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0亮劍(下)
尚老不怒則已,一怒之下,竟比蕭言激進十倍,心中騰起砍殺成德縣令的念頭。
「蕭亭長,走,我們這就去縣衙,逼何廣國發兵接應公子。」尚老道。
然而,蕭言收攬眾游俠,雇佣流民,一切自有考慮,怎會被尚老牽著鼻子走。蕭言攔住尚老,勸道︰「成德縣內,但凡治軍縣尉、四方游徼,皆為何縣令直屬派系,不听外人調遣。尚老縱然砍死何縣令,又如何取得兵權,總領縣兵,南去巢湖?」
尚老畢竟是一介奴僕,視野局限于家族內瑣碎事,卻是不曉得縣府編制具體詳情。
听蕭言這麼一說,尚老頓時沒了主意︰「蕭亭長,那你說,咱們怎麼辦才好?」
「尚老莫急,來拜見你之前,我心中已經有模糊思路。」蕭言道。
尚老不滿蕭言故弄玄虛賣關子,一時又是吹胡子,又是瞪眼楮︰「蕭亭長,你既然有辦法,怎不早說!」
蕭言混不在意尚老的不滿,緩緩道出自己的思路︰「誠然,成德縣城內,兩位縣尉、三位游徼、都亭長、以及北城門亭長,甚至還有我這個西城門亭亭長,皆受何縣令直轄,不听外人調遣。」
「但是,兩位縣尉、三位游徼、都亭長、北城門亭長,當初之所以完全投靠何縣令,是因為何縣令極其重視兵權,且行事霸道,肆意打壓異己,眾人為保全官職地位,遂不得不委曲求全,而非真心真意效忠,將自己與何縣令的仕途捆綁為一體。」
「畢竟,三位游徼、亭長,他們都是吏員,根深深扎在成德縣,反觀何縣令,三年任期若滿,他就要改遷別縣,與成德從此再無干系;至于,兩位縣尉,他們是官員,當然更不滿意何縣令越俎代庖,兼並本來屬于他們的兵權。」
「因是,倘若我們與何縣令發生直接沖突,諸縣尉、游徼、亭長,十有**選擇坐壁觀虎斗,甚至更樂意在無傷大雅之處,從旁協助我們——畢竟,何縣令僅有三年任期,而劉公子家卻盤踞成德數十年。」
「看清這點,對付何縣令一事,便易如反掌。」
「等會,我借口有事拜見何縣令,席間提出請他調兵巢湖要求。若是何縣令答應,一切好說;若是何縣令不答應,我便劫持其人,逼其簽下允許我調遣縣兵的文書。」
「春秋戰國之際,魯國與齊國交戰,三戰三敗,遂不得不割地求和。而後,曹沫劫持齊桓公,逼其簽訂新和約,歸還齊國侵佔魯國之地。」
「春秋戰國,五大游俠,始于曹沫,終于荊軻。今日,我既已效仿荊軻,協助劉公子擊殺鄭寶,便索性再效仿曹沫,挾高官以令群吏!」
「偉哉其志!蕭亭長,我今日終于明白,為甚公子才與你見識一月,便如此看重你。委以重任。」尚老頗為感慨。
蕭言沒有理會尚老的感慨,繼續說道︰「另外,無論如何說,強族威逼乃至挾持當地主官,皆是國家、諸侯忌諱。劉公子是江淮名士,聲名遠揚,咱們若是依借成德劉氏力量,簡單粗暴行事,卻是有污劉公子名望,非是智者所為。」
「如需挾持何縣令,那就絕不能連累劉公子!」
「所以,挾持何縣令時,為免外人非議,尚老還有劉公子所養家兵,最好都不要露面。」
「來拜見尚老前,我曾令屬從雇佣來五十名淮北流民。這伙淮北流民,由我招募,卻不曾和成德劉氏簽訂契約,哪怕外人再懷疑,也只能將挾持何縣令之罪,全部賴在我身上,一切與劉公子無關。」
尚老被蕭言一番言辭感動︰「蕭亭長,你……你真是太……」
蕭言話鋒陡然一轉,打斷尚老的感動︰「不過,雇佣淮北流民一事,卻還需尚老幫襯一些。尚老你也知道,我是市井游俠出身,既無田產,又無房產,家中余財,不過數千錢,雇佣五十名淮北流民這批錢,我實在出不起。」
「應該的,這些救命錢,本就該公子出,哪能好意思再讓你出錢。蕭亭長,需要多少錢,你盡管說!」尚老大手一揮,將雇佣流民開銷,盡數攬在自己身上。
蕭言道︰「挾持一縣縣令,幾近于殺官造反,此事極其危險,若不能買斷這批淮北流民將來,我著實不敢用他們。淮北流民買斷價格,每人兩萬五千錢,另加兩百石糧食。五十名淮北流民,總共合計一百二十五萬錢,一萬石糧食。」
「一百二十五萬錢,還有一萬石糧食,這都不是小數目啊!」听到蕭言所報價錢,尚老一時有點躊躇。
且不說一百二十五萬錢,即等于3.56噸五銖錢,單論一萬石糧食,那也不是等閑人,隨隨便便能夠拿出來的。
漢世中原淮南,每一漢畝,大約產糧二至三石。
若以每畝均產2.5石計算,一萬石糧食即等于四千漢畝一年所產。
而4000漢畝,則約等于後世和諧年間的2760市畝。
雖然兩者之間,並不能這般簡單類比,但是也可從中估約漢世一萬石糧食的大概價值。
成德劉氏雖然家大業大,但是百萬錢級別數目,也不可能由尚老一介家僕隨意決定。
尚老不躊躇才奇怪。
不過,比起一百二十五萬錢,顯然劉曄的安全更重要。
尚老斟酌一番,緩聲道︰「無論一百二十五萬錢,還是一萬石糧食,皆數目龐大,不是老奴所能決定。」
「蕭亭長,不瞞你說,老奴只能裁決二十萬錢以內諸事。甚至,即便大公子(劉渙),平時也最多只能調動五十萬錢。一百二十萬錢這種龐大開支,唯有交由公子、侯爺親自批示,而後才能挪用。」
「蕭亭長,這些錢糧,你看能不能緩緩?」
蕭言道︰「這點,我也早有考慮。所以,我和淮北流民定下的約定,無論一百二十五萬錢還是一萬石糧食,都是分批發放。」
「舉事前,每人只預付兩千五百錢和二十石糧食。今日事成,每人再付五千錢和四十石糧食。」
「也即是說,今日、明日,只須付給這些淮北流民家屬三十七萬五千錢,以及兩千石糧食!」
尚老長舒一口氣︰「吁,這樣就好辦。老奴能裁決的二十萬錢額度,再加上庫房內藏的舊布匹,以及大公子那邊閑錢,兩日之內,湊夠四十萬錢倒不是難事。」
其實,蕭言、尚老計價單位雖然都是五銖錢,但是劉曄家沒有,也不能儲存數十乃至數百噸五銖錢。
案︰五銖錢雖是基本貨幣,但由于貴金屬貨幣單一、笨重特性,漢世各類大宗商品具體交易,大都采用以貨易貨方式,將布匹、絲綢等保值產品,當作第二貨幣。
尚老支付淮北流民一百二十五萬銅錢時,必然也是布匹填充大數、五銖錢視作候補零錢。尚老挪用舊布匹,填補二十萬錢空缺,並不是什麼不可思議之事。
一切就此說定,蕭言、尚老不約而同長舒一口氣。
蕭言的權謀,雖比不得劉曄,卻終究遠遠強于尚老。
在劉曄面前,蕭言時常不知不覺陷入劉曄布局,心情郁悶。
在尚老面前,蕭言卻能隨便耍些手段,說服尚老配合他。
蕭言暗自感嘆︰「原來不是我無能,而是劉曄太狡猾吶!劉曄已經如此,那歷史上備受名家推崇的諸葛亮,又是何等人物?」
「諸葛亮貌似生于光和四年,今年是建安二年,嗯,也就是說諸葛亮今年十六周歲……我暈,諸葛亮原來只比我小一歲啊!」
念起諸葛亮,蕭言又順勢聯想起周瑜︰「說起來,周瑜可是廬江郡舒縣人,就在巢湖西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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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尼瑪,貪生怕死的貨,你拽個鳥啊!」
「滾蛋吧你,還好意思在劉家,混吃混喝啊!」
前門突然傳來幾聲喝罵聲,將蕭言從發散思維中喚醒。
蕭言隱然不樂,瞥過一眼,準備喝令他們停止喧鬧。
然而,待蕭言看清喧鬧對象時,眉頭卻陡然蹙起——那是唐萬。
前門。
唐萬發髻扯散,衣衫血跡斑斑,正被兩名刀斧手肆意欺辱。
兩名刀斧手先是將唐萬向前推倒,重踢幾腳,再順勢抓起唐萬散發、衣袖將其拉起,再一次向前推倒。
唐萬摔倒在地,被人扯著頭發拉起,再被兩名刀斧手推到……唐萬就這般被兩人毆打、推搡至前門。
兩名刀斧手欺辱唐萬時,更肆意高聲辱罵,遂無意驚到蕭言。
「怎麼回事?」蕭言緊緊皺起眉頭。
如果蕭言沒記錯,此刻欺辱唐萬的兩人,不正是劉曄吩咐留在內堂,好生照顧唐萬那兩名刀斧手麼?
這兩名刀斧手,就是這樣照顧唐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