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侍公子重新躺下之後,華霜又回到了桌前。
她看著公子碗中那小小的一碗米飯根本沒怎麼動,從頭到尾,他大概只吃了兩片白菜,兩口米飯。因為脾胃失和,所以懷叔叮囑他不能吃油膩的,飲食要盡量清淡。而華霜也看出來了,公子的胃口極差,好的時候能吃下三四口,不好的時候一口都吃不下,每日都是靠藥湯吊著,長此以往,恐怕他的身體會更難恢復。
她不知道造成公子這樣的原因是什麼,據蘇晨說,好像公子生下來就如此,如果不是這些年懷叔盡心調理,公子的身體早就撐不住了。
一想到這些,華霜原本不錯的胃口也都沒有了。她的目光剛好落到了蘇晨腳邊那一籃子山楂上。
嘴里又是那種酸酸的感覺,這種感覺讓華霜不由得有種想要吃東西的感覺。
忽然她的腦中靈光一閃。放下筷子,拎起籃子往廚房跑去。
她不知道脾胃失和究竟是怎麼回事,反正在她看來,公子就是胃口不好,不想吃東西。既然不想吃,那就想辦法讓他吃不就行了。
一邊想著,手上已經把山楂洗淨,放到案板上。
小小的手拿著那大菜刀顯得有些笨拙,不過她還是小心又仔細的將一個個山楂劈成兩半,然後取出里面的核,將處理好的山楂放到一個碗中,又找來了些許紅糖,灑在上面,最後上鍋蒸。
還記得以前有一次她也是生病,什麼都不想吃,胃里總是覺得滿滿的。當時她和娘親沒有過多的錢,請不起大夫也抓不起藥。那時娘親就是這樣給她做了山楂羹吃。
那種酸酸甜甜讓人開胃不已的味道她現在還記得,那次她的病就是靠這山楂羹治好的。
所以今天她也想給公子試一試。反正就讓公子吃一點兒,就算不管用,應該也不會有什麼壞處吧。
蕭念睡的極輕,一股酸酸甜甜的味道飄了進來。他不由得嗅了嗅鼻子,這味道著實誘人。
正想著,那味道卻越來越近,听腳步聲,他就知道是小華霜來了。
「什麼味道?」蕭念已經做起了身。
華霜端著那碗山楂羹,她雖然墊著了一塊布,可還是很燙。腳步走得很快。
「公子,您醒了?我做了點山楂羹,想讓您嘗嘗。」她端著,走到他的近處。
蕭念︰「怎麼想起做這個來了?」
華霜︰「我看您這些天胃口不好,吃不下什麼東西。這山楂羹雖然很簡單,可是以前我小時候不想吃東西,我娘就給我吃這個,很開胃的。公子,您試試吧。」
那酸酸甜甜的味道盡在咫尺,饒是他的古井無波的胃里,也泛起了一絲久違的漣漪。
「好,我嘗嘗看。」
華霜把勺子遞到他的手上。他輕輕的舀起一勺,緩緩送至嘴邊,修長的手指蒼白而細膩,透著一種說不出的高貴雅致。
「小心燙。」她低聲提醒。
他的動作又頓了頓,嘴角向上一彎,輕吹了兩下。
那酸甜誘人的味道不住的往他鼻腔里鑽,沉睡已久的味蕾漸漸蘇醒。
入口,仍是有些燙。但是當那酸甜的味道充斥口腔,他總算知道了什麼叫做垂涎欲滴。似乎自懂事以來,他還從未流過這麼多的口水。
他自嘲的笑了笑。以前怎麼沒想到用這個東西來開胃呢?
如是想著,卻是又接連吃了兩勺。
見他要吃第三勺,華霜出言制止︰「公子,還是不要多吃的好。這東西酸,怕您吃多了胃里會不舒服。」
蕭念聞言,放下了勺子,胃里一陣舒暢,那種滿滿的感覺好像消失了。
「好吧,听你的。去給我拿一塊點心過來。餓了。」
華霜一听,喜上眉梢︰「好,奴婢這就去給您拿」
公子有胃口了想吃東西了真好
看來她的山楂羹還是有用的
一想到這里,她的心里就美滋滋的。
蕭念吃了一小塊點心,又喝了她送來的雞蛋湯,全身通泰,四肢也恢復了些許體力。
「看來這是一通百通。」他低語,華霜沒有听清,只是看著他微笑。
晚飯時,懷叔回來了。
華霜怕那山楂羹會有什麼不妥當的地方,就把事情細細的都告訴了懷叔。
懷叔听後,靜默良久,捋了捋自己花白的胡子,隨後認真的問蕭念道︰「公子可覺得身上有什麼不好的地方?例如胃里泛酸?發疼?」
蕭念︰「沒有。反倒覺得氣息通順了許多。」
「那就好。這山楂羹的主意不錯。哎,看來還是女子細心。以前老奴和蘇晨照顧公子,卻從來想不到這樣細致討巧的法子。老奴只知道給公子喝藥施針,卻忘了食療是最好的愈病法子。」懷叔感嘆了一會,又對著華霜道︰「你這個小丫頭很機靈。怎麼想到這個法子?」
華霜靦腆道︰「我娘教我的。」
懷叔道︰「這個法子不錯。你做的也很好。公子體弱,雖說山楂能開胃,可要是生吃,也仍舊會傷胃。你還懂得用紅糖把它蒸熟,尤為難得。山楂性微溫,味酸甘,入脾、胃、肝經,有消食健胃、活血化淤、收斂止痢之功能。紅糖性溫、味甘、入脾,具有益氣補血、健脾暖胃、緩中止痛、活血化淤的作用。這兩味藥同時配伍,最是適合公子不過的了。看來,老夫把你這丫頭領回來是對的,哈哈」
又是閑聊的一會兒,小小的火爐旁,一陣陣的笑語歡聲。
外間又開始下雪了。
到了晚飯時,華霜和蘇晨為蕭念準備了雞蛋羹和菜粥。按懷叔的說法,公子現在脾胃羸弱,晚間不宜多吃,只能吃些滋養好運化的東西。
飯前,蕭念又吃了幾口山楂羹,然後破天荒的將小半碗雞蛋羹和小半碗菜粥都吃了。
懷叔等人在一旁看著,都不由自主的露出了欣喜的笑容。連桌上平常的飯菜,也好似香甜了許多。
冬日的清晨,積壓數日的陰雲散去,太陽露出了久違的小臉。
透明的陽光帶著淡淡的金黃色灑在白茫茫的雪地上,天地間,一片清靈潔白的通透。
「呦呦鹿鳴,食野之隻。我有嘉賓,鼓瑟吹笙。吹笙鼓簧,承筐是將。人之好我,示我周行。
呦呦鹿鳴,食野之蒿。我有嘉賓,德音孔昭。視民不恌,君子是則是效。我有旨酒,嘉賓式燕以敖。
呦呦鹿鳴,食野之芩。我有嘉賓,鼓瑟鼓琴。鼓瑟鼓琴,和樂且湛。我有旨酒,以燕樂嘉賓之心……」
朗朗的讀書聲自屋內飄出,不過這次讀書的不是華霜,而是蘇晨。他的聲音不似華霜,華霜的聲音細弱,卻極富韻律的美感,他的聲音輕快而元朗,就是沒什麼韻味,好好的一首《小雅•鹿鳴之什》自他口中讀出來,好像一條沒有起伏的直線,讓人听著味同嚼蠟,昏昏欲睡。
蕭念此刻並不是坐在火爐邊的搖椅上,而是立在窗前,俊美的臉想著園子里白茫茫的雪,神色安詳而恣意。如果不知道的,還會以為他正在欣賞眼前的雪景。
「蘇晨,你可知這首《鹿鳴》說的是何意思?」蕭念的臉上掛著一絲恬淡的笑,食指輕叩在窗欞上,緩緩的,發出細微而富有節奏的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