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承運,皇帝詔曰……,皇弟安定好西齊城事務後,年內往京城述職即可,欽此」
對于北越國欽差的到來,西齊國所有皇室成員及官員原本都充滿著欣喜和期待,可等到欽差將聖旨宣讀完畢,雖然那些沒什麼成就的皇室成員還是一臉喜色,但對于一些有所成就的皇室成員及所有朝廷官員來說,那就談不上任何喜悅了。
因為對他們來說,待遇雖然不變,官職雖然不變,但不能升遷這點就實在太煎熬人了。
雖然他們也知道,在西齊國並入北越國後,西齊國朝廷立即將降格為西齊國衙門,不可能再有丞相、將軍等高品官職供他們升遷之用,但他們卻希望能直接由西齊國的官員序列晉升或是平調到北越國朝廷為官,那也是一種奔頭。
可現在這種奔頭不僅沒了,聖旨中更明言任何西齊國官員想要到北越國朝廷為官,都得經過西齊國朝廷重新考核,並與北越國官員平等競爭才行。這種沒有任何優勢的競爭,還是離鄉背井的競爭,又怎能讓他們高興起來。
而即便是右丞相杜龜那種不用去考慮晉升的官員,哪個官員、大臣又會沒有子息,沒有子息在朝中為官。
雖然不敢說將自己的官職也代代相傳,難道就要他們跟著自己在西齊國養老不成。
所有人中,也就只有原西齊國皇帝賈浹,也就是現西齊王賈浹早了解這一切。等到聖旨宣讀完畢,賈浹就立即磕下頭道︰「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隨著賈浹開始磕頭,那些平日就只知道混吃混喝的原皇室成員也立即跟著一起磕下頭去。因為他們原本在官場上就沒什麼建樹,只要從皇室降為王府後的俸祿、供給不削弱,他們就沒什麼好擔心的。
可如同東王賈垣等原本在朝為官的皇室宗親及眾多朝中大臣,這時卻有些難以平靜了。
不過不平靜歸不平靜,他們卻不能不接旨,畢竟他們不是易嬴。
猶豫了一下,東王賈垣還是跪下謝恩道︰「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由東王賈垣開始,在所有皇室宗親都跪下去後,右丞相杜龜也只得帶著一眾原西齊國大臣跪下謝恩。畢竟他們只是原西齊國朝廷官員,如果原西齊國皇室都已經接旨,他們再不接旨就不僅是反對北越國朝廷,也是反對原西齊國朝廷。
不需北越國朝廷動手,賈浹都可治他們一個叛亂之罪。
而在所有人都領旨謝恩後,禮部尚書鐘厚也終于松了口氣。
因為,這不是鐘厚找什麼人爭取到這個宣旨工作,而是身為禮部尚書,這原本就是鐘厚的工作。只是說在鐘厚正式出發前,他根本沒想到皇上和大明公主竟絲毫不介意是不是派他來西齊國宣旨。
好像根本不在乎鐘厚是不是育王府的人,以及育王府想要在西齊國做些什麼一樣。
當然,鐘厚知道這只是表面現象。
證據就是在鐘厚的上百人宣旨隊伍中,居然摻有整整十名來自宛華宮的蒙面宮女。這些蒙面宮女並不是從皇宮,甚至也不是從京城跟著鐘厚一起出來的,而是在鐘厚離開京城、翻越烏山後才拿著聖旨追上來。
鐘厚雖然也想抗議,但隨著一句「抗旨者死」的話語,在易嬴「抗旨」一事還沒發生前,鐘厚可沒有易嬴那麼大膽。
所以,鐘厚現在不僅是對西齊國朝廷沒人「抗旨」松了口氣,同樣也是對那些蒙面宮女沒有表示要更改旨意松了口氣。
因為北越國皇帝圖韞給西齊國皇室和朝廷的條件即便再優厚,同樣也符合育王府利益。
只要這些西齊國官員想到北越國朝廷為官,作為曾經前來西齊國宣旨的禮部尚書,鐘厚自然可以早一步替育王府進行安排。
只是不知這些蒙面宮女跟來干什麼,一直讓鐘厚有些心懷忌憚。
所以,在所有西齊國皇室宗親及朝中大臣都在西齊國皇宮正殿前跪下接旨後,鐘厚才上前將聖旨交給賈浹道︰「王爺多禮了,王爺今日的義舉,想必永遠會記在西齊城人民心中,記在北越國歷史上。」
「鐘大人謬贊了,為民請命本當是我賈氏的責任,請鐘大人隨本王前去收存國璽、國書。」
嘴中微微有些唏噓,站起身接過聖旨時,賈浹同樣松了口氣。
因為與鐘厚相比,賈浹更擔心在接旨時發生什麼問題。
可現在只要將聖旨接下來,再出什麼事情,那都是國家內部矛盾,再不是什麼兩個國家間的爭端了。
不過,隨著賈浹話語,原本的東王賈垣,現在已是東郡王的賈垣就站起身趨前一步道︰「鐘大人,或許小王不該多事。可現在這些原西齊國大臣如果選擇繼續留在西齊城中任職,他們的官職再升遷的確不該超過一個王府的最高界限。但他們如果選擇前往朝廷為官,朝廷就不能讓他們在同樣品級狀況下平移官職,或者說是晉升官職嗎?」
听到東郡王賈垣提出了眾人都關心的問題,幾乎所有朝廷官員都將雙眼齊刷刷望向了鐘厚。
以任何一座皇宮來說,擁有最大空地面積的無疑就是宮前廣場,因為宮前廣場往往都是皇帝用來閱兵的地方。而如果是在皇宮內,那擁有最大空地面積的肯定是偶爾用來大宴群臣的殿前廣場。
隨著眾多官員黑壓壓地一起全都望向自己,鐘厚心中也微微心悸一下,首次感到自己與皇上的差別。
因為,鐘厚這只是第一次面對群臣將目光投向自己,而好像賈浹這樣的皇上及原皇上,卻是幾乎每日都要面對這樣黑壓壓的目光。
定了定神,鐘厚才說道︰「東郡王客氣了,關于這事,皇上雖然沒說什麼,但大明公主卻曾有一道口諭。」
「口諭,大明公主有何口諭?」
在東郡王賈垣追問下,鐘厚卻仿佛回想一下才說道︰「大明公主說了,除非特例,想要前往朝廷任職的西齊城官員都必須先辭去西齊城官職,舉家搬遷到京城擔任三年的文散官或武散官後才會考慮平職任用,而由于有這三年沉澱,將來的晉升就與其他官員一樣了。」
「……任職三年的文散官、武散官?那麼特例是什麼?還有為什麼是大明公主口諭?大明公主的口諭能在朝廷中算數嗎?」
要說起當官,尤其是到京城為官,有幾人沒做過文散官、武散官的?
可不考慮到了這個年紀還要背井離鄉去北越國京城做上三年的文散官、武散官做考驗,即便身為往日的敵對國家,西齊國也听說過大明公主之名,可比起最近一段時間的大明公主風頭勁出,東郡王賈垣實在不理解一個公主又怎會在北越國朝中擁有這樣大的力量。
听到東郡王賈垣詢問,鐘厚臉上立即堆起笑容道︰「東郡王盡管放心,大明公主的口諭只代表了大明公主個人的意思。本官雖然也不知道大明公主的口諭是否能當真,但包括育王爺在內,朝中還是有許多大臣在關心東郡王及西齊城大臣想為朝廷效力之事。」
「至于說特例什麼……」
停頓一下,鐘厚就打著官腔道︰「不如還是等到本官與西齊王接收完國璽、國書後,本官再找時間與東郡王及眾位大臣細說吧」
「如此甚好,那就有勞鐘大人了。」
什麼是官員?官員就是抓緊一切機會為自己撈好處。
所以一見鐘厚開始打官腔,即便隊伍中的十個蒙面宮女眼中都露出了厭惡目光,但對于東郡王賈垣和這些朝中大臣來說,卻是看得一個個心領神會、心花怒放。
因為,不管大明公主還是鐘厚先前所說的育王爺,恐怕都會為那什麼「特例」費一番心機。
而這所謂的特例,應該就是為這種地方準備的。
因此,在東郡王賈垣相送下,那些朝中官員也開始高聲恭送將要前去接收國璽、國書的鐘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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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越國一貫主張的國策乃是以戰養國,所以自從開國以來,北越國就未曾真正吞並過其他國家。
所以沒有先例,也是為了保護西齊國國璽、國書等貴重物品安全,自然不可能在宣讀聖旨這種公開場合進行授受。而即便換成現代社會,一些重要物品的交接同樣不會在公眾場合進行,只會以一些仿制品來作為替代,例如經常在一些活動中看到的支票獎勵就是如此。
因此隨著西齊王賈浹和東郡王賈垣往宮殿內走去,鐘厚心中就好像樂開了花一樣。
因為,只要鐘厚能幫育王府拿到西齊國的國璽、國書等物,育王爺將來對西齊王及西齊城、西齊府就有了確定的話語權。甚至鐘厚只要再多努力一下,說不定就能促成西齊王投效育王爺,為育王府立下大功。
而作為交接國璽、國書的地方,當然也就是在群臣正在守候的西齊國朝議正殿中。
雖然這只是一殿之隔,但也是為了預防什麼大臣萬一臨時想不開的舉措。
不然再出一次陸中正的事件,誰都受不了。
而在進入大殿後,雖然走在前面的鐘厚和西齊王賈浹是沒有注意,可留意到十個蒙面宮女居然也一起跟了進來,並不像其他鐘厚的隨行官員、侍衛都留在宮殿外等候時,東郡王賈垣還是疑問一下道︰「鐘大人,你這幾個宮女是怎麼回事,為什麼都是蒙著面?」
宮女?
鐘厚可沒想到幾個宮女也會跟進大殿,回頭一看,雙臉立即沉下來道︰「你們怎麼也進來了?還不退出去。」
由于無法把握這些蒙面宮女的真正身份,鐘厚一路上都是很克制。可由于蒙面宮女在先前鐘厚宣旨時都沒有多說什麼,鐘厚同樣不認為她們有資格在此時多此一舉。
不過,與往日在路上沒怎麼抗拒過鐘厚的命令不同,在鐘厚訓斥出聲時,一名蒙面宮女卻從腰間掏出一份聖旨道︰「鐘厚接旨。」
「……微,微臣接旨。」
沒想到蒙面宮女手中還有聖旨,不僅鐘厚,甚至西齊王賈浹和東郡王賈垣臉上也是一驚。
想到蒙面宮女為什麼在這時拿出聖旨,鐘厚心中就暗道一聲不好,卻又不好當著西齊王賈浹和東郡王賈垣面前抗旨,只得跪了下去。
而聖旨即便不是給自己的,在聖旨面前,西齊王賈浹和東郡王賈垣也只得跟在鐘厚後面一起跪下去。
見到三人跪倒,一些在宮殿中留守的西齊國太監、侍衛也連忙全都跪了下來。
然後展開聖旨,蒙面宮女就念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斯西齊王接旨謝恩後,原西齊國的國璽、國書、國器等物都交由手持聖旨的宛華宮侍應帶回,其他人等嚴禁沾手,違者格殺勿論,欽此。」
「嘶」
聖旨內容雖然不長,但什麼聖旨中才會出現「格殺勿論」四字?那只有對某人懷有疑忌的聖旨中才會出現這種少見詞匯。
何況這聖旨還是專門說給鐘厚听的。
因此突然听到「格殺勿論」四字,不僅鐘厚的雙臉「唰」一下變得慘白,西齊王賈浹和東郡王賈垣都一臉詫異地望了望鐘厚。
然後不等鐘厚回話,蒙面宮女又從懷中掏出一封信件道︰「西齊王,此乃大明公主殿下予王爺的密信,王爺可自行觀看便知。」
「微臣謝恩。」
東郡王賈垣或許不知道大明公主在西齊國並入北越國一事中的作用,但有嚴松年的密信在先,西齊王賈浹卻一清二楚。想起先前鐘厚在提起大明公主口諭時的態度,以及鐘厚嘴中提到的育王爺,賈浹就知道他未必是與大明公主一路。
因此也不去看鐘厚,西齊王賈浹就站起身接過了大明公主的密信。
而不知道事情為什麼會變成這樣,雖然蒙面宮女並沒說讓自己一起觀看密信,但因為自己在西齊城中的地位,東郡王賈垣也順勢抬腳想要跟著一起看看密信中到底寫的是什麼。
不過,沒等東郡王賈垣真正站起,突然他就感到雙腿一重,不僅「撲通」一聲重新跪了下去,身上也一下感到陰寒無比。
身為皇室宗親,或許練武的天分各有高低,但一是為了強身健體,二是為了自保,沒人不會練武。
所以瞬間,東郡王賈垣就知道這是有人在用功力硬壓自己屈服。
沒想到皇宮中混進了這樣的高手,東郡王賈垣頓時一臉大驚。
可沒等東郡王賈垣高呼出聲,先前宣讀聖旨的蒙面宮女就說道︰「你們想要站起來可以,但那封密信乃是大明公主寫給西齊王一人的,你們可不要有什麼輕言妄想。」
輕言妄想?
不說什麼妄想不妄想,隨著蒙面宮女話音落下,跟著身上壓力消失,東郡王賈垣立即滿臉震驚地望向了說話的蒙面宮女。
因為不用懷疑,東郡王賈垣就知道先前施展功力強壓自己跪下的乃是說話的蒙面宮女。
而一直都在懷疑這些蒙面宮女身份,鐘厚更是心驚膽顫地抬頭道︰「難道你們都是天英門弟子?天英門不是從不插手朝政嗎?」
「我們什麼時候插手朝政了?或者說,鐘大人連北越國皇上和大明公主的命令都不想遵循?」
面對蒙面宮女冷言冷語,鐘厚立即啞口無言。
抬頭看了看了同樣滿臉震驚的東郡王賈垣,西齊王才一邊低頭繼續看大明公主密信,一邊說道︰「王弟莫要著急,這次西齊國並入北越國一事的內情相當復雜。等到事情真正定下來,愚兄再對王弟一一細說。」
「臣弟明白了。」
不是明白,而是不得不明白。身在朝中,東郡王賈垣又怎可能不知道天英門的傳聞。
但知道歸知道,這不僅是東郡王賈垣第一次親眼見到天英門弟子、親身感受到天英門弟子的功力威壓,同樣也為天英門弟子能在北越國的朝廷事務中公然現身感到震驚。
畢竟如同鐘厚說的一樣,以往天英門的傳說雖然一直存在各國朝廷中,但卻從沒有得到證實過。
可從鐘厚反應及蒙面宮女的回應中,東郡王賈垣就知道天英門在北越國朝廷的存在並不是個秘密。
這到底是傳說有誤?還是天英門在北越國有什麼不同?東郡王賈垣就有些百思不得其解。
而即便被蒙面宮女頂回來,鐘厚卻又有些兀自堅持道︰「辯解,你們這就是辯解以往天英門不僅從不會在朝中公然出現,即便是在易少師身邊,她們也沒有為易少師公開干涉過朝廷公務,你們這分別是……」
「唰」
不是說鐘厚說的有理還是沒理,而是不等鐘厚繼續說下去,蒙面宮女右手一揮,不知從什麼地方就掏出了一柄短劍。
然後劍光過處,鐘厚頭上的羽冠就「啪」一聲斷成了兩截,掉落在地上。
隨著羽冠落地,蒙面宮女更是冷冷道︰「鐘大人,你當吾真不敢殺你嗎?別忘了聖旨上可有「格殺勿論」四字,雖然吾得到命令只是替大明公主取回西齊國的國璽、國書和國器,但可不等于我們天英門又允許誰來說三道四。」
「有本事你就將今日之事扯出去試試,看你能不能活著看到明日的太陽。」
「嘶」
听完蒙面宮女話語,鐘厚和東郡王賈垣又是在嘴中同抽了口冷氣。
因為,不說蒙面宮女還有聖旨在身,即便蒙面宮女沒有聖旨,如果她真將鐘厚給殺了,照樣沒人知道天英門曾干涉朝政之事。
為這事死值不值得?不用多想,鐘厚立即老老實實將頭低下了。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