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大早,晴琳和春梅打水過來給他們梳洗的時候,舒安夏睡眼朦朧地才看到顧瑞辰的那一雙熊貓眼,輕聲笑了一下,舒安夏在顧瑞辰臉上狠狠捏了一把。
顧瑞辰嘟著嘴,有些不滿,找了件鵝黃褙子給她套上,舒安夏一直咧著嘴討好地眨著眼,顧瑞辰看著她的樣子,無奈地搖搖頭,長臂一伸,便把她抱到梳妝台前,春梅看著兩人的樣子,掩著嘴輕聲笑了起來。
舒安夏皺了皺鼻子,剜了春梅一眼,顧瑞辰旁若無人般,拿起帕子幫舒安夏擦臉,舒安夏仰著面,情意濃濃地望著他。
不一會兒,顧瑞辰感覺到舒安夏的視線越來越炙熱,喉嚨一干,目光變得深邃。舒安夏趕忙眨眨眼,轉過頭去,顧瑞辰身後的春梅和晴琳,繼續忙著手中的活兒,壓根沒注意到這邊的「洶涌澎湃」。
忙乎了半個多時辰,等著兩人徹底收拾好的時候,舒安夏才想起來,還未準備回門的禮物。顧瑞辰輕點了一下她的鼻尖,響指一打,只見四個小廝拉著一個顧府馬車走過來,簾子一掀,里面盡是大大小小的包裹盒子等,舒安夏吸了吸鼻子,一股濃濃的感動涌上心頭。
顧瑞辰沒多說什麼,臉上只有那為人夫的喜悅之色,兩人手挽著手,上了馬車。
待到舒府的時候,想象中的熱鬧沒有見到,舒府的大門大敞著,門口卻無人把守,舒安夏詫異地跟顧瑞辰對視了一眼,兩人直奔「福康園」而去。
「真是太沒規矩了,太沒規矩了!」
剛走到「福康園」門口,舒安夏就听到老太太蒼老的聲音,夾著濃濃的憤怒和無奈。
「母親,別氣壞了身子,她愛走就走吧!」這是舒潯易的聲音。
「好歹也是個當家主母,竟然作出離家出走的事兒?這事兒要是傳出去,讓咱們舒府的臉往哪兒放?讓你的臉往哪兒放?」老太太握拳狠狠地砸向桌子。
「反正她平日里很少與其他夫人們走動,短時間內,應該不會有人知道。」舒潯易無奈地嘆了口氣,視線不經意地落到晴雲身上。
晴雲趕忙起身,對著老太太福了福身,「都是晴雲不好,大夫人肯定是生了晴雲的氣,所以一氣之下才離家出走的。」
晴雲這話一落,門外的舒安夏就徹底肯定了,他們口中所說的「離家出走」之人,正是她的娘親倪冰無異。只是,以倪冰的性子,竟然能作出離家出走之事,真是讓舒安夏大跌眼鏡。
舒安夏的臉色沉了沉,她依稀記得,她出嫁的那日早上,她母親是有話要對她說的,因為
當顧瑞辰攬著舒安夏進入「福康園」的那一刻,房內的幾個長輩也愣住了,思忖了一會兒,老太太先是反應過來,蹙眉,語氣淡淡的,「是六丫頭回來了!」
舒潯易一看到舒安夏身邊的顧瑞辰,原本緊繃的臉立即扯出一抹笑容,「快來坐,管家怎麼也不先通報一聲,好讓本侯親自去接接瑞辰。」舒潯易自動將稱呼熱絡地變成了「瑞辰」。
顧瑞辰輕淺一笑,不留痕跡地躲開了舒潯易伸過來的手。
舒潯易尷尬擰起眉。
舒安夏沒理會那麼多,直接到了老太太跟前福了福身,「祖母安好!」
「好,好——」老太太點點頭,示意婆子搬椅子,舒安夏舌忝了舌忝唇,「為何不見母親?」
老太太一听舒安夏提到了大夫人,臉色一變,舒潯易眼神閃了閃,不經意地瞄了一眼晴雲。
「六姑女乃女乃,其實——」一旁的晴雲扯扯嘴角,臉帶笑意,剛剛說了幾個字,便被舒安夏冷冷的聲音打斷。
「我有問你嗎?」舒安夏目光凜冽,語氣不善。
晴雲嘴角狠狠地抽搐了一下,老太太也是面露難色,用眼神詢問了一下舒潯易,然後一個丫鬟雙手拿著一個錦緞遞了過來。
舒安夏打開一看,登時心里咯 一下。這個確實是大夫人的筆跡,上面所說的意思,大致就是她跟舒天冠離開了,希望舒潯易好好照顧自己,也同意舒潯易納晴雲為妾,也叮囑老太太保重身體,最後一句,「幫我跟夏兒說句對不起」。
舒安夏腦袋「轟」地一下炸開了,她就知道那日母親有話要對她說,但是因為當時喜轎已來,她說了讓她等她的,但是母親還是走了。到底,是何事?
看著舒安夏愈發凝重的臉,顧瑞辰心疼地攬過她的肩,「太君今晚要宴請,咱們看看就回吧!」
舒安夏點了點頭,轉過身就準備跟顧瑞辰離開。
老太太看著舒安夏的背影,忽然有一種感激,仿佛舒安夏這麼一走,就跟舒家沒有關系了,所以沒有多加思索,老太太「騰」地一下站起身,「夏兒,等等!」
舒安夏頓了下,沒有回頭。
老太太張了張嘴,一時間也不知道說什麼。其實她心里明白,大夫人的出走,她也有一定的責任,如果不是她逼著舒潯易趕快納了晴雲,然後又拿了她的掌家權,她也不會覺得在這個家呆不下去,只是——
舒潯易也有些後悔,他明明知道三日回門對一個出嫁的姑娘意味著什麼,而他卻因為早上發現了倪冰的出走而亂了陣腳,才忽視了這一茬,如今還鬧出了個這麼一出,看著顧瑞辰那愈發冰冷的臉,他真是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頭。
「夏兒,在家里用了午膳再走吧,你這匆匆來,又匆匆走,回了婆家還讓人誤會是在娘家受了什麼委屈!」舒潯易想了半天,終于想出了一個蹩腳的理由。
老太太也趕忙附和,「就是,你和辰兒難得回來一趟,來人,趕快去準備午膳!」
舒安夏頓了一下,霍地轉過身,定楮看著老太太,「到底為何要跟夏兒說對不起?」
老太太怔忡了一下,沉思片刻,「她應該是為她的不辭而別感到抱歉吧?」
舒安夏試探地盯著老太太,在她忽然問出這句話的時候,老太太的眼中閃過一抹茫然,那是出于本能的反應,絕對不會假,所以如果她判斷無錯,老太太應該也不知道原由,或許就跟老太太說的一樣。但是她總是隱隱覺得有些不安,不知是因為大夫人的那句道歉,還是因為她出嫁那日大夫人的欲言又止,總之,她總覺得似乎在她身上隱藏著一個什麼驚天秘密。
輕輕地嘆了口氣,舒安夏應了留下來用午膳的邀請,畢竟舒潯易說的對,假如她和顧瑞辰現在就回去,定然會引來各種猜測,那樣大夫人離家出走的消息沒準也會被傳出去,這樣就棘手了。
舒安夏又和老太太寒暄了幾句,就回了「夏園」。
她還沒進「夏園」的大門,碧雲等「夏園」的所有丫頭婆子都等在了門口,一看到她,一齊行禮,碧雲則是更夸張,沖上來抱住她就是嚎啕大哭。
舒安夏拍了拍碧雲的後背,經不住碧雲的軟磨硬泡,最後舒安夏只好答應帶著碧雲回顧府。其實說真的,顧府「睿園」的伺候其實很到位,但是她總覺的缺了點什麼。
征詢了顧瑞辰的意見,最後除了碧雲以外,舒安夏一共從「夏園」帶了三名丫頭跟著一起回顧府。
被挑中的丫頭樂得手舞足蹈,紛紛回房收拾行李,這時,就傳來了管家的通報,說午膳好了,請舒安夏和六姑爺過去用膳。同時,管家又說了一個令人震驚的消息——舒思玉回來了。
舒安夏表情淡淡的,回到「福康園」之時,便看到了滿屋子的大大小小的包裹,都是用著皇家專用的瓷器或者錦緞包著,盡顯華貴雍容。
舒思玉依舊是用蠶絲包著頭,拉著老太太的手,熱絡地交談著,舒潯易也坐在一旁,滿臉的笑意。
舒安夏目光沉了沉,舒思玉已經被族譜除名,如今還帶著這麼多貴重禮物回來,定然沒什麼好事。
老太太看到舒安夏進來,便招了招手,讓她和顧瑞辰過去上座。
舒思玉隨著老太太轉頭,看到舒安夏的那一刻,先是一愣,隨即臉上立即扯開一個大大的笑容,「原來是六妹妹」。舒思玉一邊說著一邊起身,直奔舒安夏而來,「親切」地要拉起舒安夏的手。
舒安夏不留痕跡地躲開了,臉上掛著淡淡的笑容,身後跟著的碧雲躥了一步上前,站在舒安夏和舒思玉的中間,舒思玉踉蹌地退後了一步,看著碧雲的眼神里,閃過一抹狠絕。
「四姑娘搞錯了吧,您都不是舒家人了,怎麼還管六姑女乃女乃叫妹妹?」
碧雲此話一出,廳內的其他丫鬟婆子紛紛掩嘴笑了起來,老太太登時臉色一變,「放肆!你一個婢女竟然敢對主子無禮?」
碧雲一听老太太發難,縮了縮脖子。
「她的主子是夏兒,是夏兒沒教導好,如果祖母要怪罪,就怪罪夏兒吧!」舒安夏先開口,堵住了老太太後面的責難。老太太後面的話被堵得難受,張了張嘴,又將要出口的話憋了回去。
舒安夏扯起唇瓣,意味不明地掃了一眼舒思玉,又緩緩道,「但是轉念一想,剛剛碧雲的話,並沒有什麼錯,也許主母覺得她不該在主子說話的時候插嘴,只不過,舒姑娘並不是碧雲的主子,嚴格說來,我們應該稱呼舒姑娘為‘師太’才對。」舒安夏語氣淡淡的,但是言辭卻很犀利。
舒思玉一听,身子止不住地退後一步,求救似地看著老太太。
老太太蹙起眉,她正好想要在吃飯的時候跟舒安夏提這個事兒呢,讓舒思玉恢復族譜,尤其是現在舒家人丁稀薄,舒冬煙雖然有皇帝寵愛,但是因為出身問題,一直限制了她的晉升,所以,這個在太後身邊極其吃得開的舒思玉,自然對他們舒府有極大的幫助,而舒思玉也不記舊仇,願意重新回到舒家,這不是兩全其美的事兒麼,為何這個六丫頭要牽絆子?
這時一直沉默的顧瑞辰緩步走上前,淡淡地掃了一眼老太太和舒潯易,「聖旨所下這個——」顧瑞辰頓了一下,將視線轉到舒安夏身上,「什麼師太來著?」
舒安夏聳聳肩,心里卻是輕笑起來,顧瑞辰確實能氣死人不償命。
果不其然,舒思玉在听到顧瑞辰那種對待無關緊要的人物那種態度,還故意問她「什麼師太」搓她的痛處,不由得,她死死地咬住下唇,狠絕地瞪他一眼。
「哦,無所謂了,總之我想說的是,‘永除族籍’是聖旨所下,想要讓她重新入舒家族譜,不是老太太說得算,更不是侯爺說的就算的,那是由皇上決定的,當然皇上如果有意向,會征求每個舒家人的意見,小婿好歹也算半個舒家人,所以小婿的意見就是——堅決不同意。顧府還有盛宴,我們就不用午膳了。」顧瑞辰毫不給舒潯易面子,直接稱呼了「侯爺」,說完,轉身就摟著舒安夏的腰,準備離開。
老太太和舒潯易瞠目結舌,原本他們還打算,用膳的時候跟顧瑞辰商量一下,讓他在皇帝面前美言幾句,結果……
「哦,對了!」顧瑞辰忽然停住腳步,轉過身。舒潯易的臉上登時露出喜色,難不成他又改變主意了?
還未等舒潯易自我安慰完,顧瑞辰充滿磁性般的聲音就再次出口,「皇上如果問起小婿,小婿的答案是四個字。」顧瑞辰扯起一個輕淺的笑容。
舒潯易一听答案是四個字,那麼也就是有希望,他雙眼剛剛放亮,顧瑞辰就緩緩吐出四個字——「絕對不行!」
舒潯易眼角嘴角一起抽搐,差點要擠到一起了,嘴巴半張著,噎得他一句話也說不出,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顧瑞辰和舒安夏的背影緩緩離去。
舒思玉咬牙切齒地盯著這一對恩愛的夫婦的背影,眼底是毀天滅地的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