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瀟湘書院*破荷包——
流妗的手幾不可見的一抖,身子更是僵了僵,垂下的眸子里是掩蓋不住的驚恐,但是還是朝前走了幾步,將九狂規規矩矩地遞了出去。
修長的手朝前伸了伸,卻頓在了半空中。美人的手極為修長,這樣近了的看,九狂甚至可以瞧見上面清晰的經脈,過于白皙的色澤,此刻瞧上去竟然有幾分蒼涼。
嘴一抿,九狂並沒有收回身上的冷冽之氣,一雙眼同那生媚的眸子毫不客氣的對上。
美人仍舊面無表情,不過眉梢似乎一挑,然後漫不經心地收回了手,擱置眼前,悠悠擺弄,好看的唇形卻一開一合,緩緩道︰「流妗,你告訴這個小東西,這樣死死看著本殿的人,如今都怎麼樣了?」
流妗身子一抖,頭低得更低,帶著懼怕道︰「或……割骨剔肉……或……五馬分尸……或剁成肉泥……或……」心頭惶恐不安,更是為手里頭的小孩感到擔憂。
美人滿意地點頭,悠然抬起眸子,眼底冷芒乍現,看向了九狂,語調平平︰「小東西,有沒有人對你說過,沒有力量的時候,就什麼也不要做,就應該乖乖地躺著,任人玩弄?像這樣的眼神,若是隨意出現,可是會死人的」頓了頓,美人唇角略帶瘋狂一挑,「而且,會死得很慘。」
九狂的唇抿得更緊。這樣的道理她如何不明白?可是明白和做到卻是另外一碼事兒!她是在鮮血淋灕中成長起來的穆九狂,有著即便是死也要將對方咬下一塊肉來的狠勁兒!怎麼可能輕易朝別人低頭?就算如今的力量實在微不足道,可是,若是放棄了內心的執拗和驕傲……她還是以前的那個穆九狂麼?
「我知道。」九狂看著眼前的人,緩緩開口,這個人怕是比想象中的更危險,他不經意的動作和神色,一切都在昭示他血液中的瘋狂因子,面對這樣的人,九狂更加確定的一點,便是——「可是我更知道,若是我是普通的傻逼小孩,現在已經被你丟下去喂魚了。」
軟綿綿的聲音,果斷的語氣,這在一個不足一歲的孩子身上體現出來,確實有些詭異,流妗的手已經抖得更厲害了,她緊緊咬著唇,突然便跪了下去,顫顫巍巍地道︰「殿下……殿下……饒了這孩子吧……」
「呵呵呵呵呵……」出人意料的,美人卻低低地笑了起來,這一笑,靨輔承權,媚色無邊,可是卻听得流妗的冷汗直流……
但是出乎流妗意料的,讓她驚懼的情景並沒有出現,這笑聲也前所未有地延遲得很長。
可是九狂卻是心頭百轉,這個人不僅危險,更是讓她看不明白,說他是開心地在笑吧,可是那眼底的瘋狂卻在成倍上升,甚至殺機凜然浮現……可是說他要殺自己吧……卻又遲遲未曾動手……
九狂未語。她知道,現在她就站在死亡的門口,眼前的人,只要一句話,或者一個動作,就能讓她立馬毫無還手之力地去死,永無翻身余地。
笑聲突然停止,美人看著九狂,眼底神色盡數褪去,恢復往昔的無嗔無求,他連手也未曾抬起,平靜道︰「流妗,將她拿給敖特,哪里來,放哪里去。」
流妗一驚,輕呼一聲,差點抬頭,可是頭動了動,又快速低下,然後趕緊起身,答了一聲是,朝著亭外快速跑去。
九狂心中也是暗自驚訝,不明白這美人究竟在做什麼,身後卻傳來美人的聲音︰「既然你要那樣過活,那便讓本殿瞧瞧,那樣也能活……」
這個世界,危機四伏,皇宮之中,更是陰謀聚集、吃人不吐骨頭之地,不懂得卑躬屈膝,硬是要特立獨行……結局會是如何?
九狂被流妗抱在懷里,嘴角勾了勾,回了一句︰「那是當然!」
清風拂面,美人的身體一僵,然後緩緩閉眼,一雙手掌慢慢握緊,朝著自己的腿挪模去,喃喃道︰「不殺了你……會不會是一個錯誤……」
——
敖特接過流妗手中的九狂,有些吃驚,張大了嘴巴看著流妗︰「這小娃子竟然還能活著?!」
流妗立刻給了一記冷眼,冷冷道︰「你既然知道送去殿下那里,會……那你還送去做甚?什麼可疑目標?也虧得你說得出來!你堂堂西焰七皇子府第一統領,竟然干出這等子雞狗不如的事情?!」別看流妗在美人殿下面前畏懼地緊,可是在其他人面前,都自是高人一等,說話做事也從不留情。
敖特立刻冷汗直流,面前這人,再怎麼說也是殿下面前的‘第一紅人’,這麼多年,也就她一直活著留在殿邊,立刻訕笑道︰「流妗姐…殿下可是殿下啊,若是我不稟報,殿下若是知道了…我怕是…」
流妗也嘆了一口氣,瞪了敖特一眼,卻沒有回嘴,殿下的脾氣風雲莫測,若是真的心情不好以這個為理由,敖特真的會吃不了兜著走︰「殿下吩咐,將這孩子哪里來,放哪里去!我走了!你自己去做!」
于是清秀美人款款而去……
敖特干笑連聲,模了模腦袋︰「早知道會這樣…我還送來做甚?真是作孽啊作孽……」
「茫茫人海,哪有作孽?既是相逢,便是緣分!」軟綿綿的聲音卻突然從身前傳來。
敖特還沒有反應過來,已經忽略了這聲音的質量,腦中只有這話的內涵,不由得點點頭︰「這話說得即是即是!相遇便是緣分!」感慨了這句,才發覺不對,立馬低頭,便瞧見一張灰撲撲卻貌似笑得燦爛的小臉兒。
敖特暗叫一聲不好……
果然听得那軟綿綿的聲音道︰「大叔,既是緣分,那你不遂了這緣,逐了這份,豈不是不是男人?所以大叔你」
九狂話音還沒有說話,覺察到什麼的敖特就板著臉︰「什麼不是男人?拖拖媽媽,追隨緣分的事情,那本就是女人做的!」然後抬步就走,「我不和你這小屁孩計較了!人生四十年過去,現在的小孩都成精了!嗯哼,我把你放到那雜草堆里去,就是完事兒!」
「哇!」九狂一听,不樂意了,雙腳一蹬,雙手一揮,淚花滾動,如滔滔之水,「這大叔太壞了!我要告訴美人哥哥去!」
敖特本不以為然,這樣一听,腳步一頓︰「我怎麼壞了?美人哥哥?難不成是殿下?!」
九狂頭如搗蒜︰「沒錯,沒錯,就是美人殿下哥哥!我要回去告訴他,大叔你不是男人!竟然要把我放回那雜草堆里去!」
敖特神色一正︰「胡說!那可是殿下的命令!」同殿下扯上了關系,他不得不重視哇!沒有想到,知道殿下對這小屁孩不一樣,可是沒有想到竟然如此不同,嘖嘖嘖‘美人哥哥’都讓叫了,可得小心對待!
「美人哥哥是說了將我送回去,那是因為美人哥哥怕我不記得路,好讓我在那里等家人來找,可是我是記得地方的!所以你就不能送我回那里去!不然,我告訴美人殿下哥哥!」九狂吼叫著,那淚珠滾滾,加上女乃聲女乃氣的聲音,哇塞,九狂心中暗道︰多麼像一個天真無邪的小屁孩啊!
敖特的眉皺得更緊了,似乎是在思量什麼。
九狂立馬一聲仰天長哭︰「哇哇!哇哇!壞大叔不信我!要不你去問美人哥哥!哇哇哇哇哇!」
這哭聲好不淒厲悲慘,在外站著的一些西焰兵衛們個個投來好奇的目光,好奇之中貌似還夾雜著一絲鄙夷︰嘖嘖嘖,俺們的統領大人竟然欺負一個小女圭女圭……嘖嘖嘖嘖……
敖特頓時滿臉黑線,他敢去問殿下麼他?思索了片刻,不由得嘆了一口氣,惡狠狠地道︰「說!你要我送你去哪里?!」
九狂心頭暗笑,可憐巴巴地道︰「……秦宮。」
——
小亭之中,美人側臥,靜靜地听著眼前人的報告。
眼前的人,一襲灰衫,頭罩面巾,只露出一雙平凡無奇的眸子,看起來有些神秘。
「哦?」听完了這人的報告,美人眉梢微微一挑,然後竟然緩緩一笑,臉上的酒窩又露了出來,然後一瞬收斂,手指瞧了瞧榻沿,「下去。」
話語一落,眼前的人身形一閃,快速而去,氣息極淡,極不容易被人察覺。
美人看著前方的清水湖,嘴角微微一挑,心情竟似有些愉悅︰「本殿還道是一只有著凌厲爪子的狼,原來還不只是狼,還是只狐狸……呵呵……」
遂地語氣陡然一變,平緩無奇︰「秦宮。有意思。」
流妗的心,一顫。
——瀟湘書院*破荷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