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可是很少上臣姐這宛華宮坐坐呢!記得陛下上一次來宛華宮,應該還是在半年前桃花剛開的時候吧!」
宛華宮雖然仍在宮中,位置卻比較偏僻。如果不是大明公主還未嫁人,她也不可能仍住在宮中。當然,只要大明公主一日不嫁人,依照北越國皇室規矩,她就依舊有資格住在宮中。
圖蓮對于圖韞來訪並不感到意外,因為圖韞再不來訪,或是硬要傳詔圖蓮去見他,那就太讓圖蓮失望了。
謙然一笑,圖韞卻不知自己微微下耷的眼角已然透露出內心狡詐,靠坐在書房條椅上說道︰「蓮姐,你又在同朕說笑了。不是朕不想來探望蓮姐,而是朕根本不知道蓮姐什麼時候在宮中,什麼時候不在宮中。」
「不是知曉蓮姐確切行蹤,朕可不想次次都來宛華宮吃這閉門羹。」
「陛下說笑了,就這宮中,還有誰敢讓陛下吃閉門羹。」
圖蓮與圖韞在書房中已經坐了差不多一個時辰,但卻並未談及什麼切中要害之事,圖韞甚至沒有提一句有關免稅田奏折的話題。
不過听到這里,圖蓮就微微一笑,知道圖韞還是格外在意自己的行蹤。
當然,圖韞不想在意也不行。因為別人可能不知道圖蓮的厲害之處,圖韞卻非常清楚自己姐姐的底蘊究竟有多深。
因為若是沒有圖蓮幫助,圖韞當初根本坐不上這北越國皇位。
雖然是親姐弟,圖蓮和圖韞卻並不是先皇後所生,而是曾住在宛華宮的華貴妃所生。然後不知圖蓮使了什麼手段,先皇駕崩後,留下的遺詔竟是讓圖韞繼位。經過一番爭奪後,圖韞也一舉擠掉了當初的太子育王圖濠,成為了名正言順的北越國皇帝。
別人都以為這是圖韞手段厲害,但圖韞卻深知,當時身患重病的自己根本就什麼都做不了。
如果沒有圖蓮在背後支撐、在前面奔波,圖韞根本就坐不上這北越國皇位。也是從那時開始,圖蓮開始有了久出宮廷的習慣。
因此對于自己姐姐圖蓮,圖韞一直是既敬且畏。因為圖蓮既然能在如此不利局面上將圖韞送上北越國皇帝的寶座,也隨時有能耐再將圖韞從皇位拖下來。
幸好圖蓮是名女人,怎麼都不可能與圖韞競爭帝位。只要圖蓮不被其他王爺拉攏,圖韞並不會擔心。
而且以圖蓮現在擁有的一切,圖韞也不認為哪位王爺有可能將她從自己身邊拉走。
只是想到圖蓮在免稅田奏折中所起的作用,圖韞仍是難免一笑道︰「蓮姐,你這次放到興城縣的那個易嬴還真是有趣啊!沒想到他竟會想出增開免稅田這個妙主意。」
「陛下見笑了。」
「當初臣姐也只是憐惜那老渾蛋的詩才不錯,看他這麼大年紀還在參加科考,這才隨便丟個小官給他做做,免得再出來丟人現眼,更估模著他這輩子做個知縣也就到頭了。可沒曾想到,他卻那麼能折騰事。早知如此,臣姐就不多管閑事了。」
知道再掩飾也沒什麼用,或者說,誰也不會將現在的易嬴往外推,圖蓮坦然承認道。
圖韞原本還打算以那句「隨他去吧」試探一下,但圖蓮既已承認易嬴是她布置下的人手,再說這話就有些畫蛇添足,于是說道︰「蓮姐,既如此,蓮姐為什麼還要讓那易嬴提什麼免稅田的論調呢?」
「陛下認為自己的江山現在坐得穩不穩?」
誰敢當面質問皇帝這種話,不知圖蓮這是何意,圖韞臉色微微一沉。
雖然注意到圖韞臉色,圖蓮卻沒有退縮,竟然逼問道︰「說實話,不準退縮!」
說實話?不準退縮。
在圖蓮逼問下,圖韞的胸中卻微微一蕩,不禁想起這正是當初圖蓮決定將自己推向皇位前質問過自己的話語。因為自己若是無意皇位,兩人最後也只是會被逐出宮去,好像浚王圖浪一樣做個外地番王。
別看浚王現在兵強馬壯,若說起當初的秦州,那可是赤地千里。
知道圖蓮可能發現了什麼,圖韞神情微微一凝,點頭說道︰「蓮姐說的是,不管有沒有免稅田奏折,朕的江山現在是越來越不穩了。」
「陛下知道浚王、育王為什麼敢打陛下皇位的主意嗎?」看到圖韞已落入自己步調,圖蓮心中嘆息一聲,面上卻依舊凝重道。
「因為,因為……朕無子。」
臉上慚愧一下,圖韞也知道自己再在這里隱瞞已毫無意義。
「陛下知道就好,可不管陛下知不知道,努力不努力,有些事情卻是永遠無法改變的。」嘆息一聲,圖蓮望向窗外道︰「既如此,不只是為了自己,同樣也是為了北越國,陛下認為自己現在最大的責任是什麼?」
「最大的責任?難道蓮姐想朕現在就確定繼承人?」
說出這話時,圖韞微微感到有些不自在。因為圖韞的身體雖然不比往年,但卻並不認為自己真到了為將來考慮的地步。
可一想到自己至今無子,圖韞在懷疑中更想知道圖蓮有什麼打算。
圖蓮卻神情堅定道︰「不是確定繼承人,而是讓他們去爭奪繼承資格。在他們的內耗中,陛下恐怕還能為自己多爭取一段時間,多為將來考慮和打算一下,否則,我們姐弟都危矣。」
「蓮姐認為朕該怎麼做?」
從圖蓮眼神中,圖韞仿佛又回到了當初決定競爭帝位的日子,不僅也有些情緒高昂起來。
圖蓮眼中閃過一絲厲芒道︰「如果他們肯在陛下規定的範圍內競爭,陛下自可對他們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也為自己多爭取一些時間。但他們若是因此就流露出對陛下的不臣之心,這免稅田奏折就是他們的催命符,也是陛下手中最快的刀。」
沒想到這才是圖蓮真正想說的話,沒想到這才是圖蓮讓易嬴推出免稅田奏折的真正用意。震驚中,圖韞也陷入了沉思。
當然,如果換成易嬴在這時听到圖蓮的話,恐怕立即會從白花花懷中跳出來。
因為圖蓮根本就是將易嬴的「創舉」完全攬入了懷中,甚至是徹底抹殺了易嬴的努力。
但利用與被利用原本就是官場的本質,只是說在自己利用別人的同時,卻又要被別人利用到哪種地步,以及被怎樣利用而已。
與此同時,看著圖韞已開始漸漸接受自己觀點,圖蓮眼中卻突然閃現出一絲異樣光彩。只是這光彩停留的時間並不長,甚至連窗外風鈴都未能從上次搖晃中平息下來就完全逝去了。
沒注意到這抹光彩,圖韞還在兀自思索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