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小蟬出去後,她才松松神,整個人軟趴下來。
夜闌人靜,明堂高燭,一聲輕飄飄的嘆息,心一點點發寒。
三日過去,每日一碗苦藥,再加上蟲草丸的滋補,明珠的身子看上去已經大致恢復,只有暗藏在身體里面的威脅依然蠢蠢欲動,但她已經深深明白,這樣的苦日子,還要熬上一年,只要一年以後,右手臂內側那一條長長的黑線消失,才算真正的獲救。
她終于是體會到了,都說女人的嫉妒會殺人,男人的忿妒,少了刻薄惡毒的字眼,卻也毫不遜色最毒的婦人心。
至少,讓她天天慘痛的喝苦藥。
「看你的氣色,身體應該無大礙了吧?」
明珠低垂羽睫,順從的點點頭,自從被太後摑了那一巴掌以後,她可再不會在慈寧宮里掉以輕心了,這會兒窗外的陽光照得太後的金指甲亮燦燦,在她眼前晃一晃,像針一樣刺眼,
「明珠不好,讓太後姑姑您憂心了。」
「吃一塹,長一智。」
太後對她說話,眼楮卻並不看她,看了看容姑姑,又掃向別處,「你總歸還是個受教的孩子,大婚那天晚上,倒是哀家心急了些,幸好這小臉兒上沒留下痕跡,也還討皇上喜歡。」
太後一說完,又瞥了瞥容姑姑,容姑姑倒是先知地點頭笑了笑。
這話太讓人臉紅了!還是從太後姑姑這樣上了年紀的人嘴里說出來,她們兩個人不覺得,她倒怪害臊的!
況且她才不會去討好那個軟柿子,沒想到軟柿子里面的子還是硬的,那麼鐵石心腸,想想他是怎麼把自己氣到吐血的,她都想去掐他的脖子!
明珠蹙了下眉頭,眼楮不偏不倚又瞄見太後那金光萬丈的手指,硬是忍著沒吱聲。
「想什麼這麼入神?」
太後好奇的盯著她問,明珠搖搖頭,心里想的這些自然是不能跟太後說的,只好隨便胡謅了一個借口搪塞道︰
「沒想什麼啊,太後姑姑,大概是明珠的身子還沒完全復原,只是稍微站一下就覺得累,神思就恍惚了。」
「那就別站著了,」太後微微笑道,「過來坐吧。」
捕捉到太後姑姑的眼中閃過一絲關心,明珠有些欣慰,太後姑姑總歸還是疼她的!
不過,她可再不願坐在太後的對榻了,那一巴掌的記憶,太深刻了,深刻到好像在她心里也劃出過一條印子!
由小蟬手托著立在原地,她佯笑莞爾,應承道︰「太後姑姑,明珠現在知道那兒平時是皇上坐的,明珠不敢越逾,坐在這里就好了。」
說著,便讓小蟬扶她在圈椅上安坐。
「怕了?」太後笑著問,倒不強求。
明珠也笑著搖搖頭,否認。
太後卻不以為然,自顧自地說道︰「在這宮里生活,膽子可不能太小。」
「我才不是膽兒小呢!」
明珠一嘟嘴,急忙辯駁道,「那是太後姑姑您,我——我知道您是疼我,我自然不會計較,要是換作別人,我才不會忍的!」
「瞧瞧這小嘴兒多厲害!這心里只怕是把哀家數落不下十幾遍了。」
雖是如此說,太後和容姑姑相視一笑,明眼人一看就出來,她們那是真的開心,太後姑姑的心思不難懂,明珠心下明白,她這樣子反倒是叫太後姑姑多少可以放心些。
見機,明珠話鋒一轉,佯作無心的探問道︰「太後姑姑,我听說是您作主把丞相大人的兒子給放了?」
太後只瞟了她一眼,還未張口,外殿有人進來稟報葉大人求見,太後應允後揮手示意來人退下去,也干脆欲說還休了。少頃,幾個公公捧著一堆金翠輝煌魚貫進來,一眼望見走在最後頭的那個人,明珠眸光一深,瞬即變了臉色,略微仰起頭,氣赳赳的撇開眼去。
葉玄琪進殿後,第一個看到的就是她,發現她安然無恙的,他先是暗松了一口氣,可注意到她那輕微的異動,原本清澈的瞳仁瞬間黯沉下去。
「玄琪給太後娘娘請安!」
他長身玉立,臉色蒼白,卻俊秀非凡,縱然只是牽強的扯起嘴角微笑,嘴角兩邊卻會浮出兩個可愛的酒窩,就連好看,也是討人喜歡的好看。
「嗯!」太後就很喜歡,打量著他連連點頭,解頤而笑。
給太後行過禮,葉玄琪轉個方向,面朝著明珠,佯起一絲苦笑,也恭恭敬敬的拱手作個揖︰「給……貴妃娘娘請安!」
只有一直默默盯著他看的小蟬覺得心疼,因為逮到他躬身下去的那一刻,眼里所郁積的悲哀與苦澀。
明珠轉過頭來瞪了他一眼,忿忿一哼,頭立馬又轉過去了。
見狀,葉玄琪微微抿起薄而有型的唇,臉色繃得更蒼白。
這時,另一個慈和的聲音響起來,打破了這份微微僵硬的尷尬局面。
「來看看哀家就罷了,又何必費如此大禮呢?」
太後掃了一遍眾位公公手中的東西,嘴角微微上翹,可謂是錦繡盈目,都是些珍貴無比的獸皮布料,做成衣物穿在身上,也會自然的增色三分。
葉玄琪側過身來,正面朝向太後時,才稍稍緩和了一下神色,畢恭畢敬的回道︰「此次玄琪犯下大錯,若非太後娘娘在皇上面前力保,替玄琪求情,玄琪也不能這麼快從大理寺出來。一點小小的心意,不成敬意的!」
「知道錯了就好,以後啊就要記住,不能再魯莽了!」
太後輕言細語,一字一頓的提醒著,他默然的點點頭,眼角的余光仍然不由自主的瞟向旁邊圈椅上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