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樣一句話,斬草要除根。
因為這世上的死灰是很容易復燃的,哪怕那些灰在人們的眼中早已衰敗不堪,但只要它們在那里,便有人會把它們當做眼中釘、肉中刺。
有了這麼長時間的了解,我也早就清楚了李雙蕪這人以前的德行。
心狠手辣自然算不上,但不招人喜歡卻是實實在在的。尤其是在這勾心斗角的深宮之中,這樣的性子又是帝王寵眷,很容易成為眾矢之的。
宮中這等地方,人們最願意做的事情便是錦上添花與落井下石。所以今日這事情的發生,我倒也沒有太多的詫異之情。
但如今看著春喜紅腫的右頰,看著他發紅的眼眶里滿是敢怒不敢言之情,我這顆心還是沉了起來。
「呵,都已經被打入冷宮的人了,竟然還是不肯消停李雙蕪你無才無德也就算了,教出來的下人竟然也是這樣的沒大沒小之輩。春喜,你竟然敢沖撞我,這筆賬咱們該怎麼算?」
正在庭院里掐著腰耀武揚威的,仍舊是那日來送月例的太監——羅湘。
只是今天,他不復那日被我言詞諷刺之後的羞怒,只剩下活靈活現的狗仗人勢……
春喜方才去應聲開門,門剛開了一個縫子,羅湘就一腳踹了們進來。春喜來不及避讓,就那樣失了重心的跌倒在地。
可偏偏這還不算完,羅湘竟然還二話不說的,上來就給了春喜一個巴掌,理由是春喜摔在那里,擋了他老人家的路。
我從房中出來的時候,便見到羅湘正在對著春喜辱罵。
春喜莫名其妙的被又撞又是巴掌的,一時間懵在那里根本來不及反應,只是呆呆的坐在那里,根本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至于羅湘,這個狗仗人勢的奴才還正得意著,甚至罵的盡興,以至于右手再一次高高舉起,還想再給春喜來那麼一下。
春喜的病剛好不久,連我都舍不得讓他去做重活,又哪里看得別人打罵?
我自認是個十分淡泊的人。
說淡泊其實是好听些,若是用最直白的話來說,倒不如將詞換做冷漠。
就像前一世,我可以看著我至親至愛的親人們,為了那些黃白之物而機關算盡,各種手段無所不用其極。
而那個時候,我只是厭惡的藏身于象牙塔中,用看故事一樣冷漠的心情,來看他們層出不窮的表演與嘴臉。
那時候的我曾經以為,只要什麼事情都躲避的遠遠的,麻煩自然不會找上我。
我懶得去爭去搶,反正對于我來說,只要能夠解決溫飽,一切都已經足夠。
可是直到我死去的那一天,我才在恍然間發現,原來不論我的想法如何,都不能改變我的身份。
我是爺爺的第一直系繼承人,所有家族資產的最大頭,就那樣沉甸甸的落在我身上,哪怕我推也推月兌不掉。
當我的那些親人們爭搶完了周邊的利益後,無數只眼楮盯住了我這只肥羊,而那個時候,我還是那樣單純著的一無所覺。
直到後來……
那個時候我才明白。
但是,一切都已經晚了,我已然離開了那個既熟悉又陌生的冰冷的世界。
直到在李雙蕪的身體中寄居了許久,再回過頭來看前生,才能真真正正的冷靜客觀下來。
也是在慢慢的梳理之後,我才想清楚的一些事情。
比方說我那時的未婚夫,在謀殺我的過程中,到底扮演了一個什麼樣的角色。
還有兄長十七歲時,那場突如其來、瞬間剝奪了他的聲音的大病,到底又是一個什麼樣的故事。
甚至有些事情,越往下想便越驚心。
父親的空難、母親的改嫁、爺爺的病逝,這一切的一切,到底又幾分是上天的注定,又有幾分是被人們操控在手中的局……
有些寒冷。
但到得現在,也早就已經無可奈何。
兄長十七歲突發高燒的時候,我剛剛十二歲。
我還記得那個夜里,父親和母親一如往常的在客廳中高聲的吵架,下人們噤若寒蟬的收拾著沒有動過多少的碗筷,而我,也在房中偷偷的抹著眼淚。
哥哥像往常一樣敲響我的房門,溫柔的笑著,坐到我的身邊,揉著我的頭,告訴我不要害怕。
他的聲音很好听,笑容也很漂亮。
我一直都很驕傲于自己有這樣一個大哥。
平凡到枯燥的夜晚,卻在轉瞬間發生變故。
大哥莫名其妙的高燒,整個人都開始不清醒。我最開始發現的異常,便驚慌失措的去找父母,可他們卻依舊爭執著,沒有時間理會我的存在。
我慌亂的去找管家王媽,卻怎樣也敲不開她的房門。于是我在驚慌中放聲大哭,不知哭了多久,才將父母的注意力吸引到這里來。
後來大哥總算是被送進了醫院,可等他再睜開眼楮,他只會看著我溫柔的笑,用口型對我說「沒關系」三個字,卻再也發不出半點聲音……
也就是從那個時候起,大哥家族繼承人的頭餃,就此被拿下。
所以我一直很害怕身旁的人發燒,每次別人的體溫升高,我的思緒便會回到十二歲時的紛亂。
大概這也就是為什麼,當前些日子春喜病倒高燒的時候,我會從骨子里驚慌起來。
前一世的冷漠,我想大部分緣由,是因為我不知道到底還有什麼人對我好。
可是這一世,我卻清清楚楚的知道,春喜他,是真誠實意待我的。
我這人或許冷清,卻不是沒心沒肺的人,所以當看到春喜模樣的一瞬間的,我只覺得渾身的血液全都涌進了腦子里,久違的怒氣在我耳邊「 」的一聲乍響,聲音大的讓我恍惚間有些怔忡……
再次回神,我才發現我不知何時,已經將春喜護在了自己身後。而方才還在耀武揚威的羅湘,此時卻全然狼狽的四腳朝天在地上,一張坑坑窪窪的左臉,還正在以肉眼能夠見到的速度紅腫起來。
庭院中有些靜悄悄的。
春喜忘記了怒氣,跟著羅湘來的人似乎全都傻了眼,一個個如若隨風招搖的青荇般呆立在那里。
我迷迷糊糊間的思索,這才想起,方才我一怒之下,似乎是沖過來還給了羅湘一個巴掌,順便還踹了羅湘肚子一腳……
呃,其實我極少有這麼暴力的時候,但上輩子因為從小身體不大好,所以學過一陣子截拳道。
但是長大之後,基本上就很少再練了,倒是這時候,被怒氣一擊,竟然把身體里的那些記憶激發了出來……
直到這個時候,如龜爺爺般四腳朝天在地上的羅湘,似乎才感受到身上的疼痛,殺豬一般嚎叫了起來。
「李雙蕪、的,哎呦……」
羅湘一手捂著自己的肚皮,一手小心翼翼的捂著高腫的左臉,開口就想罵人。
可是他還沒說上幾個字,就發現只要一開口,自己的左臉就疼的更加厲害,便只剩下哀嚎的事兒了。
「小兔崽子,還不快點把你爺爺我扶起來」
羅湘口齒不清的喝罵著自己的跟班,那些跟班這才恍恍惚惚的回過神來,先幾步遠遠的避開我,這才七手八腳的去扶在地上打滾的羅湘。
這幫小太監,一個個倒也被羅湘帶的欺軟怕硬。
方才還一個個如同打了雞血一般「斗志昂揚」,如今見我手底下有些真章,竟連靠近都不敢靠近了。
其實少時學的截拳道,大多數早已還給老師,方才之所以能夠將羅湘揍成如此模樣,也只是被他氣極了而已。
那些見招拆招的路數,我又哪里還記得。若是這些小太監真的在此時動粗,我恐怕根本沒有還手之力。
只是好在一下子唬住了人,倒也讓他們不再敢接近。
這事情,倒是類似于各國爭相進行的核威懾。
我也在此時將春喜從地上扶了起來,仔細的打量他的傷勢。
羅湘踹門的那一下子,撞在了春喜的右肩上,卻不知春喜的傷勢到底如何。
眼前能看到的就是春喜右頰上的紅腫,以及他疼得想哭又強忍著的模樣。看著他的樣子,我的心已經揪成了一團。
「哎呦輕點輕點」
羅湘的嚎叫聲再次從身後傳來,我回頭便瞧見他那副狼狽到有些淒慘的模樣,心中多少有些安慰。
這個羅湘,上次被我教訓的還不夠,這次竟然又來討打,我若是不好好招呼他一下,怕是他還會覺得不痛快那
我沖著羅湘微微一笑,這笑容落在他的眼中,卻讓他下意識的打了個哆嗦。
「羅大人今日登門拜訪,不知又是何事?」
我眼含笑意的看著他,嘴角挑起的卻是一抹冷笑。
想來羅湘方才的確被我打的不善,這時候唬的退了半步,才敢色厲內荏的開口道︰「李雙蕪你別猖狂,我今天來,可是奉了容貴人的旨意的」
出來之前,便听到羅湘在說什麼容貴人的事情,這時在听來,我不由得偏了偏頭。
「事情一件歸一件,我不管你奉了誰的旨意來,你二話不說的打了我的人,這事情我就要跟你說道說道我就不相信了,難道你羅湘一言不發便動手打人,也是奉了那位容貴人的旨意?」
我扶著春喜站著,目不轉楮的盯著他。
羅湘被我這番話說得有些無錯,他不敢承認下來壞了那位容貴人的名聲,可卻也更不能承認自己是特意動手打人的。畢竟方才我的那一腳和那一巴掌,的確有了些震懾的效用。
正在他踟躕的時候,外面的一聲報唱,卻讓羅湘面添喜色。
「容貴人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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