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七十六章、兩國交戰，不斬來使
作為天英門弟子，喬姐、小瑤的最大優勢在什麼地方？那就是不管整支少師府隊伍發生任何風吹草動，她們都能「听」得明明白白。
不過，不僅對于幾名女人，甚至對于穆勤與萬豪的交談，喬姐都沒多大興趣。
因為與穆延、余容和萬大戶相比，乃至是與遠在京城的易嬴、大明公主相比，穆延和萬豪都更像紙上談兵一樣。
可縱使如此，喬姐還是在第二天一早就讓焦杰將萬豪幾人帶到了自己面前。
當然，因為關心的緣故，不僅是萬豪幾人，包括穆勤和柳如絮，甚至蓮青幾人也都一起跟著跑來了。因為這事即便看起來與她們無關，但只要喬姐沒說不可以，誰都不會輕易放棄參與此類事情的機會。
「喬女俠，學生給您和少師大人見禮了。」
知道喬姐乃是易嬴的妾室，萬豪也絲毫不敢在喬姐面前有任何怠慢。可看看喬姐，再想想易嬴的老朽模樣，周謹和萬昌、鮑英卻實在有些難以想像雙方為什麼會走在一起，尤其喬姐為什麼會接受易嬴。
不知周謹幾人在想什麼，喬姐卻對萬豪的態度相當滿意道︰「萬公子客氣了，想必萬公子昨夜也休息得很好吧」
「有勞喬女俠關心，學生休息得很好。」
「這就好，那不知萬公子今日有什麼話要對妾身和少師府說嗎？」
雖然這不能說這是一次正式會談，但由于喬姐要求，眾人卻並沒縮在馬車內或營帳中交談。
而是由幕布圍繞，特意在溫泉地附近的山頭上圍出了一塊相當大的空地。由于幕布是從山頭下側圍起，眾人卻是席地坐在山頭頂端，因此對于山下的事情不僅一覽無余，幕布後面也沒有任何可以遮擋視線的地方。
更確切的說，幕布好像只是為了區隔不讓人靠近山頭而已。
這樣的幕布也就只能在軍中找到，不知余容怎麼就交給了喬姐。
而隨著喬姐發問，盤坐在草地上萬豪就將身體往下一伏道︰「學生不敢，學生只想詢問一下喬女俠和少師府，萬家莊究竟該何去何從。」
「相信以少師大人的睿智，應該已經想到了這點吧」
想到了這點？
老爺憑什麼要管你們萬家莊的事？
雖然喬姐在心中嘟噥了一句，但不是為了自己、不是為了天英門，而是為了少師府和易嬴，喬姐也知道自己不能說什麼都不清楚。所以沒考慮多久，喬姐就說道︰「我家老爺雖然對萬家莊的事情沒說什麼，但也知道萬家莊將來必將與余大人合流。」
「至于說萬家莊的將來何去何從，怎麼都得等到大世子的事情解決再說吧」
「畢竟大世子雖然的確是因為我家老爺的建議才來到申州，但我家老爺可無法預料大世子和萬家莊的後續舉動。」
「這個，學生明白了。」
喬姐這算在敷衍萬豪嗎？雖然喬姐什麼都沒說，但也等于什麼都說了。那就是不管易嬴再有怎樣的打算，萬家莊當前的選擇都不多。如果萬家莊現在就想獨立對抗育王府，那也不是少師府能決定的事。
所以想了想，萬豪就繼續說道︰「那不知喬女俠可否再給學生和萬家莊一些指點？」
「指點？听說過兩國交戰，不斬來使嗎？」
兩國交戰，不斬來使？
突然听到這話，眾人都驚訝了一下。
因為，除了鐵三外，眾人雖然都沒參加過任何戰事，但不說什麼兩國交戰，即便兩軍交戰，不斬來使也是常識。
而鐵三又為什麼也會在此？
因為，鐵三在沒有穆勤邀請下，固然不好在昨夜參與穆勤與萬豪的商談。但當鐵三指揮士兵給山頭扯上帷幕時，由于鐵三順嘴向喬姐問了一句，自然也被喬姐無可無不可的通融上了山頭。
當然，這不是鐵三只能向喬姐做出請求，而是隨著少師府隊伍一起起程後，鐵三很快就發現整支隊伍中自己可以依靠的並沒有幾個人。
不說孟薇兒、穆勤雖然都是焦玉要求的保護目標，但鐵三不僅沒有向她們請求什麼事情的習慣，兩人在少師府隊伍中的地位也極為有限。
所以從隊伍一出發開始，鐵三就自動將隊伍的真正主導權交到了喬姐身上，這不是說鐵三就沒想過要奪得隊伍的主導權抓在手中，而是他將隊伍主導權抓在了手中又能怎樣？等到去到京城，鐵三還不是得听少師府安排？
何況想起喬姐、小瑤當初的百人斬、十人斬，鐵三也不敢在喬姐面前造次。
而在听到喬姐詢問時，萬豪雖然遲疑了一下，但仍是說道︰「喬女俠說兩國交戰，不斬來使嗎？學生當然知道，可這又有什麼不同嗎？」
「當然，別人或許得遵循兩國交戰、不斬來使的原則，但萬家莊卻未必需要遵循這原則。假如萬家莊能斬了育王圖濠或芫州指揮使龔轂，那萬家莊打起仗來還會費勁嗎？」
斬了育王圖濠或芫州指揮使龔轂？
突然听到這話，眾人都睜大了雙眼，甚至穆勤也有些滿臉難看地望了望喬姐。
因為，穆勤即便現在還不是個軍人，但身為軍人，誰又不知道「兩國交戰，不斬來使」的事情，因為這可是關系到所有軍人生存能力的基本準則。一旦誰違反了「兩國交戰，不斬來使」的原則，那這支軍隊也就沒有了任何信義，誰遇上都會全力消滅他們。
可穆勤的想法卻不等于萬豪的想法，軍人的想法更不等于文人的想法。
由于在萬大戶造反前，萬豪一直都是以出朝為官為目標，所以心中想的一直都是如何在朝中力爭上進的事。
而所謂「兩國交戰，不斬來使」或許對軍人來說很重要，對文官而言卻不值一提。因為官員想在官場上晉升靠的是什麼？靠的就是踩著別人肩頭往上爬，如果處處都講求信義，追求信諾，這樣的官員絕對做不長久。
因此猶豫一下，萬豪雖然知道不好大聲肯定這事，但也只是略做遲疑道︰「這有可能嗎？」
「這怎麼不可能」
看到萬豪動心，喬姐頓時樂起來。
因為，萬大戶的造反雖然足以加重北越國亂局，為大明公主成為女皇上創造更好的條件。但由于萬大戶所圖的乃是北越國國土，怎麼都不可能與大明公主及天英門和平相處。
所以雙方既然遲早都要走入對立，喬姐自然不稀罕教導萬豪一些錯誤的方法。
而至于說萬豪能不能理解，最後有沒有可能這樣去做，那就不是喬姐需要負責的了。
所以，喬姐很快又一臉滿意道︰「妾身听說萬家莊的地勢非常險要，只有一條羊腸小道可供通行。或許在一開始，無論育王圖濠或是龔轂都必須先進攻一番再說，但進攻不成，雙方總是要坐下來談判的。」
「或許萬家莊想要指定育王圖濠參與談判是很困難，但要指定龔轂才有資格參與談判卻應該不難。」
「而即便萬家莊不好真的斬了龔轂，但找個理由將龔轂困住卻很容易吧等到龔轂被困萬家莊，育王圖濠就要進退維谷了。」
找個理由將龔轂困住？
雖然非常不贊成喬姐意圖破壞「兩國交戰，不斬來使」這一準則的建議，但隨著喬姐輕輕將話題一轉，鐵三也不禁在旁邊點了點頭。
因為，身為軍人，鐵三非常清楚一軍主帥對于一支軍隊而言的重要性。如龔轂真失陷在萬家莊，或許那十二萬蕁州軍不會輕易受影響，但八萬芫州軍肯定會天下大亂。
而作為軍中主帥，一般人又或許不會讓龔轂去為了大世子圖仂而與萬大戶談判。
但不說龔轂原本就是大世子圖仂的二舅，為了育王府的王位，他就必須，也非得將大世子圖仂救出來。可龔轂即使是八萬芫州軍主帥，但他卻不是育王府二十萬大軍的主帥。有人數更多的十二萬蕁州軍做依仗，誰又能說龔轂不可作為談判的使者。
因此稍一猶豫，知道萬家莊想要與盂州軍合作抗敵，鐵三就望向萬豪說道︰「萬公子，萬家莊能否將八萬芫州軍拖入必須談判的局面。」
「鐵將軍也認為此事可成？」
為提高鐵三一行前往京城少師府的身份，雖然不算戰時提拔，依照盂州軍參事轉軍職的傳統，余容也給了鐵三一個偏將的官職。
因此听到萬豪詢問，鐵三就點點頭道︰「軍中不可一日無主，如果萬家莊真能將龔轂扣下來，即便育王府可將芫州軍交給蕁州主帥去統管，八萬芫州軍的戰力至少都要下降四成。」
「下降四成嗎？但育王府如果將芫州軍交給芫州軍的下屬去統管呢？」
「交給下屬去統管？這種領陣換帥的事情，誰又能得到育王圖濠的信任，誰又能得到芫州軍將領的真正信任，而且他們如果不能盡快救出龔轂，隨著時間的拖延，甚至芫州軍還有潰不成軍的可能。」
潰不成軍？
知道鐵三原本就是盂州軍將領，不是說信不信任鐵三，原本在听到萬家莊抓住龔轂後，芫州軍的戰力就會下降四成的事就已經讓萬豪很是激動了，但對方最後如果真的潰不成軍，萬豪簡直不用懷疑自己父親會怎樣選擇。
而即便不是作為使者將龔轂扣在萬家莊中，以包三娘的本事，萬豪也絕對相信她有抓住龔轂的機會。
所以想到這里，萬豪第一次覺得自己找喬姐真是找對了。
對于萬豪的此次來訪，喬姐根本就沒放在心上，所以也不在乎他是否會損失什麼，又是否會獲益什麼。
因此看到萬豪被自己糊弄得差不多了，喬姐也果斷下了逐客令。
因為再說下去，不說喬姐肚里還有沒有料的問題，喬姐也生怕自己露出更多破綻。畢竟天英門弟子雖然都會接受有關政治事務的教導，喬姐本身對這事卻不大在行。
然後看著萬豪幾人離開，喬姐就說道︰「鐵三，傳令下去，我們先在溫泉地休息一天再走。順道你再放出一支探哨，讓他們走在我們前面至少一天路程，以防萬一。」
「末將遵命。」
听到喬姐命令，鐵三沒有任何意見，領命一聲就率先走下了山頭。
因為與在盂州境內不同，鐵三雖然帶有八百騎盂州軍來護送少師府隊伍，但由于少師府隊伍中攜帶了上百萬兩銀子，誰也不能保證盂州範圍外不會有人因此來打劫少師府隊伍。
然後探馬領先一天路程或許只是喬姐的要求，鐵三卻已打算讓探馬領先兩天路程了。
畢竟有育王圖濠在藤尾山的先例，鐵三可不敢有絲毫大意。
然後等鐵三離開後，穆勤卻仍有些不甘心道︰「喬女俠，為什麼你要讓萬家莊破壞「兩國交戰，不斬來使」的信義，即便他們只是將龔將軍扣留，這仍有些違反軍中道義吧」
「違反就違反，那又不是少師府違反，而是萬家莊違反，與少師府又有什麼關系。好像老爺逼萬大戶造反一樣，如果萬大戶不是本就有造反之心，老爺又能逼迫他成功嗎？」
「何況你以為萬大戶是什麼？他假如真敢扣下龔轂，就一定會給自己找到充足理由。」
「就是，小勤你還是不要再擔心了。」
知道穆勤年齡還小，還沒有失去足夠的純真，雖然不好說促進穆勤長大是不是個好念頭，但作為建議穆勤到少師府做質子的始作俑者，柳如絮卻不想穆勤以後依舊保持純真，尤其是在少師府面前保持純真。
緊接著柳如絮話語，蓮青也嫣然一笑道︰「柳姐姐說的沒錯，雖然穆公子以軍人身份來考慮這事的確應該遵循「兩國交戰，不斬來使」的信義，可關于申、盂兩州的形式，我們卻不得不先重視一下政治上的效果。」
「畢竟申、盂州兩州的戰事是從哪里來，這可不是北越國將士為了朝廷、為了國家而去開闢疆土，全都是因為國內的利益紛爭所致。」
國內的利益紛爭所致？
听到這話，穆勤也不禁點了點頭。
因為，育王圖濠為什麼要進攻申、盂兩州？不是為救出大世子圖仂，而是為抓住太子母親，要挾太子圖煬來獲得皇位。而不管太子母親還是太子圖煬，同樣都是穆勤的母親和弟弟。
穆勤可以同情其他人，卻又怎能去同情育王圖濠。
甚至于，只要有一絲機會，穆勤都應該幫助太子母親和太子圖煬著想才是，哪用去管什麼信義不信義的蠢事。
因為若是太子母親和太子圖煬失勢，好像育王圖濠都不會輕易放過穆延一樣，他們又怎會輕易放過穆勤。
因此同情敵人，簡直就是愚不可及。
想到這里，穆勤就向蓮青微微一拜道︰「蓮青姑娘，多謝你指點，學生明白了。」
「穆公子客氣了，蓮青愧不敢當。」
隨著穆勤向自己拜禮，蓮青也是在草地上展顏一福。
抬臉看到蓮青展開的笑顏，即便其他人沒有太多感覺，穆勤的心髒卻一下「崩崩」跳起來。
因為，與以往穆勤的目光都只流連在柳如絮身上不同，第一次真正注意到蓮青，穆延才發現蓮青竟是一個絕不遜色于柳如絮的女子。
而在離開溫泉地後，萬豪等人就開始繼續往盂州城的方向趕去。
只是萬豪等人的速度不僅慢得好像步行一樣，萬豪的眉頭也是一陣緊鎖，好一會拿不定主意道︰「昌說，你說喬女俠為什麼要幫我們出這樣的主意，還故意說什麼「兩國交戰，不斬來使」的問題。」
听到萬豪的疑問方式，萬昌就知道他不是在考慮要不要實施喬姐的建議，而是在考慮喬姐為什麼要出這種建議了。
猶豫了一下，萬昌並沒有隱瞞道︰「以少師府的身份來說，首先他們不必在意提出這種意見，但至于喬女俠為什麼要以「兩國交戰，不斬來使」的方式來提出這個建議，或許里面就真有什麼問題吧」
真有什麼問題？
雖然萬昌明顯也不知道里面究竟有什麼問題，但隨著萬昌做出與自己同樣的疑問，萬豪也越發肯定自己的判斷了。
因為，即使不說什麼「兩國交戰，不斬來使」的蠢話，喬姐也完全可建議萬家莊應該找機會扣住龔轂，例如當育王府為了大世子圖仂之事前來談判時等等。不然以大世子圖仂身份的重要性，萬豪可不相信龔轂的芫州軍真敢不宣而戰。
也就是說，在雙方交戰前，萬家莊嚴格來說就已經有機會抓住龔轂了。
而即便不考慮這點，以抓住龔轂為前提，喬姐也根本沒必要提什麼「兩國交戰，不斬來使」的多余話語。
因為，別說在除掉大世子圖仂前，萬家莊根本不可能先除掉龔轂，想到喬姐在自己面前反復強調「兩國交戰，不斬來使」的話，萬豪總覺得喬姐好像是在故意向自己暗示什麼一樣。
但盡管里面似乎的確有什麼暗示，萬豪卻知道萬家莊絕對不可能無視喬姐的建議。
因為若是以削弱芫州軍、削弱育王府部隊的軍力為目標，萬家莊根本就不可能放棄抓捕龔轂的提議。
至于為什麼只抓捕龔轂卻不考慮直接抓捕育王圖濠？
因為抓捕龔轂若是就能滿足萬家莊的需要，萬家莊何必還要去幫朝廷做嫁衣，抓住了育王圖濠卻放掉了育王府軍隊，這可不是萬家莊追求的結果。
因此，一邊考慮著里面的相應事情，萬豪也不急著趕去盂州城了。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