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邊家鄉的風俗講究︰送行的餃子,迎客的面。
家里突然來了個小貴客,巧娘自是要想辦法好好招待他。家里的粗茶淡飯貴客肯定吃不慣,蕙娘安排梅子在家里陪著小貴客,要強子去捉一只老母雞宰了,自己尋去了鐵牛家,找鐵牛媳婦問他家是不是還有山里摘的菌子。
村子看見馬車都是件稀罕事,何況剛剛村里突然駛進了三輛少見的馬車。早就吸引了不少村民出門看熱鬧,停在張家時,更是有不少看熱鬧的村民遠遠的圍著看著。
鐵牛媳婦也是剛剛圍觀那個盛況的人之一,她一邊給巧娘拿出家里的藏貨,一邊問著巧娘道︰「你家那個,是發財了吧,還有來你們家的是個啥人啊。那個動靜,那個氣派。嘖嘖,那比城里的大老爺還風光啊。「
「哪里啊,咱家什麼情況嫂子還不清楚嗎,具體啥情況咱也不清楚,只曉得那個是省城來的咧,是大戶人家的大少爺,強子說要在咱家住上一段時間呢。」巧娘說道︰「今天謝謝你了,不跟你說了,家里還有事情要忙呢,有空咱再聊。」
巧娘回去時強子已經將雞殺好了,她要強子也進去陪著小客人,自己忙洗淨菌子泡開,將母雞跟菌子一起炖在灶上,又舀出白面和面。
這個時候梅子已經到了菜地了,她不才願意陪著這個大少爺,現在才是四月,趕得及的話,辣椒跟西紅柿還能種上一撥,她忙著尋出那兩包種子,拿出自己的專用小工具,把菜地那邊的野菜都鋤了出來,又把種子都種進去,給澆上水,又拿麥秸稈給蓋著,早種一天早一天收獲不是。
留著強子在屋內陪著周大少爺,他怕周大少爺無聊,在那里拼命的找著話題跟他聊著。
「周哥兒,您累了不,要不要休息一下先」……
「你看,咱家住的可比不上您家的屋子,您是不是有些不習慣啊」……
「咱村里還是有些地方還能入眼的,趕明兒我要我家秀慶帶你去逛逛」……
好吧,其實是強子的獨角戲,不管他說什麼,周大少爺就是采取非暴力不合作的態度,也不回答,就這麼在屋里安靜的坐著。強子本來就不是那種會說話的,現在更是尷尬,說吧,周大少爺不理他,不說話吧,這屋里里安靜得難堪,總不能一大一小都干坐著吧。
正在這個時候,秀慶回來了,強子如同大赦,他忙說道︰「慶兒,這個是省城來的周哥兒,他會在我們家住上一段時日,你陪他熟悉熟悉我們這邊的情況,爹去看看你母親那邊看看有什麼需要幫忙的,說完,強子飛速奔出屋子。
秀慶剛進門,還沒有反應過來,就看著他爹逃一樣的跑了出去。秀慶看著家里新來小客人,本著農村孩子熱情的待客之道。他主動招呼道︰「你好,我叫張秀慶,你叫什麼啊。」
周彥煜抬頭看了秀慶一眼,眼前這個孩子看起來年紀比他還小一些,長得跟那個臭丫頭有五分相似,特別是那眉眼最是相像,就是膚色有些黑,正笑眯眯的看著他,他不自覺的回答道︰「我叫周彥煜,我家在省城。」
「省城啊,省城離這里很遠吧,那邊是什麼樣子啊?」秀慶本就生著一雙大眼楮,現在正好奇的望著周大少爺。
周大少爺說道︰「省城離這里可遠了,坐馬車都走了兩天呢,省城可繁華了,什麼都有……」
強子出門後就躲在了角落里,听見里面兩個小孩的一問一答,暗自舒了口氣,好了,願意說話就好了。他轉去廚房,看巧娘有什麼可以幫忙的去了。
巧娘笑著說︰「我這里沒有什麼要做的,你去看看你家丫頭吧,她剛剛可是拿著自己的小桶子小鋤頭出去了。」
當雞湯熬好了,巧娘又炒了個豆角。這散養的老母雞就是油水多,巧娘專門挑了菌子炖雞湯里面的那些多肉的雞塊,還有雞腿,放到碗里給周大少爺,又舀了大半碗濃濃的雞湯,還特意給多舀了些黃澄澄的雞油。等面煮好了,放面進去。一碗香噴噴的雞湯面就成了。
晚飯上桌了,周大少爺看著自己面前那碗面,黑乎乎的碗,碗里的那碗面上面浮著一層厚厚的油,還有那大塊大塊白乎乎的雞肉。在周府,一向都是食不厭精膾不厭細的,大廚房有四個大廚,他還有個小廚房,做出來的東西他還常常嫌不好吃發脾氣。在周府,就算是喝雞湯,必定是將所有的油給撇的干干淨淨的。何況這種東西,他嫌棄的看著眼前那一碗油乎乎的面,實在沒有提筷子的,只听見桌邊坐著的強子,捧著那一大碗面吃得稀里呼嚕的,他轉頭一看,那碗面已經給強子吃完了。而桌上的其他人,也是吃得很開心的,那個臭丫頭也是的,一邊吃面還一邊跟她娘嘰嘰喳喳的說著自己在省城見到了什麼。嗤,果然就是個鄉下妞,都不曉得食不言寢不語嗎。
離上頓飯已經過了很久了,這兩天吃得也不好,周大少爺也早就餓了,看著這一桌子吃得很歡快的人,敵不過身體的自然反應,他拿起筷子,挑了一根面,閉眼放進嘴里,這面上油膩的感覺實在是讓他吞不下去。他又吐了出來,實在是吃不慣啊。他把筷子一放就跑回了自己房里。
強子跟巧娘都在注意這周大少爺的舉動,心里嘆了口氣,什麼都沒有說。強子將周大少爺碗里的面到進了自己碗里,幾下就吃掉了,雖然現在家里條件比以前好了,這麼好的吃食,也不敢糟蹋啊。
晚上,農村里面為了省燈油,很早就會睡覺。強子想著周大少爺是貴客,還特意拿個調羹放了燈油給他點了盞油燈。現在,亥時不到,周大少爺已經躺在炕上了,他翻來覆去的睡不著,他連頭發都沒有洗,只在那黑乎乎的灶間用木桶淋了個澡他很想洗頭,可是那個婦人跟他說,晚上洗頭不容易干,以後會頭疼的,要明天白天給他洗。他何曾這麼落魄過了,他覺得頭癢,身上也沒洗干淨。炕上雖然是自家帶來的被子,他還是覺得有股臭味,現在肚子又餓,周大少爺剛剛為了自己那可憐的自尊什麼都沒有表現出來。現在趟在床上,想著以後的悲慘生活,心里的委屈痛苦再也忍不住了,但是,他是誰,他是周府的大少爺,這哭出聲音來不是給這些個鄉巴佬看笑話了,他怎麼能讓這些個鄉巴佬看他的笑話
所以,我們的周大少爺,將頭埋進棉被里面,無聲的啜泣起來。
此時巧娘還在灶間忙著,剛剛她看見周大少爺吃不慣雞湯面,吃過面後,她尋出一些紅豆,拔開火,熬了一小鍋紅豆粥,洗好碗後,她拿勺子攪了一下,看粥熬得差不多了,就去院里那一小塊地里扯了一些香蔥,洗淨切碎,又拿出兩個雞蛋,攪散雞蛋加入白面粉,加入蔥花,攪成面糊。端下紅豆粥,洗鍋,拿出收在櫃子里的那一小罐豬油,在鍋里加入豬油,燒紅後給他攤了雞蛋餅。又夾出一小碟的腌菜,舀出一碗紅豆粥,撒入白糖。
準備好這些後,巧娘拿盤子裝好吃食,拿上點著的油燈,端到了周大少爺的門口,她敲了敲門,推門進入。此時周大少爺已經在被子里面哭累了,把頭伸出被子呼吸空氣,他听見有人進門的聲音,忙把自己又縮回被子里。巧娘將東西放到矮櫃上面,上前對著周大少爺鼓出的那團弧形,道︰「孩子,我看見你晚上的面吃不下,給你煮了個粥,起來吃上一些吧,餓著肚子睡覺很難受的。」
勸了好一會,周大少爺才從被子里面伸出頭來,巧娘忙擺上小幾,端上吃食,也許是自己很餓了,也許是這些吃食比較對他的胃口,反正周大少爺喝完了那一碗紅豆粥,吃了兩塊雞蛋餅。吃飽後的周大少爺心情也比剛剛好了很多,他漱口後又爬進被子,結束了他在張家莊苦難的第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