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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萊爾王頹然坐在地上,心里隱隱幻想著王子譽攻不進這這王宮,只要加派人手,就可以把他擒下;另外,他又覺得,王子譽是一個鬼一樣可怕人,一定會將他殺了的。他模了模發涼的脖子,覺得好死不如賴活著,只要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他還沒活夠!
這麼想著的時候,侍衛輕輕進來,行禮,低聲道︰「陛下,三王子來了……」小小的聲音,像是怕精神脆弱的王給嚇著了。
法萊爾王抬起頭,渾濁的眼楮里露出一絲絲微弱的希望,大王子死了,二王子去世了,他還要三王子啊。三王子雖然是個殘疾,一輩子只能坐在輪椅上,但好歹也是他的兒子,受他的恩德,這時候叫他做些什麼,他豈敢怨憤?
于是,他連滾帶爬地起來,拍拍衣服上的灰塵,「叫他進來。」
少頃,三王子獨自用手推著輪椅滾了進來,他身後一個人也沒有,也沒有侍衛幫他,一個人甚是吃力。
法萊爾王盯著他終年不見陽光而格外蒼白的臉,有些怔忪。一直以來,他都覺得這個兒子不是他的親身骨肉,因為他既長得不像自己,性格也不像自己,因此,他被大王子打斷雙腿時,他也默許了。
如今,卻只有這個兒子能陪在自己身邊,法萊爾王也不知道是出于愧疚,還是什麼,想去幫他推輪椅,但轉念一想,他堂堂一個君王,怎麼可能去幫別人推輪椅?心念百轉千回,卻是一動不動,只用一雙充血的眼球瞪著他。
三王子也不會期待他能過來推一推輪椅,徑直把椅子推到他面前一米的地方,停下,嘲諷地笑了笑,隨即正了臉色,以手行禮,「恕兒臣不能站起行禮。」
法萊爾王急忙擺擺手︰「無妨無妨。你坐著就好。」
三王子在心里冷冷一笑,抬眼看了一眼這位被自己兒子嚇得屁滾尿流的君王,只覺得諷刺,這可是他第一次能獨自朝見君王,而且獲得如此尊榮。
一直以來,法萊爾王都不願意見三王子,一來,既非自己的骨肉,見有何用?除了能讓自己想起頭上那頂又大又綠的帽子;二來嘛,兩人在一起,如果都坐著,那顯得與王子地位平等,如果他站著,更顯得比王子矮一截。
因此,三王子是法萊爾王中的一個疙瘩。不過,此時什麼疙瘩,法萊爾王都不顧了,急不可耐道,「兒啊,眼下局勢如何是好?你可有好主意?」
三王子還沒來得及回話,法萊爾王又道,「你看暫時離開王宮,出去避一避?只要解眼下燃眉之急,來日方長,再回來也沒問題……」
三王子打斷他的話,道︰「父王,此非佳計。」
法萊爾王微微怔了怔,用茫然的眼神看著他。
三王子心里厭惡極了他那表情,卻仍然放緩了語氣,解釋道︰「如果您離開了,他名正言順地坐上你的位置呢?……」他微微抬起眼,看了一下所謂的父王的蒼白臉色,就知道不必往下說了,只要這一點,就能讓早已退卻了熱血,享盡富貴榮華的帝王退卻。
果然,法萊爾王回過神來,咬牙切齒道︰「原來,原來那孽種是想逼我退位,我定不能讓他得逞。」
孽種……
呵呵,三王子心里只剩下「呵呵」兩字,以前法萊爾王就是用這兩個字形容他,現在用來形容別人,他真的一點也高興不起來。他收斂了情緒,回道,「父王不必驚慌,兒臣已有退敵之計。」
法萊爾王眼前一亮,「真的?」
三王子點點頭,「父王您知道,如今宮內無人能擋得了五弟——」
法萊爾王面無表情地打斷他的話,「別叫他弟弟,那孽種不配!」
三王子只覺得心寒了寒,「哦,是,那,那……」「孽種」兩字他怎麼也說不出來,便干脆不提,直接道,「我法萊爾王族家大業大,要是集體攻擊一個人,容易讓人笑話。魔法公會本來就該為我族服務,倒不如讓魔法公會來收拾他,我等不必動手,就可以保住自己不動搖……」
「好主意!」法萊爾王只覺得眼前閃現出一條筆直的光明大道,頓時喜上眉梢,連听都沒听完,便站起來,高興道︰「果然不愧是我兒子。如果那孽種被消滅,本王一定好好賞你,並召集天下名醫治好你這雙腿!還有……」
三王子只覺得心寒,父王喜上眉梢的承諾就像一根根針插在他的心上,一言不發,等他說完後,行禮退下。
來時他一個人用手推輪椅,走時也是如此。
——法萊爾王就算是承諾再多,也不會注意到他真正的需要,他只是想有個人可以在他身後推輪椅,關切地問候他一句罷了。
魔法公會來守宮,他居然覺得贊?請神容易送神難,百年前,法萊爾王族耗費了多少人馬多少物力才勉強簽下合約,讓魔法公會答應保留君主制。這一次,要是受制于魔法公會,法萊爾王族必然會成為歷史。
讓卓譽進來,至少還能保住王族,讓魔法公會進來,就什麼都沒了。
……可憐的法萊爾王,除了自己的性命重要,已經什麼都不理會了。
三王子望著外面盞盞光亮的魔法燈,竟有些迷茫起來。那些魔法燈仿佛映照出了法萊爾王族的未來。
已經……走到這一步了。
三王子很快又振作起來,握了握拳,獨自推著輪椅沒入夜色中。
越是燈光照不到的地方,夜越是濃厚,淹沒了法萊爾王宮,也淹沒了帝都。三王子叫侍衛把他帶到寢宮的高處,望著帝都的萬家燈火,心里升起一股一絲似喜似悲的感受。
魔法公會的人會趕來的,王子譽也會死的。但在他們之前,法萊爾王會先死!
天下是他的,誰也不能搶!
就在這時,天空的夜色逐漸散開,明明是午夜時分,星空被飄來的雲層遮住,隨即雲層下射下一束赤紅的光芒,光如同來自天外的利劍,筆直地射在宮門前,所有的侍衛不約而同地發出一聲慘叫,頃刻間倒下。
三王子駭然倒在輪椅中,驚得說不出話來。
王子譽,魔法公會能制得住麼?
在他吃驚的同時,王宮內的侍衛傾巢而出,準備捕捉王子譽。王子譽只是站在光芒中冷冷地笑著,冷冷地看著。
雲層下再次設下幾道顏色各異的光芒,像是北極的極光一般冷、銳,此起彼伏,遙相呼應,宮里的人們被那光芒刺得睜不開眼楮,急忙捂住眼楮,轉過頭,生怕眼楮會瞎掉。
法萊爾王發現外面亮如白晝,驚恐地沖出門時,剛好看見王子譽在光芒的另一端,臉上帶著笑容望著他。
法萊爾王心里打了一個突,隨即一道驚雷劈下來,天空霎時風起雲涌,天地變色。每一道光芒的落下,都會使人短暫性失明。
法萊爾王急忙用袖子遮住臉,等光芒失去,眼楮還沒來得及適應黑暗,便听到王子譽縱聲大笑起來。
笑聲驚天動地。
侍衛抱著頭蹲在地上,被光芒嚇得縮成一團,連動也不敢動一下,耳中听見王子譽的笑聲,紛紛表示驚恐,他是瘋了嗎?
只有凱齊亞最淡定,他明白王子譽在發泄心中的委屈、悲憤和痛苦,有時候,人需要瘋狂一次,否則,憋死的是自己。
天又如何?地又如何?君主也好,公會也罷,都是放屁!
王子譽望著或驚恐或茫然或不知所措的眾人,只覺得什麼都無所謂了,什麼父親,什麼兄弟,什麼血親,都是假的!
強烈的光芒照在眼中,灼痛入心,王子譽想到,也不過如此麼。一股溫熱的液體從眼中溢出來,他仰起頭,大步走向法萊爾王。
法萊爾王在牆角關注著他的一舉一動,一見他走來,急忙往宮里逃,找不到藏身的地方了,便干脆往床底下鑽。
王子譽走進寢宮,將他活生生地從床底拖出來,他抬頭看見王子譽一身血跡斑斑,嚇得癱倒在地上,起也起不來。
王子譽不知怎麼的,想哭。
剛剛那麼強烈的光芒,他都忍住了淚水,如今想瘋狂地嚎叫。原來他的父親,一直拋棄他的父親,傳說中大名鼎鼎的威武無情的父親,到頭來是這麼一個人。
他一路殺敵,歷盡千辛萬苦,只想得到一個為什麼,可到頭來,卻連說話的都沒有了。
王子譽簡直無法描繪自己的心情,過去的十幾年中,父親在他眼里是一個不可戰勝的怪物,他拼命努力,拼命想打敗他,當他費盡心思,把它的血肉一層層打下來,終于看到怪物的真實面目時,卻發現,在怪物強大的盔甲之下,只是一個瑟瑟發抖的矮子。
王子譽曾經想過,一定要站在他的面前,問清楚,他當年為什麼要這樣對待他,為什麼當年會這樣對待他的母親?他甚至想一定要狠狠揍他一頓!可是,如今,他看著那嚇得屁滾尿流,扯著他的褲腳,表示一定把位置讓給他的腦滿腸肥的男人,他感覺很累,很空,有一種失去了心情,失去了信念,失去了目標的空虛。
原來這十九年的仇恨,是多麼的……不值。(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訂閱,打賞,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