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有時候就像是一條湍急的河流。
誰也不知道,下一秒,會不會將彼此隔在對岸。
周怡寶握著手機的左手,一直在顫抖,她努力的張開嘴,想要說話,除了剛才顫抖的說出了二叔兩個字意外,喉頭卻被打了結似的,再也沒有辦法發出聲音。
「是,周怡寶嗎?」連無邪在電話那頭問著。
「唔。」周怡寶拼命的發出了口腔鼓氣的聲音,臉頰憋得通紅。周老大死了,周嬌娘還在搶救之中,她實在無法承受,突如其來的這個消息。雖然時光遙遠,她早已記不清周嬌娘是怎樣的照顧過她,她卻是個懂得知恩圖報的人,她已經長得這麼大,卻來不及回饋,那個人,即將就要遠離。
「能把電話給亦琛嗎?」
「唔。」周怡寶立刻站了起來,向樓下跑去。
她跑的如此的慌亂,似乎害怕晚一秒,對面就會掛斷電話。她踩空了一級樓梯,整個人混混沌沌的摔了下去。好痛……
「怎麼回事?」連亦琛正在用筷子,攪碎碗里的蛋液,他慢悠悠的端著碗走了出來,見是怡寶滾了下來,將手里的碗一丟,頓時,一只瓷碗,摔得粉碎,蛋清撒了一地。
「怡寶。」連亦琛迅捷的把她抱了起來。
她卻伸出右手扶了扶撞得微微有些疼的腦門,說︰「我沒事。」這次摔得不賴,沒有擦傷,就是腦門撞在了地板上。
真的沒事嗎?看著她神志清醒,應該,沒問題吧。這個小笨蛋,能不能聰明點。明明學了功夫,下樓梯卻摔成這樣。眼楮有點紅紅的,是摔疼了,哭鼻子了嗎?
「放我下來。」她揮了揮手,他抱得太緊了,她有點喘不過氣來。
「你親我,我才放手。」連亦琛邪邪的笑著,似乎很有心情捉弄她。
「不要,你這個流氓。」周怡寶捂住臉,透過五指的指縫,微微的看向他。眉目分明,流光溢彩,帥死了,也討厭死了。這麼喜歡抱,那就抱著啊,看他撐到何時?
「啊,我的手機。」連亦琛一眼瞥見了,地上散落的,他的粉身碎骨的手機。她是急著給他听電話,才摔到的嗎?冒失,的確是她三年前的風格,這三年來,她的變化很大,骨子里,還是很冒冒失失吧。
「不好意思,我賠你一部吧。」周怡寶滿懷歉意的看著手機的尸體,畢竟是她摔壞的。心里的小算盤卻已經劃拉開了,這部手機多少錢,她要怎麼賠。
「算了,這部手機,不值錢的。」連亦琛最後瞥了一眼手機,將周怡寶小心翼翼的放了下來,笑嘻嘻的伸手一指廚房,說,「不過,為了懲罰你的冒失,罰你來廚房幫忙。」
「那我先把這里打掃一下。」周怡寶尷尬的笑了笑,看了一眼一地的蛋黃和手機的碎片,超級亂糟糟。好歹,這一地霍亂,是因為她。
「不用,我叫王媽來。」連亦琛拉著周怡寶往廚房走,走進廚房之前,探出頭,對著二樓喊了幾聲,「王媽,王媽。」
王媽在做清潔,听到連亦琛喊她,連忙從樓上的欄桿處,探出頭來,問道︰「少爺,什麼事?」
「午飯我來做,你把下面打掃一下,曲曉亮送醫生回家了嗎?他說什麼沒?」連亦琛問道。
「啊,少爺你會做飯嗎?曲少爺說過幾天再來。」王媽趕緊卷了卷袖子,往樓下跑,「少爺,廚房里放著我來吧。」少爺少年時期就離開了連家本家,雖然很久沒有和少爺生活在一起,她卻從來不知道少爺還會做飯。別把廚房弄亂了才好,不然,還不曉得會不會燒了廚房。
「我真的會做飯!」連亦琛氣鼓鼓的說道,都是從小看著他長大的人,怎麼都覺得他不會做飯呢!
「誒,溫管家在里面嗎?」王媽小心的問著。
「在啊,在洗菜。」連亦琛順口回答。
「那我就放心了,少爺,你加油。」王媽已經跑了下了樓梯來,看著一地的狼藉,撓了撓頭發。
「王媽,不會做飯的是溫顏好不好!」連亦琛微微的抓狂,王媽居然比較放心溫顏在廚房?
「嗯~」王媽假裝不在,假裝不在,趕快去拿掃帚掃地。
原來王媽也有演戲的時刻。
周怡寶捂嘴偷笑,眉眼彎彎,秋波如水。
連亦琛看到周怡寶笑了,說︰「你笑我嗎?」
「你說呢?」周怡寶並不直接回答他。
「你笑我了。」連亦琛撅著嘴。
「我沒有笑你。」周怡寶睜大眼楮說著,怎麼,他這個人這麼自作多情麼?非小心眼的覺得,她取笑他了?哼,就是真取笑了,也已經取笑過了,用得著秋後算賬嗎?
「你笑了。」連亦琛的臉色開始變沉。
「我發誓,我沒有。」周怡寶正要舉手發誓,她剛才明明笑的是王媽。手,卻被連亦琛把手撫了下來。
「在我面前,你只需要發一次誓,那就是,嫁給我的那一刻。」連亦琛說這句話的時候,眼楮一直盯著周怡寶的眼楮,認認真真的,一絲不苟的說著,就像是在說一件國家大事。
「神經,懶得理你。」周怡寶昂首闊步的走進了廚房,煽情不花錢,所以他一直煽情麼?忽然,她想起來二叔來了電話,轉過身,說,「我剛才,急著把二叔的電話給你接。」
「啊,那好,我去給他回個電話。」連亦琛放過了她,畢竟,逼急了她,反而嚇跑了她。
「好。」
周怡寶見連亦琛上了樓,連忙跑進廚房,看見溫顏在洗菜,便問道︰「溫顏,我問你個事。」
「嗯?」溫顏有些詫異的回過頭,洗菜的手,僵在了一旁,她怎麼來了,難道剛才那麼大的聲音,是她弄出來的?
「那個,那個……」周怡寶點了點腳,始終不敢說出口,她想要賠連亦琛一只手機,但是,不知道這只手機多少錢。她已經三年沒用過手機,早已不了解手機的市場價格了。而且,連亦琛這只手機的牌子,她好像不認得,她一直對電子產品,很白痴。
「嗯,直接問我就好。」溫顏關了水龍頭,整個人轉了過來,溫溫和和的問道。
「是這樣,我剛才從樓梯上摔了下來,你一定听到聲音了對不對?」
「有沒有受傷?」溫顏關切的問著,二樓的樓梯那麼高,摔下來,即使不受傷,也會很害怕吧。
「沒有,但是,有只手機受傷了。」周怡寶唯唯諾諾的,終于將話題轉到了手機的問題上,這就是她想說的啊,終于說上正軌了。
「哦,誰的手機?」溫顏知道,周怡寶並沒有手機。
「連亦琛的,既然是我摔壞的,我想問問看,他的手機多少錢……。」周怡寶的手指,一直攥著衣角。
「你想賠一只給他嗎?」
「是啊。」周怡寶低下頭,像是一個做錯事的小孩,她的頭,越來越低了。
「那部手機……。一樣的款式的話,恐怕買不到。」溫顏想了想,說,「他的那部手機很特別。」
「已經停產了嗎?」她略微的抬了一些頭,用眼角的余光看著溫顏的表情。很特別?是因為很貴嗎?
「不是,他的那款手機,是全球限量的。」溫顏說。
周怡寶听到全球限量,這樣的字眼在她的耳朵里听起來,特別的刺耳,這麼貴啊,居然這麼貴啊,她的頭徹底垂了下來,限量的麼,就是打工打一輩子,都賠不上啊。
「我說,是全球限量的山寨手機,因為做工精致,一只只要九九八,一上市就被搶購一空。」溫顏學著電視上的廣告,現編了一段手機的歷史。看到周怡寶垂頭喪氣的樣子,他可不敢和周怡寶說,那只手機是全球限量版,全球只有十五只,而且每只手機,都有專人專線,服務于單只手機。手機的金貴,更在于不防水不防震不抗摔,卻賣出了天價。
不過,溫顏更不會告訴周怡寶,這只手機並不是連亦琛刻意買到的,而是正在拍賣場進行試賣第一只的時候,連亦琛舉起了標價牌打蚊子,于是,叫價第一次叫價第二次叫價第三次,他全然浸在打蚊子的樂趣之中,最後被迫成交。這是連亦琛這些年以來,買的第一件奢侈品,而且是在無意識的狀態,錢花出去了,口袋里進了一只祖宗一樣的手機,心疼了整整一年。疼的連亦琛和溫顏叫窮說,吃不起肉了,也喝粥都得一碗分成三頓了。
「誒,是真的嗎?」周怡寶听著溫顏說的話,她的頭徹底的抬了起來,她的心中重新燃起來火花,那只手機連亦琛說不值錢,原來只要九百九十八塊啊,沒那麼金貴,他根本就不稀罕。
「所以他肯定不會要你賠啦。」溫顏笑了笑,「你要是賠給他,他會覺得你看不起他,還有啊,別告訴我,我告訴了你手機的底價。」溫顏當然得要周怡寶保守秘密了,要是連亦琛知道,他這麼說那只手機,一定會笑得在地上打滾,一定還會笑他,說他廣告詞賣得好,他才不會給連亦琛機會笑他。
「誒,是這樣嗎?」周怡寶半信半疑,總覺得九九八這樣的價格,是不是有點……。不對勁?不過,溫顏看起來,不像是一個浮夸的人,也不會信口開河亂編吧。
「他六歲起,我們就吃喝拉撒在一起了,我知道他所有的小秘密,我很了解他,就算你摔壞他所有的東西,他都會覺得很開心,因為他用了這麼多年的各種山寨貨,終于有正當的理由換新的了。」溫顏溫溫和和的說著,轉身,將水龍頭打開,繼續洗水池里的白菜。他已經將吹牛做到了最高境界,那就是臉不紅心不跳想怎麼吹牛就怎麼吹牛,連草稿都是現成打的。
「可是,我畢竟摔壞了他的東西,心里不安,晚上會睡不著覺。」周怡寶還是不放心,東西是人家的,而且連亦琛和她,並不是溫顏想象的那種關系。
「會睡不著啊。」溫顏扣著菜葉子,抬頭望了一眼窗外,「既然是補償,那就送點別的吧,送一個特別一點的禮物給他好了,不一定是手機,你說呢?」
「好,那我想一想。這里有什麼我可以幫忙的?」周怡寶終于放下心來,問道。
「不太清楚,我也只是來幫廚,誒,亦琛大廚人呢?」
「他去給他二叔回電話。」周怡寶說道。
「二叔?」溫顏有些遲緩溫吞的問了一句,「二、叔,連無邪?」
「是啊,我們在去我老家的路上,遇到了他二叔。」
「居然有這麼巧的事。」溫顏覺得很是意外,這世界真是巧,連無邪怎麼逃,都還是會遇到連家人。
「我也沒有想到,當初京城里的情痴,我會遇得到。」周怡寶艷羨的回想著,連無邪為了愛情,奔走天涯的美麗神話。她就想起這位大叔,似乎又和傳說中的不太一樣,八卦的要命。
「你羨慕他嗎?」溫顏問道。
「羨慕,身在其位,卻還是為了心愛的人,放棄了一切。」周怡寶的語氣之中帶著一絲莫名的期許,其實,不管是誰,都會期許這樣的感情吧,不是任何人,都能放得下,唾手可得的東西。不是任何人,都能懂得,既然拿得起,就要放得下。而連無邪這個男人,灑月兌的就像是一陣風一樣,遠走高飛,無牽無掛。
「你可以擁有這樣的生活,只要你想要。」
「或許吧。」周怡寶的話里,參雜著一絲無奈。並不是所有的期待,都會實現,並不是你想做,就能做到。
書房。
連亦琛給連無邪打了一個電話。
連無邪問道︰「剛才,電話怎麼沒聲兒了?」
「剛才怡寶摔了一跤,把手機給廢了。」連亦琛回答道。
「她沒事兒吧?」連無邪倒是很關心這個未來的佷兒媳,漂亮,而且聰明,兩個人看起來,男才女貌,天造地設。連亦琛小的時候,和女孩子很是合不來,或者說,他和其它的任何小孩,都合不來。他從來都不屑于,和任何的小孩為伍。連無邪倒是很擔心,亦琛這小子,會不會不喜歡女孩子?
「沒事兒,二叔,是不是那邊出事了?」連亦琛低聲問道。
「哎,仁孝村有一對夫妻,為了保護祠堂,被人槍擊,男的送到醫院的時候當場死了,女的還在搶救,為了不打草驚蛇,我們並沒有及時出動捉拿匪徒。這是我當警察將近三十年以來,最大的失誤。」連無邪說話的聲音很沉重,他的的確確,很內疚,很自責。
「二叔,你不要太自責。」連亦琛安慰著二叔。
「對了,周怡寶好像認識那對夫妻,剛才情緒很失控。」
「哦?那對夫妻叫什麼名字?」
「男的叫做周老大,女的叫做周老三,開旅館的。你開導開導她,別落下什麼心理陰影才好。」連無邪關切的說著。
「嗯,二叔,我在這邊,找幾個好醫生,往你那邊送過去吧。」連亦琛斬釘截鐵的說著,「一定要保住周嬌娘」
「好。」
叔佷二人繼續聊了一會兒,連亦琛最後掛了電話,然後,他又打了幾個電話,拜托S市的伯父,派了醫院最好的醫生,趕往仁孝村去。
他這才放了心,走出書房,下了樓,來到了廚房,看到周怡寶百般聊賴的站在廚房里,說︰「你這個懶鬼,都不曉得幫溫顏的忙。」
「哈,我才不要幫廚呢,我走了。」周怡寶嘟嘴,做了甩手掌櫃。
「你這麼懶,總會有一天懶死。」連亦琛笑嘻嘻的說著,「從前有個懶人,他爹媽出遠門,在他脖子上掛了張大烙餅,要他餓的時候咬一口,結果,他爹媽回來的時候,發現他已經餓死了,原來,他只把脖子前面的餅給吃了,後面的餅完全沒吃,他已經懶到了最高境界,懶得得把餅轉一轉,活活的餓死了。」
「活得好好的呢,哼,我現在是病人,是病人。」周怡寶甩甩手,出了廚房。她可是病人啊,要不是仗著自己是病人,連亦琛大概也不會下廚吧。
哪有病人說起話來這麼理直氣壯還不帶喘氣的?連亦琛寵溺的笑了笑,不再作聲,任由她走了出去。有福之人不落無福之地,她叫做怡寶,自然有人會把她當做心頭摯愛的珍寶。在他的眼里,她永遠都是他心尖之上的怡寶。
周怡寶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看電視,不一會兒,只听到連亦琛喊了一句︰「開飯了。」
她才懶懶的起身。
王媽正在二樓的房間做清潔,听到連亦琛喊開飯,連忙洗了手,走了出來,立刻聞到了菜香,說道︰「少爺,這個菜做得不錯!」
「王媽,色香味俱全好不好,快下來看賣相,包你食欲大增!」連亦琛月兌下了圍裙,得意洋洋的端出了一碗湯。
「那要試試才知道。」王媽樂顛顛的下了樓,說,「我的少爺,你終于長大了。」飯菜做得這麼好,真是很不錯呢,她是真的老了,連少爺已經這麼懂事了,都不知道。
「王媽,少爺二十八了,你還老當他是個小孩子,當心他一生氣,不給你吃飯了。」溫顏調笑著,在桌子上擺上碗筷,一雙雙筷子擺的整整齊齊。
「少爺才不會呢,他最心疼王媽了,小時候就一個勁兒的喊,王媽王媽,我好喜歡你啊,王媽王媽,我幫你掃地啊。」王媽笑著說,眼角笑出了皺紋。一想起小時候的連亦琛,她就覺得特別的開心,這個孩子,和其它的孩子都不一樣。連家的小孩,有好幾個少爺小姐脾氣厲害得很的,對待下人,從來沒有過好臉色。
連亦琛看著王媽眼角的皺眉,和黑頭發之間的白頭發,忽然覺得時間過得好快,很小的時候,媽媽去世了,一直是王媽在照顧他,王媽那個時候嫁過來才幾年,長得很漂亮,濃眉大眼,整個人水水潤潤的。如今,身子發了福,像很多老太太一樣剪著齊耳的短發,雖然人很精神,卻還是有了老態。如果不是溫顏提起他二十八歲了,他根本沒有想到自己至今還是孤家寡人一個。他的老父親,他雖然憎惡他娶了藍伶,可是人這一生,終究還是得有個伴的。他用眼角的余光,看向坐在一邊的周怡寶,看來,他得加把勁兒了。
大伙兒熱熱鬧鬧的吃起飯來,原本,周怡寶被連亦琛從仁孝村接出來,有一天淋雨生了病,連亦琛便從本家調了不少人過來照顧周怡寶,現在,整座宅子里,只住著連亦琛和周怡寶,還有溫顏和王媽,偌大的宅子,人雖然少,人情味卻是濃濃的。
像連家這樣的大家族不少,可是,哪個佣人,可以和主人坐在同一個桌子上吃飯?
吃飯之間,王媽對連亦琛做的菜贊不絕口。
而溫顏說︰「亦琛,好吃是好吃,但是,以前請你吃飯的錢,還沒有吃回來。」
言下之意是,我不介意你多做幾次飯。周怡寶听到溫顏說的話,她小心髒樂開了花,原來溫顏趁火打劫的月復黑功力,也是不淺的。
「如果怡寶要吃,我就做,怡寶不吃,我才不會管你。」連亦琛端起紅酒杯,小小的抿了一口。
「拉菲。」周怡寶也正端著酒杯,小口喝著。
「怎麼,不喜歡喝嗎?」
「好的紅酒不只是這個牌子,偏偏,你只喝拉菲麼?」
「誒?你怎麼知道?」
「隨便猜的。」
周怡寶聳聳肩,故作輕松的說是隨便猜的,終究還是沒有說出來想說的話,看來他忘了,三年前,在雲南,他們一起吃過一頓午飯,他開了一瓶藏了很久的75年的拉菲。那一天,是她永遠記得的一天。
見溫顏已經和連亦琛說起別的來,周怡寶微微的松了一口氣,其實,很怕他質疑和追問。
吃了飯,周怡寶到了後花園看醫書,溫顏則跟著連亦琛進了書房。
期間,溫顏同連亦琛說說︰「少爺,你已經堆積了一大堆公司的文件了,快開始工作吧。」他只是管家,生意上的事,他不插手,卻還是會對這個小老板的工作督促督促。
「溫顏,公司,我想賣了。」
「嗯?」溫顏以為自己的耳朵出了問題,他沒有听錯吧,連亦琛白手起家,從大學時期開始創辦公司,他的公司,跟著他走到了第八個年頭,其中辛苦心酸,最苦最累的時候,全公司的員工跟著他一起吃面包,甚至為了一個單子,都沒有回家過年,現在,公司的業績蒸蒸日上,他甚至憑借這家公司,成為了商界的天才新貴,他居然不想做了?這家公司,是溫顏看著一個孩子一樣,慢慢茁壯成長起來的,溫顏身為連家的管家,看著連亦琛那樣艱難,都從來沒有逾矩幫助過連亦琛。最艱難的路已經走過,連亦琛到底在想什麼?他不是想做家主,不是需要財政的支持嗎?
「你沒有听錯,我說,我想把公司賣了,賣給你,或者賣給曲曉亮來做。你們都不想靠家族吃飯,不如真正的獨立起來,做自己的老板,我呢,做一個小股東吧。」
「沒有發高燒吧?說什麼糊涂話呢。」
「我仔細考慮過,家主,我一時半會做不上,公司呢,我也沒時間管理,而怡寶,我很想多花點時間陪陪她。」
「其實你真正的目的,是想騰出時間來陪她,對吧?」溫顏知道,他說什麼幫他們真正獨立,真正的目的,只是為了周怡寶。
溫顏沒有想到,連亦琛對于周怡寶的感情,已經存的這樣深。即使不期望能夠在一起,還是費盡心思的守護著。在這樣的物欲橫流的世界里,有哪個有錢人公子哥,對女人,會這樣富有耐心的百般尊重和等待。
不過,連亦琛一直是一個異類,這個男人說過,他的童年在六歲就已經結束了。
「我不否認,她最近的情緒,恐怕不太好。」連亦琛的回答,似是而非,他說的是,他不否認。既不承認,也不否定。
「你是說,她從樓梯上摔下來,是因為情緒很波動?」溫顏問道。
「是的,對了,我先把前幾天的事情,跟你說一說。」連亦琛的身子,在椅子上挪了挪,坐的久了,倒是有點酸酸麻麻。
「好。」
「在宴會上,你去找周逸飛,我本就猜到周逸飛不會來,特地準備了一個人,扮成周逸飛突然發病,一為測試怡寶對周逸飛的反應,二為試探周逸飛知道這件事之後的反應。結果我收到了你的空白短信的危險提示,也收到了匿名短信的通知,用仁孝村的一樣東西交換你。仁孝村是周怡寶的老家,先前,仁孝村的村長,因為周怡寶家中出事,曾經找了周怡寶三年,我早就聯系了仁孝村的村長,並且做了很詳細的調查研究,本來想當做驚喜,帶怡寶回老家的,計劃卻提前了。我帶著怡寶開著你的車,在途中遇到了我的二叔,然後在仁孝村的祠堂,我被機關關在了地下,可能就在這一段時間,怡寶見到了她小時候照顧過她的人。之後,我從地下的機關走了出來,帶著怡寶偷偷回了京城。她心神不寧的摔下了樓,是因為她接到我二叔的電話,得知小時候照顧過她的人,遭到了槍擊,還在搶救中……我已經派了醫生過去,也不知道,那個人到底,救不救得了。」
「原來我錯過了這麼多,你的那招,找人扮周逸飛,可真算是絕了,她沒趁人之危,把周逸飛給毒死?」溫顏開玩笑的說著。
「你也太小看她的理智了,她只是在他身上插了三十多針,還點了他的很多穴位,弄得那個人,又癢又疼又難受,卻還得裝死,要不是他人挺宅心仁厚的,就算我給他再多錢,他也不會接下這件事,還不能演漏了。」連亦琛笑道,「真是,難為他了。」
「我有幾個問題,不太明白。」溫顏問道,「第一,那件換我的東西,究竟是什麼?第二,你為什麼是偷偷回來的?事後還要我們對你回來的事情守口如瓶,似乎,你還在營造你人在仁孝村的假象。第三,你二叔通知了她仁孝村有人出事,是不是你拜托了你二叔暗中照看仁孝村?」
「嗯,那件東西,其實我也不知道究竟是個什麼東西,我只知道,那個人說,寶貝在墓穴之中,在主墓室,放置于棺材旁邊。至于我偷偷回來,是因為司馬家族派了人,想要挖仁孝村的周家祖祠里的寶貝,我估計,這件寶貝,就是綁你的人,想要得到的寶貝,另外,我有一個膽大的猜測,也許,是司馬家族做了兩手準備,一方面綁了你,一方面派了人去盜墓。而司馬家族用你威脅我,真是算計到了極致,他應該知道,周怡寶是周家的族長,更是墓室機關的鑰匙,而周怡寶,和我在一起。還有你的第三個問題,我的確拜托了我的二叔,不過,他終于還是百密一疏,沒等到大魚出動,他很是內疚。」
「我听的有些糊涂了,周怡寶年紀輕輕,居然是周家的族長?」
雖然連亦琛的敘述很清楚,他還是有些糊涂了,連亦琛跟他講過不少關于周怡寶的事情,但是周怡寶的族長身份,實在是太離奇了。
很多人都以為,周宏一家,是京城的老北京,如果不是連亦琛說周怡寶的老家在湖南,他根本不會知道這件事。因為周宏的父親,周怡寶的爺爺周傲風,曾經參加過抗美援朝,是個威風十足的老軍官,但是解放以後,他反而離開了部隊,做起了生意。生意一做就是幾十年,他的妻子,是地地道道的老北京,兩個人差不多在上個世紀八十年代初去世,周宏之前已經向楚田拜師學醫術,父親死後,接替父業,娶了楚惠,開起了藥房,這又是十幾年光景。而楚惠的父親,周怡寶的外公楚田,誰也不知道他究竟是從哪里來的,他似乎一直在京城里的四合院里住著,從上個世紀六十年代起,醫術高超的名聲是從老街坊口耳相傳之中,漸漸的傳出來的,他甚至一度被傳頌作神醫。
按理說,周怡寶祖上該是個地地道道的老北京,卻沒想到,老周家的祖上,在湖南。認認真真算起來,周怡寶還算是個湘妹子。
那麼,周怡寶的族長這個身份,又是怎麼一回事?
只听連亦琛說娓娓道來︰「族長的事情,比較玄乎,比我們听過的任何一個故事都玄乎,也許,這樣的傳說,只存在于小山村。我從來不知道,祠堂可以蓋在墳墓上,但是,周家祠堂這麼做了,據說,墳墓所在,是一條奇特的龍脈之地,我不懂風水,那個村長怎麼說,我也看不懂,只覺得很玄乎,而更玄乎的在後面。」連亦琛端了瓷杯,喝了一口水,歇了片刻,說道,「更玄乎的是,守護周家祠堂的,是一只像貓似虎的小動物,村長說是靈獸,叫做肥肥,據說,怡寶是因為靈獸認主才做族長的。靈獸認主的意思是,怡寶出生,靈獸現身,就代表,靈獸認定了怡寶是主人,可以帶領族民一起守護祠堂。」
「說的跟神話一樣,真是大千世界百雜碎,什麼都有。」溫顏咂咂舌,靈獸認主,真是要稀罕的一件事兒了,要是拿到城里來說,誰會相信真有其事。
「你還真別不信,我看怡寶抱著那只靈獸,我瞬間相信了,就是怎麼也想不明白,這只靈獸,怎麼保護祠堂,說不準,他會變身。」連亦琛的想象力大增。
「你是看奧特曼看多了麼?」溫顏笑了笑,話鋒一轉,說,「既然發生了這麼多事,怡寶的心理狀態不好,你就多陪陪她吧,至于公司,還是留著,終究是你的骨血。」
「溫顏,我真的已經考慮清楚,你就,把我的公司,買下來吧。」
「我沒有閑錢。」溫顏擺擺手,他雖然在連家本家當管家,連決那個人,給管家的工資可沒有多高,他看起來風光無限,實際上兩袖清風。其實,在連家當管家,還不是為了配合連亦琛,將來方便連亦琛回家以後站住腳跟。他這個表哥外加最佳損友,可真是鞠躬盡瘁了。
「我可以先借你。」連亦琛出了個特別奇葩的主意。
溫顏愣住了,連亦琛,有這麼賣公司的嗎?他溫溫和和的說著,「那我要給你打借條嗎?」他就忽然想起來,連亦琛用一張借條,把周怡寶騙到京城來的事情。
「當然,借條一式兩份。」連亦琛當然知道,溫顏想到了他拿借條誆周怡寶回京城的事。但是那件事,就算將來被怡寶發現,也不算什麼見不得光的初衷。
「我再想想,等曲曉亮來,我們再商量。」
……
過了幾天。
一天夜里,仁孝村似乎不那麼太平。
黑夜,是暴風的前奏。
黑豹,帶著幾個長沙找來的幾個老土夫子,還有幾個考古專家,終于要出手了。
這支夜色中的隊伍,顯得相當的成熟干練,其中,有國家級別的考古專家,有著極高的古物鑒賞能力,卻私心為了錢而來。還有土夫子,這個稱呼說的隱晦一點,說得更通俗一點的,就是盜墓賊,至于盜墓賊分為什麼南派北派什麼模金校尉之類,是他們自己行里話,黑豹只曉得,他們就是盜墓賊。
黑豹帶著大A和小A還有這些個專家能人,向祠堂走去。
黑豹老早就在守護祠堂的二十幾個年輕人的晚飯里下了瀉藥,廁所離祠堂有一定的距離。這些人,對祠堂有著一種神聖的敬畏的心里,全都跑到廁所那里去,輪著輪著,祠堂早就沒幾個人守在那里了。
一路上。
大A跟其中的土夫子們說話︰「我平時看了不少盜墓小說,听說盜墓要帶黑蹄子對付變異的粽子,你們帶了沒有?」
「你這個訝子,你以為這個世上真滴有鬼哦,哪里有麼子僵尸。」
幾個土夫子將大A笑了一通。
大A的臉,瞬間紅了。
……
晚上。
周怡寶睡得很不安穩。
她翻了一個身,從床上掉了下來。她整個人渾身酸疼,模了模撞疼的膝蓋,再次爬上了床。一抬頭,卻听見窗外傳來一陣電閃轟鳴。
她忽然下意識的喊了一聲︰「肥肥。」
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突然這樣喊,更加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惶惑心悸什麼。心髒就像是皺成了一團,很不舒服。她伸手關窗戶,窗戶的把手,突然 嚓的斷了,沒有征兆的,斷裂了,留在了她的手上。
總覺得,是不是有什麼事情發生。
她將窗戶的把手,放在了桌子上,把房間的燈打開,整間房子本來就沒有家具,在暴風雨的夜里,顯得更加的蒼白,更加的空蕩蕩。窗戶關不好,風拼命的刮了進來。她打了一個噴嚏,披上外套,跑出了房間,著急的拍了連亦琛的房間的門。
總覺得,是哪里不對勁,卻始終想不到,是哪里出了問題。
連亦琛的房門,很快開了。
溫顏和王媽,這個時候,也從房間里走了出來。
連亦琛雀躍的問著︰「怡寶,是不是你知道我怕打雷,來陪我?」他仔仔細細的,借著走廊的小燈的燈光,看過去,卻覺得周怡寶竟然面色慘白,很不對勁,「你怎麼了?」
「你有沒有覺得不對勁兒?」周怡寶笑聲說著。
「嗯,下雨了?」
「不是,不是這里。」
「是不是做惡夢了?」
「沒有,不是噩夢。」
連亦琛寵溺的,伸出手,模了模周怡寶的額頭,見王媽和溫顏走了出來,對王媽說︰「王媽,給怡寶煮一碗壓驚湯吧。」
「好 ,我這就去。」
王媽十分會做壓驚湯,連亦琛小時候一遇到打雷就怕得要命,她就會煮一碗壓驚湯,甜甜的,熱乎乎的,連亦琛喝了以後,很快就能睡著。
溫顏見周怡寶穿得很少,關切的說著︰「我們要不要去客廳坐著聊聊天,我去開空調,今晚有點冷。」
「好。」連亦琛說著,牽著周怡寶的手下樓。
周怡寶很听話,沒有抵觸他牽她的手。溫溫順順的,像是乖順懂事的鄰家小妹妹一樣,乖乖的跟在連亦琛的身後。
三個人坐在了客廳的沙發上,一直沉默著沒有說話,等著王媽端來了壓驚湯。
周怡寶始終低著頭,卻終于開口說道︰「亦琛,你給你二叔,打個電話吧。」
「嗯?你擔心他出事?」
「唔,我總覺得,仁孝村今晚會出事。」
「好,溫顏,把你手機借來用。」
溫顏點點頭,上了樓,在臥室取了手機,下樓。他將手機遞給連亦琛,然後,坐了下來。
連亦琛接過手機,按下了一串號碼,電話是通的,但是,沒有人接听,話筒里只有冷冰冰的語音提示,您好,你所撥打的用戶暫時無人接听……
「他沒接。」
「多打幾個吧。」
周怡寶不放心的說道。
連亦琛便又打了過去,一個,兩個,三個……。
溫顏擔憂的看向坐在一旁的周怡寶,她的情緒,果然很不穩定……這時候,王媽端出了壓驚湯,溫溫和和的問道︰「少夫人,這湯是現在喝正好,還是等會兒喝?」
「嗯,現在吧。」周怡寶端起了碗,仰頭喝了起來,很好喝呢,她並不抵觸壓驚湯,里面煮的,都是一些中藥,中藥,不盡然都是苦的,也有甜味的,比如甘草,比如羅漢果,比如枸杞子。咕咚咕咚,她一飲而盡,模了模嘴巴,說,「王媽,很好喝。」
「嘿嘿,少夫人喜歡就好。」王媽收了碗,轉身去了廚房。
等王媽洗了碗,來到客廳,她在沙發的一角坐了下來,隨時等著吩咐,說不定,他們需要她的幫忙。四個人就這樣一直坐在客廳里,不怎麼說話。
間或一段時間,連亦琛會給二叔撥幾個電話。
就這樣,過了一夜。
第二天清晨。文字版首發-浪客中文
周怡寶從沙發上醒來,發現大家都在客廳的沙發上睡著,陪了她一夜。連亦琛的衣服,蓋在她的身上,就算是開著空調,他還是擔心她感冒。她覺得很是過意不去,因為她莫名其妙的惶恐不安,生生折騰了大家一宿。她躡手躡腳的走進了廚房,那就,給大家煮粥做早飯好了,希望大家起來的時候,都能美美的喝上一碗。她在廚房里忙了一小會兒,然後,靜靜的坐在廚房的小凳子上坐著,偶爾眯一小會兒,看看粥有沒有煮好,偶爾,又會眯著眼楮,半睡半醒,直到,粥煮好了,粥香四溢。
她一碗一碗的盛在碗里,端起其中一碗,心情歡快的走到了客廳。
卻發現,連亦琛拿著溫顏手機的手,一直僵持在半空之中,整個人愣愣的坐在沙發上,睡眼惺忪,那張妖冶動人的臉上,一派哀傷。
周怡寶溫順的靠在了連亦琛的身邊坐下,沒有說話。
半晌。
連亦琛才一字一頓的說著︰「二、叔,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