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學政,自然就是管理各種科舉、學務的實職文官。雖然平日很清閑,但每當科舉時,學政都是最繁忙,也是油水最足的官員。在天下學子的仕途來說,這的確是個重要無比的官職,也容易在將來打好為官基礎、拓展人脈。
不過,細細思量一下,易嬴卻不可能答應穆延邀請。
不說易嬴在興城縣還有很多事情要做,以北越國的雙重官制而言,欽官要想成為府官容易,府官要成為欽官最很難。簡單來說,即便朝廷看中了一名府官想要提拔重用,如果府官上司不同意,朝廷也無權強行調遣他們。
易嬴若是答應了穆延,那就等于將來都要受制于穆延,這可不是易嬴所能接受的事。
何況以知縣易嬴的破年紀,這個年齡還做什麼學政?能得到的好處已經很少了。
不過這話當然不能直說,易嬴緩了緩語氣,咽下口水道︰「大人抬愛了,不過下官與宋大人有約,將來必要往朝廷效命,萬萬不敢接受大人的府官之職。」
此朝廷非彼朝廷,一般人說的朝廷只是通常意義上的北越國朝廷,所有欽官、府官都必須效忠朝廷。但易嬴既已將宋天德抬出,穆延就知道易嬴說的乃是登堂上殿、入朝為官了。
雖然這對一名知縣來說是有些荒謬,但想想易嬴連日來的作為,這到不是完全沒可能。
被易嬴這樣拒絕,穆延甚至一點脾氣都沒有,也不能有。不然就是故意阻止易嬴進步,扯破臉皮不讓易嬴好過了。
一臉無奈點點頭,穆延說道︰「既如此,本官也只能說是錯失一個人才了。不過本官相信,翌日易知縣一旦得到朝廷重用,必將會龍騰虎躍、飛黃騰達。若是真有那一日,易知縣也莫要忘了申州府,忘了曾在興城縣為官一事。」
「這話說早了,說早了……」
如果穆延同樣是個文職欽命知州,易嬴知道自己絕對無法在對方面前敷衍過去,可穆延畢竟是個武官轉任知州,雖然同樣是欽命,但卻再沒有向上晉升的可能。除非他再次轉任武官,易嬴知道自己並沒有畏懼穆延的理由。
「不早,不早……」
點點頭,穆延說道︰「易知縣既能寫出《三字經》及這份驚天奏折,本官也相信易知縣遲早會入朝為官。可若說到這份奏折,難道易知縣與那盂州從僉校尉焦玄的約定也與此有關?」
官員與官員只有兩種關系,要麼是拉攏,要麼是打壓。更確切地說,那就是拉攏不成,一定會打壓。
在官場上,並不存在所謂的中立一說。
因為中立只會讓自己死得更慘,隨時成為別人平衡勢力的犧牲品。
所以穆延的話雖然听得芍藥心驚膽跳,易嬴卻淡然一笑道︰「知州大人過慮了,或者以知州大人曾任武官的經歷,知州大人認為如果沒有本縣話語,那焦玄又會做何選擇?而有了本縣話語,焦玄又會做何選擇?」
隨著易嬴將事情推托到文武之爭、文武之別上,一個小小的轉換話題,穆延的神情立即頓住了。
沉了沉臉,穆延說道︰「易知縣是想將事情推到文武之爭上嗎?」
易嬴已從穆延的說話方式中听出來,穆延已將自己當成了同等對手來看待。這雖然不說是好事,但也不是壞事,至少易嬴已不用再去考慮如何巴結穆延,只要小心應付就好。
沒有了瞻前顧後的必要,易嬴淡然說道︰「知州大人,您也別急著說什麼文武之爭好嗎?以知州大人睿智,想必應該清楚,那焦玄如果沒有本縣的話會如何選擇,如果有了本縣的話,他又會如何選擇。」
先拿起再放下,一听這話,穆延就知道自己上了易嬴的當。
或者說,自己前面有些操之過急。
裝做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穆延的額頭微微揚起,擺出一副上官模樣,倨傲著嘴角說道︰「本官雖然不知那焦玄想法,但想他應該不會做出如此荒謬之事才對。即便易知縣的言語有些咄咄逼人,想那焦玄也不會輕易做出背叛朝廷之舉。」
「可如果加上那些流言呢?」
「流言?什麼流言?」穆延明顯有些不知易嬴在說些什麼。
易嬴轉臉望向一旁伺候的焦杰,焦杰怔了怔,趕忙上前細聲說道︰「大人,據那妓館老板所說,坊間有流言,那盂州從僉校尉焦玄竟傳說是知州夫人的遠房親戚,不過焦玄自己到未曾這樣說過。」
「……這種流言,到哪都有,何足道哉。」
穆延沉吟一下,臉色雖然有些不滿,但卻並沒有大怒。
易嬴也不以為意,淡淡笑道︰「大人,恕下官愚鈍。不知大人認為盂州相比申州又是如何?那盂州從僉校尉焦玄若是真的一心尋歡,為什麼偏偏要選這申州城,選這流言蔓延之地?即便這話不是他自己所說,不想著避嫌,他也未必需要特意遠來尋歡吧!」
窮縣窮省,富縣富省。
以易嬴的現代官場經歷,根本不認為有興城縣這種下縣存在的地方,申州府又會比其他州府好上多少。這就正如貧困縣永遠不會出現在富裕省份,十強縣也永遠不會出現在邊遠省份一樣。
所以焦玄不是不可以**,但要棄更加富裕的盂州而遠至申州**,如果沒有特別理由,怎麼都說不過去。
為什麼說盂州比申州富裕?因為申州不僅有興城縣這樣的下縣,盂州更是由朝廷欽命文官管轄,又是李睿祥這樣的皇親國戚坐鎮,怎可能比申州這種分封給退職武官的州府還要差?
「這個……」
听了易嬴的話,穆延臉上明顯一驚。
站起來低頭猛走幾步,穆延立即微帶驚色道︰「易知縣的意思是說那焦玄另有所圖?」
「以焦玄的身份,他不該有此等想法,而以本縣對盂州知州李大人的了解,李大人也不該有此等想法。可由于本縣對盂、申兩州的確切情況了解不多,下官不敢妄言誰會有此等想法,又是有何想法?」
「嘖……」
什麼事情最嚇人?
不管天災還是**,已成為事實的事情是最不用擔心的。可如果有什麼事情被「誤認為」將要發生,那就有如易嬴曾在萬大戶面前所說的二個月之期一樣,這樣的猜測反而更會讓人擔心。
易嬴是不知道穆延想到了什麼,但隨著嘴中狠啐一聲,穆延的整個臉色都已變成鐵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