佞 第一卷 《風起》 三百四十八章、最後一道旨意

作者 ︰ 凡十二

西齊國皇帝賈浹為什麼要冷淡左丞相陸中正?因為身為左丞相,陸中正不僅在絕不應該的場合說出了絕不應該說的話,更因為賈浹需要在這時找出一個反面教材,找出一個絕對有震撼力的反面教導。

以警告所有西齊國官員,絕對不能在並入北越國這件事上與自己唱反調。

因為不僅這是西齊國皇室多年的願望,也代表了西齊國皇室及子民終于得以解拖,更是由于北越國朝廷給西齊國皇室的條件實在太好了。

當然,西齊國皇帝賈浹也不會天真地認為這樣的條件會永遠持續下去。

但不管北越國朝廷究竟怎麼想,北越國朝廷能時間來慢慢收回權力,西齊國皇帝賈浹也相信自己的後繼者可以慢慢時間來鞏固這種權力。

倘若自己的後繼者做不到這點,那也已經不是賈浹自己的責任了。

至少西齊國皇帝賈浹已完成了所有先朝皇帝的夙願,也不必再受西齊國將要崩潰的經濟折磨。

因為,在只有賈浹自己才能看到的密折甚至密旨中,里面不僅包括了西齊國賈氏即便由皇帝降為王爺,在其後代不造反的狀況下,依舊可以永遠繼承現在位于西齊國國都內的王爺位置的優渥條件。

並且北越國朝廷雖然說是要收回西齊國國庫,但也許諾收回的西齊國國庫將全部用于在西齊國國內的拓展良田,重振往日被北越國和大梁國侵攻所拖累的經濟之用上。

不求西齊國能幫助北越國朝廷,只求他們能不拖累北越國朝廷就行了。

而這樣的條件對西齊國賈氏來說根本就不成問題。

因為,他們不是沒有振興經濟的方法,而是一直被北越國和大梁國拖累。建了就搶,搶了再建,這才沒法將西齊國經濟真正振興起來。

可現在西齊國並入了北越國,即便軍權是非得交出去不可,但在同樣沒有軍隊拖累下,西齊國皇帝賈浹甚至相信在自己有生之年就可以看到西齊國境內繁榮昌盛起來的情景。

因為沒有了北越國方面的騷擾,現在又等于是北越國直接與大梁國通過現有的西齊國國土接壤。

除非雙方正式開戰,都不會影響到西齊國賈氏以後在西齊國境內的發展。

而在將事情丟給底下朝臣辦理後,回到書房中,賈浹卻又將在殿上被自己刻意冷落的左丞相陸中正召了進來。

「陛下!罪臣該死。」

進入西齊國皇帝賈浹的書房,不等賈浹發話,陸中正就「撲通!」一聲跪下了。

因為,陸中正已經清楚認識到,即便他可因民族節氣拒絕西齊國並入北越國,但從西齊國子民都希望能得到安定生活條件的角度出發,不僅陸中正,任何一個西齊國官員都沒資格只為了自己的個人權力延續而阻撓西齊國並入北越國。

證據就是,在得知北越國朝廷給予西齊國官員的優渥待遇後,朝廷中會來同情陸中正的官員簡直是寥寥無幾。

望了望跪在地上的陸中正,賈浹卻明顯沉思了一會,這才揮揮手道︰「罷了,陸大人你且過來看看這份北越國朝廷予朕的密旨。」

密旨?

雖然不明白賈浹為什麼不問自己的罪,還要給自己看那份沒有在朝廷上公開的密旨,陸中正仍是磕了一個頭道︰「罪臣尊旨。」

說完陸中正就站起身,好像平常一樣走到賈浹案前,拿起那份北越國朝廷給賈浹的密旨就看起來。因為,在賈浹不說原諒還是不原諒自己的狀況下,陸中正都不認為還有什麼情況能比現在更糟糕了。

不過,等到陸中正看完密旨,臉色頓時大變,不知是喜是憂道︰「陛下大喜。」

「怎麼?陸卿還是老樣子。嘴中說著大喜,臉上卻沒有一絲喜意嗎?」

賈浹的話語雖然充滿了試探之意,語氣中卻沒帶一絲責備的味道。

甚至看著賈浹平靜的雙眼,陸中正也不會誤讀賈浹話語中的真正含意,囁嚅著說道︰「陛下恕罪,因為臣實在不知道該怎樣為這樣的密旨驚喜了,這實在是,實在是……」

「實在是條件太過優厚了是不是?」

終于說出了陸中正期待中的話語,賈浹就好像心中卸掉了什麼包袱一樣。

微帶慶幸,但更是極為惶恐,陸中正說道︰「陛下明鑒,難道陛下已看出其中有什麼不妥?」

「不需要朕去看,嚴大人的密折中已將事情說得清清楚楚。」

說完西齊國皇帝賈浹又丟出一份折子,那卻是嚴松年連同密旨一起寫給賈浹的密折。

都已經看過北越國朝廷給賈浹的密旨了,再看一下嚴松年給賈浹的密折,陸中正根本就不會有絲毫猶豫。

不過,同樣是看完密折,陸中正的嘴角卻立即抽動起來道︰「什麼?北越國吞並西齊國,並讓浚王圖浪出境立國,竟然是瞄準大梁國,瞄準建立東林國和大範國那樣的大帝國而去的?」

對于陸中正沒立即看出北越國吞並西齊國的後手,賈浹沒有絲毫意外。

因為不是在北越國朝廷的環境,不是面對那些北越國官員,誰會一下想到那麼遠。

可北越國有能臣,西齊國同樣也有能臣,賈浹現在最感慶幸的就是派遣了嚴松年去往北越國。

因為換一個大臣,可能未必能有嚴松年看得那麼遠。

畢竟嚴松年原本就是負責對外密探工作的,對其他國家的了解遠勝對北越國國內的了解,這才能推演出北越國吞並西齊國的真正目的。

可即便如此,賈浹還是望著陸中正疑問道︰「陸卿覺得有這可能嗎?」

「不是有沒有可能,而是這應該是肯定的了。」

「不然,北越國朝廷怎會給西齊國皇室及朝廷這麼優渥的條件。即便大梁國現在也想通了北越國的大布置,但臣敢保證,大梁國絕對給不了西齊國皇室及朝廷這麼好的條件。」

「這種手筆,堪稱驚天駭俗。」

陸中正雖然因為資料有限,不可能想到那麼多事情。但對于一些已擺在桌面上的事,那卻是不需再去討論,只需認可其合理性就行了。

臉上稍稍有些不是滋味,不是說不高興陸中正沒有什麼新意見,而是不高興自己為了西齊國國民著想,希望將西齊國並入北越國的好事卻被北越國利用成這樣,還有成為第一線戰場的可能,賈浹說道︰「那知道了北越國打算,陸卿還會說拒絕西齊國並入北越國的話嗎?」

「罪臣不敢,因為北越國既然有能設計這種大局的人才存在,那就不是我西齊國所能抗拒的。」

「我們的抗拒最多只能拖延北越國的進攻時間,對大局根本一點改變的余力都沒有。反而還會讓皇室、讓朝廷、讓人民損失慘重。」

「是啊!即便知道這事很危險,可正如嚴大人仍是不得不按照北越國要求將西齊國並入北越國一樣,朕也沒有更好的選擇。」

「如果……」

看到賈浹臉上流出的無可奈何表情,陸中正說道︰「如果我們將事情暗中通知大梁國,陛下又想過其中變化嗎?」

「陸卿說大梁國?」

賈浹卻更是有些郁悶道︰「別說朕沒時間去想,朕現在也不敢去想。陸卿再看看嚴大人在這份密件中是如何形容北越國的易少師吧!」

易少師?

雖然從嚴松年給賈浹的密折中,陸中正已知道正是易嬴「幫助」西齊國並入北越國的,可即便從易嬴寫出《三字經家姓》及推動西齊國並入北越國一事中已看出易嬴的才干,陸中正卻仍是不明白賈浹為什麼還要說不敢去想一想「反抗」北越國的貪婪企圖。

可賈浹既然又拿出一封密件,嚴松年也專門給易嬴寫了一份密件,陸中正也知道自己是非看不可。

不過,等到看完密件中內容,陸中正的眼中卻先是稍稍驚訝一下,然後才極度震驚道︰「什麼?那易少師和大明公主身邊竟都有天英門弟子相輔,而且天英門很可能在此事中的影響極大?嚴大人有把握嗎?」

「如果嚴大人沒把握,他是不會將這事說出來的,而且那易少師身邊有天英門弟子的事,基本在北越國朝廷都已經是人所皆知了。」

「這樣的天英門弟子行事狀況,陸大人以前听說過嗎?」

作為西齊國密探首領,嚴松年與西齊國大臣的實際交往並不多。

可陸中正即便不了解嚴松年,但听到賈浹的說明方式,卻也是一臉啞然。因為,大陸上所有國家雖然都知道自己朝廷中肯定有天英門弟子的影響在活動,但卻根本不能確認究竟誰才是得到天英門弟子輔助的大臣。

哪像易嬴,生怕別人不知道自己有天英門弟子保護,天英門弟子也不怕曝身份一樣。

而由于不知道天英門在此事中的參與程度,賈浹要說不敢去想,卻也不會太意外了。

因此,短暫的疑惑過後,陸中正也知道賈浹不會輕易讓自己知道這些事了,連忙一臉恭謹道︰「不知陛下對微臣有什麼吩咐?」

「陸大人可願到北越國朝廷為官?」

對于陸中正直接轉開話題,賈浹並沒有不快。可賈浹突然說出來的話語卻讓陸中正立即滿臉驚色,甚至有些不知所措道︰「陛下想讓微臣去北越國朝廷為官,可是……」

「難道陸大人不願意?」

盡管心中還沒拿定主意,但听到賈浹的繼續追問,陸中正也知道自己不能再拒絕了,只得說道︰「如果這是陛下命令,微臣萬死不辭。可陛下能告訴微臣,陛下打算讓微臣去北越國朝廷為官,又是想微臣做些什麼嗎?」

「做些什麼?當然是去做官。」

賈浹又很快說道︰「不過不只是為北越國朝廷做官,更要為西齊國子民做官,特別是在北越國即將展開的行動中,盡量保護西齊國子民的安全。因為在西齊國並入北越國後,朕或許還可在國都內繼續保護西齊國子民,但卻已經無法在北越國朝廷中繼續為西齊國子民說話了。」

一邊鄭重其事提出要求,賈浹卻也一臉期待地望向了陸中正。

沒想到這才是西齊國皇帝賈浹對自己的真正要求,沒想到這才是西齊國皇帝賈浹讓自己知道那麼多事的真正原因,陸中正忽然覺得心底一陣抽動,雙眼瞬間濕潤起來,退後半步,跪倒在地道︰「微臣萬死不辭!」

「陸卿果然是朕的肱骨之臣,亦是我西齊國子民之福,快快請起,快快請起。」

眼中同樣有種濕潤感,賈浹卻並沒有繼續坐在案後,而是親自上前雙手扶起了陸中正。

扶起陸中正後,賈浹更說道︰「陸卿,相信朕可再稱朕的時間已經不多了,所以朕希望陸卿能在這里答應朕一件事。」

「陛下請說。」

「那就是陸卿前往北越國朝廷時,朕希望陸卿在選擇隨行人員時不要求他們對陸卿的忠誠,也不要求他們對朕的忠誠,卻一定得要求他們對西齊國子民的忠誠。如果朝廷中沒有合適人選,陸卿就給朕到民間去選。」

「以著寧缺勿濫原則,我們一定要保證以後西齊國到北越國朝廷為官之人,一定都要是真正為西齊國子民著想之人才可以。」

「朕寧可放一百個賢臣去北越國朝廷當差,也不願在此放一個真正的庸官去北越國。」

听到賈浹如此為西齊國子民著想,如此要求自己為西齊國子民著想,陸中正也激動得哽咽道︰「微臣明白,微臣一定不負陛下所托,一定不會讓西齊國子民成為北越國朝廷的犧牲對象。」

「如此甚好,還有那易少師和大明公主,陸卿也萬萬不能小視,更要小心應付才是。」

最後扶了扶陸中正肩膀,賈浹說道︰「特別是那易少師,朕現在都有些無法形容了。」

陸中正雖然貴為西齊國左丞相,年齡卻並不大,只有四十來歲的樣子,本是年富力強的時候,也是因此才一直抱有振興國家之心,並在最初做出了反對將西齊國並入北越國的提議。

可正因為沒受到多少官場惡習侵擾,陸中正才更能體會賈浹的擔心。

抹去眼中濕潤,陸中正說道︰「陛下英明,微臣現在也是越想那易少師就越覺得膽寒。他不但行事手筆極大,更是什麼事情都敢去想、都敢去做。雖然與之交好未必是福,但若與之交惡,那卻絕對是禍。」

「所以,朕準備交你帶二百萬兩銀子去北越國京城。」

賈浹說道︰「一百萬兩銀子用來還嚴大人與易少師的約定。但另一百萬兩卻不能依嚴大人所想,立即作為感謝交給易少師。而是先留在陸卿處,看有需要時,再慢慢用來增進與易少師的交往,想法讓他為我西齊國子民辦事。」

「微臣尊旨,但易少師日後的胃口若是更大呢?」

對于嚴松年將君莫愁的功勞,或者說是責任攬到自己身上的事,陸中正雖然並不知情,可想想易嬴竟然如此貪婪,竟然如此不掩飾自己的貪婪,雖然西齊國皇帝賈浹的安排更好,陸中正卻也不敢說一定能滿足易嬴。

同樣皺了皺眉,賈浹卻不會認為這是陸中正在為自己要好處,不然他也不會挑中陸中正前往北越國朝廷任職。

不過沒想太久,賈浹很快點頭道︰「那還是答應他,只要是為了我西齊國子民,這些錢就絕不能省。不過,不管易少師找我西齊國要多少錢,陸卿你都要將此事讓大明公主知道。或許在整個北越國朝廷中,也就只有大明公主還能控制一下易少師。」

「那微臣又該對大明公主做些什麼嗎?」

不知北越國皇帝圖韞命不久矣,但陸中正也清楚這事不能讓北越國皇帝和朝廷知道,只是對于大明公主,不是嚴松年說的不詳細,而是嚴松年也只知道大明公主勢力大,卻不知該怎麼形容。

「以大明公主現在北越國朝中的勢力,陸卿你去到北越國朝廷為官後,一定要向大明公主攏。」

听到陸中正問起大明公主,賈浹卻也很快說道︰「不過,這個分寸陸卿卻得有所把握,那就是陸卿你可為了西齊國子民成為大明公主心月復,但卻不能成為比易少師更讓大明公主信任的人,至少是不能讓易少師知道陸卿已成為大明公主更信任的人。」

「微臣知道了!」

大明公主信任易嬴嗎?這根本不用懷疑。因為西齊國所以能成功並入北越國,正是易嬴通過大明公主辦成的。只以此事,大明公主對易嬴的信任也無人可以超越。

不過陸中正更清楚,賈浹所以要提醒自己不能讓易嬴知道自己成了大明公主更信任的人,核心用意還是自己不能得罪易嬴。

因為,易嬴可不只僅僅只給大明公主出主意,甚至包括浚王圖浪、育王圖濠,乃至將來的西齊國子民,肯定都是他給出主意的對象。

所以陸中正即便未必能成為大明公主心月復,但也絕對不能成為易嬴的敵人。

不然不需易嬴從正面動手,再好像他這次對付浚王圖浪一樣設個大套子,恐怕陸中正也不得不跳下去。

而對于賈浹叮囑,陸中正自然不敢怠慢。因為他也知道,這或許就是賈浹身為西齊國皇帝給自己下的最後一道旨意了。

而讓一國皇帝將最後一道旨意為其發出的易嬴,卻也不能說不是一個了不起的人物。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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