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藍勾唇一笑,桃紅色的絲帶飛舞,似一只蝴蝶,慢慢地張開了流光溢彩的翅膀。
簫聲所獨有的清幽沉郁的特點,給這支本就哀怨婉轉的曲目更添了幾分纏綿悱惻,悠揚而扣人心弦,只初始輕柔的一段,便緊緊地扣住他們的血脈,仿佛連血液在如此清揚而淒婉的樂聲中,都變得小心翼翼,幾欲停滯冷卻。
女子輕柔而多情的舞姿在樂符流淌間乍現,輕盈優美,飄逸若仙。
寬闊的綾帶悠然地紛飛,在漫天白雪之中,仿佛翻滾的桃紅色風暴,輕緩綿延,繚繞著曼妙的身姿開合遮掩。忽卷忽舒,似撥開雲霧見青天的雲彩飄動,似層層花瓣緊裹蕊的花苞綻放,似飛流直下三千尺的瀑布傾瀉,似亂山深處水縈回的清溪流淌。
倏而,簫聲漸急,仿佛一葉扁舟于湍急的江水之中飄搖,听得眾人不由心里一揪。
桃紅色衣衫的女子振臂一甩,兩條絲帶飛速地向兩邊掠去,似囚鳥掙破牢籠,振翅欲飛。
一個極大幅度的空中翻轉,足尖一挑,架上一只狼毫躍起,滾動幾圈後穩穩地落于女子手中。素手流連,裙裾飄飛,彩帶在空中連成巨大的籠欄,將那襲桃紅色的衣衫籠罩其中。
細長的毛筆在手,仿佛無風自舞,在素白的屏風上留下一連串濃烈的墨彩。而她的舞步未歇,身姿軟如雲絮,手臂柔若無骨,時而抬腕低眉,時而輕舒雲手。連續的側腰翩旋,絲帶繞動,仿佛巨大的桃紅色漩渦。
青絲翻飛,身姿如燕,急速的翻騰仿若欲想掙破旋轉的生命輪盤,卻始終在那瀲灩的圓圈前掙扎。筆走游龍繪丹青,黑色的線條在屏風之上綿延,疾勁似雜亂無章。
伴隨著漸漸渾厚而沉重的簫聲,一抹桃紅劃過一道蜿蜒的弧度,毛筆飛竄回筆架之上,雙臂幾圈繞轉之後,兩條彩帶似藤蔓纏于另兩根筆端,回撤之後,落于雙手。
妙手扶藤葉,足下生蓮花。
一對青竹在手,仿若被賦予生命,在大片濃重的墨色之中游走,將點點細而綿延的痕跡停留在白色的空隙之中。
又是幾次不同的翩旋,桃紅色流動,而那一排青色瓖嵌的墨黑亦在空中飛躍,似飛刀流竄,似鯉躍龍門,在那一方屏風上雁過留痕。
簫聲在一次急速的跳躍之後,又緩了下來,變得輕柔而無力,似力竭的蝴蝶欲追尋那片美麗的花田,卻無奈不得不獨自駐足停留的心酸,長長地回響于天際。
而女子紛飛的舞姿此刻也漸漸歸于寧靜,翻滾的絲帶一如那簫聲,帶給人想掙扎逃離卻力不從心的蒼茫臆想。
最後一支細長的筆篆轉動,輕輕地在屏風上劃過又回于台架,繼而淒婉的簫聲漸息,那襲桃紅悠然翩旋,包裹成巨大的蠶蛹,在台中長久地佇立。
簫聲落,舞姿罷。
整個樓內陷入死一般的寂靜。
人群似乎還沉浸于簫聲與舞姿所帶來的感官沖擊之中,久久地忘記了去反應,他們以呆愣石化的姿態,以震驚與不敢置信交織成的復雜表情無聲地靜默,那是一種從內心深處對極致美的深深折服。
魚兒興奮而激動地望著場中央的那抹淡藍,她家小姐太厲害了,太美了!跟風公子配合得簡直出神入化,她已經不知該如何來形容了。
她整理了略有些凌亂的發絲,回眸,看到風冥澈靜靜地垂下琉璃碧簫,清澈幽深的霧眸平靜而柔和地望著她。
倏而,她露出幾許由衷的笑意,霎時牡丹花開,滿城斑斕。而絕美瘦削的男子,亦在雪色簾幕的遮掩下,薄唇微揚,一笑傾城。
這一刻,仿佛世間萬物盡喪,百色凋零,只剩這一對相視而笑的男女,為方才那一段天衣無縫的配合無聲互勉。
有時,一個動作,一句話,便是一段歷史。
而多年之後,當有人回頭再看,才發現原來眼神交織的那一個瞬間,就已經定格成了永恆,只是那時,卻不懂得珍藏。
雨馨轉頭望了望四周,瞧見百合帶著幾分迷惘與驚詫的臉龐。
「百合姑娘。」她遠遠地喊了一聲,看到百合略帶幾分驚慌地下意識捏緊了衣袖。
「不知百合姑娘對小女子編的這支舞有何見教?」
百合心中一緊,頗為用力地咬住了唇。當反應過來的眾人帶著看戲的眼神望向她,那一刻,她感覺無比的羞辱!她死死地望著那襲笑得飄渺的淡藍,水袖下的手指卻已是緊握成拳,尖細的指甲深深地嵌進了手掌之中,一雙漆黑如珠的眼楮里隱隱地染上幾分恨意。
而當眼角的余光掠及一旁的屏風,已有淺淺咬痕的唇瓣卻輕然地滑了出來,她略一皺眉,起身走至雨馨身旁,故作沉思地打量了幾下屏風,抬頭問道︰「恕百合愚笨,不知這位姑娘畫的是何物?」
眾人這才將視線落于那方屏風之上,卻見一大片墨色蔓延,似雜亂無章的信筆涂鴉,根本看不出那畫的是什麼,或者說,那根本不能稱得上是一幅畫。
「姑娘的舞姿當真是曼妙無比。」百合譏誚地一笑,「只是這畫……」
風冥澈听到這里,亦是忍不住走至屏風前打量,卻見果真如百合所說,不禁將擔憂的神色投向了雨馨,而當事人卻是無所謂地砸吧砸吧嘴,一副無聊的樣子。
只見她端來一碗水,噴到了畫上。突然間,離奇的事發生了!
只見那幅原本亂七八糟的屏風上,濃墨漸漸地化了開,仿佛山嵐盡散,顯露出崇山峻嶺的模樣,如此不可思議。
墨彩變淡後,用來勾勒輪廓的線條卻異常地凸現了出來,流暢地蜿蜒在屏風上。墨漬顫動,原本模糊的地方幾次變幻之後定格在了線條之中,整個畫面仿佛含苞待放的花朵,在一次雨露甘霖的洗禮之後,瞬間綻放。
只見屏風上,萬物凋零,蕭條瑟索,而牆角的一株梅花卻傲然開放,斂盡芳華。
「怎麼樣各位,現在可看得分明了?」雨馨抱著手臂似笑非笑地望著屏風前的眾人,「小女子的這幅《傲梅圖》還說得過去吧?」
一雙雙瞪大的眼中已經不僅僅是震驚了,放眼天下,試問有幾人能畫出這樣的畫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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