麼不良的名聲傳出去,無法勝任大家族的嫡出主婦,但中檔家庭或偏旁末枝的媳婦倒也能夠勝任,但江太夫人一個都不滿意,要不年紀大了,要不是就是死了元配的,膝下還一兩名嫡子女的,要不就是家道中落,雖沒有揭不鍋的地步,也是拆東西補西牆。要不就是男人品性不好,反正林林總總,沒一個滿意的。

而之後,總算江太夫人瞧中兩位公子。一個是外任通州知府的向家公子。說起這向家公子,太夫人也並不陌生的,向家老爺如今在通州任知府,兒子向正仁年方十八,去年通過了鄉試,是經是個秀才了。而向家人丁單薄,略有些薄產,向家公子底下有一個庶弟一個庶妹,庶弟年方十五,雖沒什麼大作為但也沒冒出什麼不好的名聲,庶妹年方十一,因為養在深閨,所以沒有過多打听。而向正仁屋子里沒什麼通房姬妾,向家公子的生母听說得了怪病,一直養在院子里,輕易不出來見人。如今向家仍是由向太夫人持家。

當有媒婆介紹了向家公子後,江太夫人在心中過濾了一遍向家的人口及家產後,對向家公子也心動起來。後來又差人打听向家公子,發現這人生得還不錯,雖沒有江老爺年輕時的豐神俊秀,但斯文俊逸。尤其向家老爺品性還不錯,雖只是外任正五品知府,不大配得上世襲爵位的江家,但向家勝在人品簡單,向家人品性還算過得去,最重要的,向家老太爺與靖王府還有沾親帶故的關系,也因為靖王府的關系,向家老爺在官場上雖沒有太大作為,但也一帆風順。而向夫人得了怪病,並不輕易見客,晚情嫁過去,也不必成天被立規矩了,只需侍候好太夫人就成了。

江太夫人心思活絡了,心癢難耐,這時候,媒人又舉薦了一位方家公子。

說起方家,江太夫人下意識地問︰「哪個方家?」

媒人不知道江太夫人與方家的過節, 里叭啦地說了一大堆方家的大大好處,夸張地道︰「夫人連方家都不知道嗎?吏部尚書方大人的那個方家呀,當然,老身與太夫人說的也不是這位方大人,而是方大人的兄弟,如今在南京任戶部侍郎的那位方知廉方大人的嫡次子,方文孝公子。這方文孝公子呀,今年十七歲,樣貌英俊,長身玉立,氣宇軒昂。方知廉方大人不知太夫人听說過沒,人家可是吏部尚書方大人的兄弟,人稱方三老爺,如今可是從三品的官兒,方家家產也甚是豐厚,雖及不上方家大老爺的本事,可名下也有良田千畝,店鋪十數間,江姑娘嫁過去,可是正兒八經的嫡出媳婦了,若是來年生了個大胖小子,可就不得了,穿金戴銀,好不氣派……尤其這方家因為之前曾發生過妾室禍亂家族的事,所以方家明文規定,男兒三十無子方可納妾。所以呀,方家雖非大富大貴,但人家是何等的清貴,世代書香不說,又有了這麼個絕妙的家規,再來,方家幾位姑女乃女乃,人家那都是高嫁呀,一個是平陽侯的二夫人,一個是慶昌侯府的二夫人,另一個更是了不得,可是堂堂靖王妃呢。這姑娘要是嫁過去,可就是靖王妃的佷媳婦了,我听聞,靖王妃與娘家兄嫂感情也是極好的,若姑娘再生了個大胖小子,有了這些高貴的親戚,以後小公子前徒不也有著落了?再來方家不得納妾的家規在那擺著,姑娘嫁過去就真是蜜里調了油了……」又見江太夫人神情厭厭的,不由納悶,「這方家公子比起向家可是好了不止一個子兒,怎麼太夫人卻……」

媒婆肯定不會明白,她越是把方家夸上了天,江太夫人心里越不好受,當然,這個中原由,哪是這媒婆能知曉的。這媒婆不明白這江太夫人為何還會拒絕條件明顯好過向家的方家,居然問她有關向家的事兒,雖然向家也是好的,但比起清貴又正派的方家來,又要差了幾個不等的檔次了,當然,或許這江家當真落魄到慘不忍睹的地步了,所以盡管中意方家,但想著自家如今的狀況,所以也不敢大大高攀,只能屈就向家了。

而當朱氏听聞了此事,又狠狠哭了一場,雖然她沒有听說過方家,但方家確實有條男子不可納妾的家規,但凡女子,有哪個願意自己丈夫納妾來著,後來朱氏多方打听,這方家確實清貴,家法森嚴,方家大老爺官威深隆,極得聖上重用,而方家三位老爺並未分家,並且感情和睹,最難能可貴的,方家幾位出嫁的姑女乃女乃都是高嫁,日子那是紅火無邊,最最最重要的,方家的姑女乃女乃們與娘家關系一直密切,尤其還有一位可是堂堂靖王妃呢,靖王妃朱氏沒見過,但也偶爾听說過,那是極其賢惠又極其有手腕的一位奇女子,把靖王教得服服貼貼,至今成親十多年了,靖王屋子里恁是半個通房也無,不知羨煞了多少人。而方家三老爺,雖說只是庶出的,但勝在人家與嫡出兄長感情好呀,方家人團結,在外又有良好聲譽,那可是打著燈籠都找不著的,偏偏……想到這里,朱氏氣得胸疼,可惜她人微言輕,不敢去太夫人那鬧去。只能暗地里垂淚。

晚情也知道了這事,雖說婚約之言,父母之命,她不敢置喙自己的婚事,但暗地里也是擔心的,也不免讓人出去打听一二。

扶桑借著賣荷包的當,從外頭打听了方家和向家的事兒後,便急匆匆趕了回來,「姑娘,打听過了,那方家確實世代清貴,又家規森嚴,男兒只有到了三十無子方可納妾。並且,方家人確實感情很好,方家三老爺確是個庶出的,但這位三老爺也是爭氣的,四十歲的年紀就混到了堂堂從三品的官位,那方三夫人也是不錯的,為人爽利,處事周全,方三老爺膝下有兩子一女,全是方三夫人所出。長子已經娶了妻,是江浙有名的醫藥世家曾家嫡女。次子年方十七,還未曾娶妻。」

晚情心里也略有心動,這男怕入錯行,女怕嫁錯朗,既然方家公子是那麼的好,為何祖母還會拒絕呢?

------題外話------

我很勤快的~

(快捷鍵 ←)上一章   本書目錄   下一章(快捷鍵 →)
庶女的生存法則最新章節 | 庶女的生存法則全文閱讀 | 庶女的生存法則全集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