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後和眾愛卿見諒,朕去去就來。」
朱胤目光淡掃眾人,勾嘴嫵嫵一笑,宛若不經意間舒綻開來的恣意海棠,語氣一貫的漫不經心。
「去吧。」
太後頷首點頭,微抿唇角,上彎的弧度欲翹未露。
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
目送著邁出碧浮亭遠去的背影,他不知自己為何突然就想起了這一句風月無限的艷詞來,冰涼的手指箍緊金卮,飲一斛甘釀,入腸苦澀回轉。
涼風有心,秋月無情,銀蟾就在頭頂中天之上,你為誰圓滿,令我淒涼意難消?
你為誰圓滿?令我妒意難平……
一條曲折的穿山游廊,雕梁上懸掛的宮燈如走馬,三人行走于游廊內,除了沙沙的腳步聲,安靜無異。
朱胤開始覺得有一點兒不對勁,卻又說不上來原因。
小五子依然安分的在前方打個燈籠引路,宮女小蟬也規規矩矩地跟在後面。
他想,許是剛才太吵,這會兒又安靜了吧,哦,是的,一直嘀嘀咕咕像麻雀的明珠,離開浮碧亭後就安靜下來了,像只溫順的小貓蜷縮在他懷里睡著。
朱胤抿唇而笑,不經意的低頭一瞟,不料撞進兩泓微漾的秋水里,她乍然闔上眼,清冽的光芒若一道銀輝劃過眼前,令他略一怔忪。
「你……你沒醉?!」驚愕之余,他的聲音驟冷,隱約多了一絲怒氣。
聞言,她再度睜開眼楮,狡黠的光芒若隱若現,咧嘴一笑︰
「你哪只耳朵听到我說醉了,我說的是‘汝不飲,何處去’沒錯吧?」
听見明珠清脆如鈴的聲音,毫無半點醉意,小五子和小蟬也不由吃了一驚。
「捉弄朕……很,好,玩,嗎?」
明珠抬起無辜的眼神盯視著他,態度誠懇地搖搖頭︰
「我發誓,我真的沒有想過要捉弄你。你搶掉我的杯子,我讓你喜歡的人稍稍嫉妒一下,來而不往非禮也嘛。」
「朕警告你,以後不準沾酒!」
「甜酒那麼甜,又不是真的酒,而且我只喝了一點點。」
朱胤瞳仁驟然收縮,凝睇著她時,眸光卻似遠山重霧,淡漠後面壓抑著暗怒。
「一點點也不行!」
「嗯。」
她頓了頓,偏頭思忖了一下,臉上倏地綻出絢爛的笑容,繪聲繪色道︰
「你知道嗎?離開浮碧亭的時候,我有偷偷看每個人的臉色,然後就發現皇後和賢妃,還有淑妃她們的臉色好難看,特別是那個德妃臉都氣白了, ,我給你瞧出來了,原來她們都真的好喜歡你呢!」
明珠喜不自禁,明明就是自個兒得意,她這個牽強附會的馬屁果然就沒拍到馬,拍到馬腦袋上了!
經她這麼一說,朱胤驀然就想起拍在印堂的那一巴掌,頓時有點臉紅脖子粗。
這個該死的女人,簡直是惡劣得令人發指!
他咬咬牙,恨不得像扔石頭那樣直接把她扔出去才好!
察覺到他的雙手似是有所松動,明珠立馬雙臂一環,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似的勒住他的脖子,哀聲道︰
「你現在要是一放手,我肚子里的寶寶就沒有嘍……」
「要不是顧及到這個原因,朕早松手了!」
他話說一半,臉色突然有些漲紅發紫,額上青筋隱約凸起,沙啞著喉嚨勉強喊出一句,
「你先給朕放手……下來……」
「我不放!」
明珠心生不滿,環手將他箍得更緊,癟著嘴添油加醋,
「要是換作舒賢妃的話,你是不是就不會這麼說了?對別人就那麼溫柔,為什麼偏偏對我就這麼刻薄啊?」
「……再……不放……朕要被……你勒……死了……」他頓住腳,干咳了好幾下。
小五子不經意間一回頭,見到朱胤那張俊臉上五官扭作一團的表情,嚇得兩眼發直,慌慌忙忙地撲回來,
「哎呀!我的天吶,皇上啊您怎麼樣啊——娘娘您快松手……」
見狀,小蟬也插進來幫忙,你一言,我一語,四個人混亂一團。
沒料到會是這種情形,明珠也有些懵了,雙臂頓時乖乖松開了朱胤的脖子。
朱胤將她安穩地放下來站好,一手撐著小五子,一手捂著起伏不平如山脈的胸口,粗喘著氣息,凌厲的眼風掃過明珠,有一種悲憤交加而無法發作的徹底無語,最終也只是打發人那樣的朝她擺擺手。
半晌過後,他的氣息漸漸平穩下來,見明珠還立在游廊內沒走,便好整以暇的上下打量了她一番,薄唇微勾往右邊翹起,揶揄道︰
「既然能這麼折騰,朕看你的精力好得很,應該也不需要朕白跑這一趟送你了。」
說完,撢了撢金絲白緞袍上沒有的灰塵,又裝模作樣地整鬢,捋順垂髫于胸前的墨絲,那叫一個美人搔首,端的是豐俊姿美。
明珠目光定定的瞪著他,想起一不小心勒了他脖子的事,覺得自己是有一點理虧,便沒和他頂嘴。
又見他這般搔首弄姿,不禁想著以前在揚州,有個算命先生給玄琪看相的事,玄琪也是個辱沒斯文的,沒他生得這般妖嬈,但長得不賴,也白白淨淨的,當時那個尖嘴猴腮的算命先生就搖搖頭,說長得好看也沒什麼用,男生女相,是福薄之兆,心眼也很小!
結果,玄琪當場就把他的攤子給掀了!
果然心眼很小!
眼前這個妖媚如斯,心眼可見一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