隱帝 一五零 死地

作者 ︰ 姬朔

自古以來,各大門派,似乎都喜歡以後山來作為自己門派的禁地。

不過這倒也沒錯,山門在前,背靠後山,自然是容易防守之地,可以用來存放宗門的寶貴之物。道宗幾位老祖宗的閉關之地也在這後山之中,而那傳承之地的位置,比這幾位老祖的閉關之地還要深入。

眾人一路走來,只覺得周圍眼花繚亂,周圍的樹木似乎都長得一樣,走來走去,都似乎在打轉一般。

可是沒過多久,眼前就是豁然開朗,一行人這好似打轉一般的無意義行為,還真的走出了這里。當然,這也是因為他們是在大長老這個熟悉無比的人的帶領下。

這一路,都布置得有陣法,大長老這看似打轉的行為,其實每一步都暗藏乾坤,才能夠走出這里,若是別的人邁入這里,恐怕不出兩步就會觸動殺陣,被這大陣中的殺氣剿殺得個片甲不留。

走出陣法之後,順著青石板路,穿過一片杉樹林,跨過一個狹窄的山洞,一走出來,便望到一片荒涼淒寂。

許多年前,這里本是道宗的根源之地,因為有天地靈物的坐鎮,這里曾經百鳥齊鳴,鮮花怒放,仙泉飛瀑,綠茵成毯,真真一個毫不遜于仙境的人間美地,一踏入這里,就能夠感受到那股清新的充沛的靈氣,讓人忍不住心曠神怡,連病痛,都會減去三分。

可是,自從道宗傳承斷了折後,百鳥們全部離去,各色鮮花也紛紛枯萎,仙泉飛瀑也斷了水源,地毯般的綠茵被枯黃覆蓋,沒過多久,就暴露了那黑黝黝的土地。而這里的空氣也是污濁得很,一走進這里,就覺得空氣壓抑無比。

若是在道宗大長老、玄華真人這樣的凡人身上還好,站在這里只感覺胸口沉悶,好似一塊大石壓在上面一般。但宸耀就不同了,他身為精怪,平日里雖然嘴饞喜歡吃一些零嘴美味,但實際上卻是以世間靈氣、日月精華為食,他這幅人身,更是由靈氣構成,此時站在這般靈氣枯竭之地,可不是簡單的沉悶了,而是覺得身體的各個地方,好似撕裂一般的疼痛。

宸耀當場就深吸了一口氣,差點沒直接從這里跳出去!

可是看到懷中面色蒼白如白紙的宮長月時,他還是咬牙站在了原地,還硬生生朝前挪了一步。

這一動,排山倒海般更瘋狂的痛楚席卷了他身體的每一個角落。

宸耀用牙齒咬著下唇,連鮮血都從他的唇瓣上滲透出來的,順著嘴角滑下,滴落在他白色的衣衫上,渲染出一朵美麗的花兒。豆大的汗珠順著他的額頭滑下,他的面色,瞬間變得和宮長月差不多了。

陪伴宸耀和宮長月走來的只有大長老和玄華真人,事實上這道宗中除了後山那幾位老祖宗,恐怕也就只有他們兩個有資格走進這里了。

不過他們是走在前面為宸耀引路,所以並沒有發現宸耀的異狀。

兩人抬起頭來望著這傳承之地中一派的死氣沉沉,都忍不住嘆了一口氣,眼中流露出幾分哀痛之色。

大長老的聲音有些沉重︰「這便是我道宗傳承之地,曾經道宗……不,天下間,靈氣最充沛的地方!」說到後面,他的語氣帶了幾分自豪,只不過這自豪,很快就被面前的慘狀給沖淡了。

他回過頭,正準備與宸耀說話,就發現此時的宸耀,一臉蒼白,身體不斷哆嗦著,冷汗不斷流下,身子都佝僂著,好似承受著什麼巨大的痛楚一般。

大長老頓時一愣,慌忙朝著宸耀走去︰「這位公子怎麼啦?」

玄華真人听了大長老的話,也回過頭來。

「莫是公子受了什麼傷?」玄華真人試探地問道。

宸耀咬著牙,搖搖頭。

玄華真人猜也知道自己會得到這樣的答案,便也沒有強求,不再繼續問下去了。但是看到宸耀抱著宮長月的吃力模樣,他想了想,還是提議道︰「看公子你面色如此蒼白,顯然是此時身體不舒服,不如將公子鈺交予我……」他說著,朝著宮長月伸出手。

宸耀側了側身子,卻是躲開了玄華真人的手。

「公子你……」玄華真人嘆了口氣,無奈道。

宸耀的聲音幾乎是從牙齒縫里面擠出來的,說了兩句,便氣喘吁吁︰「不……我的主人,我自己……抱!」

聲音雖是有氣無力,但語氣卻是毋庸置疑。

既然人家都這麼說了,玄華真人和大長老都不再好多說什麼了,擺擺手,示意宸耀往里走。

宸耀抱著宮長月的一只手緊緊扣著宮長月的手臂,然後靠著一股沖勁兒和毅力,硬是連連朝里面邁出好幾步。

有了一次成功,接下來的路,就順利許多了。

短短的路程,花費的時間也不多,宸耀卻覺得這時間仿佛有千年萬年之久一般,就在他快要暈倒過去的時候,目的地,終于到達了。

宸耀的目的地是這道宗傳承之地的中心,也是這傳承之地的祭台。只不過這祭台已經被一些烏黑幽青的青苔給覆蓋住,看起來也是殘破不已,沒有一點祭台應該有的高大莊嚴之相,尋常人站在這里,恐怕根本發現不了這里竟然是一個祭台!

這祭台乃是傳承之地的中心,牽動這整個傳承之地的傳承之力,與這傳承之地的其他地方完全不一樣,宸耀一踏進這里,便覺得身上輕松了許多,體內雖然還是有痛楚,但比起剛才猶如千刀萬剮的酷刑一般的痛楚,完完全全是小兒科,已經可以忽略不計了。

宸耀呼了口氣,這才小心翼翼地將宮長月放在了這祭台之上。

將宮長月放下之後,宸耀捋了捋袖子,開始清理這祭台上面的青苔雜草。雖說這些青苔雜草著實是頑固不已,不過宸耀將指尖上包裹著靈力之後,工作就輕松多了,抓著小小的一處,輕輕一扯,便拉下一大片站在傳承之地入口處的大長老和玄華真人見了宸耀的動作,卻是忍不住對視一眼,然後低頭交談了兩句——

「他難道對這里很熟悉?為何能夠一眼就找到那祭台?」

「我也不知道,不過他肯定是不可能來過這里的,這里可是我道宗禁地!」

「也不知道這人究竟是什麼身份,竟然稱呼公子鈺為主人!」

「……」

兩人交談的空隙間,宸耀就已經將整個祭台上上下下都清理干淨了,那深黑色的石台終于顯露出自己的原貌,方正厚重,莊嚴肅穆,給人一種說不出來的大氣之感。

宮長月躺在上面,玄色的衣衫攤開來,遠遠看去,就猶如一朵綻放的黑色曼陀羅花,那烏黑的頭發如此妖異美麗。晃眼一看,一身玄衣的宮長月,神色靜謐安詳,竟然好似與那祭台融為一體了一般。

不!這不是好似!而是宮長月的身體,竟然正在與那祭台融合!

宸耀愣愣地看著這一切變故的發生,一時之間,竟然不知道作何感想。

他剛剛雖然知道將宮長月放在這傳承之力的最中心之處,卻並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麼做了,誰知道,轉眼之間,就發生了這樣的事情!

雖然不知道這變故究竟是好是壞,但宸耀也不敢用他的主人宮長月去冒險,條件反射就伸出手想要將宮長月從這祭台上抓起來。

可惜,天不遂人願。

沒等宸耀的手踫到宮長月的身體,就看到以宮長月的身體為中心,猛然爆出一團強烈的光芒,並且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擴大,然後不斷朝著周圍擴充領地!

而距離它挺近的宸耀被一股大力一彈,直接倒飛起來,最後落在這傳承之地的入口之處。

「這是怎麼回事兒?」大長老和玄華真人看到這一切的變化,頓時傻眼了,根本不知道該作何反應,只能傻傻地愣在原地。

宸耀按著氣血翻涌的胸口,從地上爬了起來。

三人就這樣看著那光芒瘋狂地擴散,最後充斥了整個傳承之地的山谷,山谷內的一切,都被那白光吞沒,所有的東西,都消失不見了。

此時三人面前那個有些狹窄的洞口變成一片白色,前方更是有一道透明的玻璃屏障一般,他們一旦靠近,便會被一道無形的力量給推飛出來。

「主人!主人!」宸耀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但想到宮長月還在里面,便焦急不已,就算一次一次被打飛,也固執地朝著那個方向跑去,哪怕撞得頭破血流,也沒有後退。

他的目光死死落在那白光後面,只希望快點將宮長月帶出來。

大長老和玄華真人看到宸耀的瘋狂,也嚇了一跳,不過他們很快就反應過來,連忙沖過去將宸耀給抓住了,阻止了他完全是屬于自尋死路的行為。

「這位公子!你不要著急!這可不是什麼壞事兒!」大長老說著,眼中流露出幾分激動。

宸耀皺著眉頭,大喝道︰「不是什麼壞事兒?難道還是什麼好事嗎?我主人還在里面!」

他也是關心則亂,只想著宮長月在里面,卻沒有細心去想這其中的門道。

不過大長老和玄華真人可不像他這麼糊涂,他們從剛才那光芒暴起的時候,心里就隱隱約約有了一個大膽的猜測,見到後面這光芒直接充斥了整個傳承之地,那份猜測更是確定了幾分!

「這光芒,顯然不是什麼暴戾之光,雖然將你逼了出來,但這其中,卻是蘊含著生機之力!」玄華真人一一道來,說得是頭頭是道。

被玄華真人這麼一說,宸耀也慢慢冷靜下來,他一皺眉,疑惑問道︰「這是什麼意思?」

他此時被攪得心緒不寧,根本靜不下心去思考這些問題,也就直接開口去問了。

玄華真人也就向他解釋道︰「我道宗傳承斷絕多年,這傳承之地中並未見過一絲靈氣,今日卻突然這等充沛龐大的靈氣,很有可能,就是你家主人鈺公子,觸動了這傳承之地,讓傳承之地再度運轉了起來!」

「什麼?」宸耀眼楮一瞪,頓時驚訝不已,而心底那份焦急,也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滿滿的欣喜若狂。

之前大長老說到這傳承之地,也講明了這傳承之地現在是傳承斷絕,谷內也是沒有一絲靈氣的。但宸耀依舊執著地想要來到這里,也就是抱著踫踫運氣的僥幸想法,畢竟現在宮長月的狀況,基本上是沒救的了。

盡管心底有那麼一絲僥幸,但宸耀事實上是沒有抱多大希望的,這並不是說他對宮長月是否能夠活下來並不在乎,相反,他非常迫切地希望宮長月可以活下來。但是,他自身還是比較理智的,很清楚讓一個沒有絲毫靈氣的死地再度運轉,是一個多麼困難的事情,那難度,恐怕堪比登天。

不過,他還是來了。

卻沒有想到,真是因為他心底最後的那份堅持,而讓宮長月因禍得福。

「不過為何這傳承之地會突然運轉起來?」宸耀並沒有被欣喜沖昏頭腦,他還是十分理智地問了一句,盡管這個問題現在已經關系不大……大長老沉吟了一下,反問道︰「請問公子,你家主人身上是否有什麼靈物?」

靈物?難道這就是觸動了傳承之地的關鍵?宸耀皺眉一想,當即鎖定了一個目標——瓏玉。

這瓏玉乃是何物?傳承數百年的神醫谷的鎮谷之寶,神醫谷後山上那神秘大宗師強烈想要得到的東西,現在認了主,被激活了靈性之後,更是非同凡響。

可以說,瓏玉乃是這世間絕對罕見的上古靈物!

而宮長月落在傳承之地的祭台上面,也就相當于瓏玉落在了那祭台上面。而祭台又是傳承之地的中心,會催動傳承之地,也就不足為奇了。

這般想著,宸耀也就釋然了,沒再繼續追究更深層次的原因,在他看來,只要他的主人宮長月能夠痊愈,那麼一切就足夠了,其他的,並不關他的事情!

這般想著,他便懷著激動難耐的心情,站在這入口處,遙遙望著里面,似乎想要透過這白光看到什麼。

只是他並不知道,這傳承之地之所以能夠這麼簡單就被催動,並不單單是瓏玉的原因,還有一個因素,就是他的那滴眼淚。

一飲一啄,自有天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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