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邊。
隨著一粒白子在棋盤上落下,畫龍點楮,盤上白棋如龍騰騰欲飛,全面壓倒黑棋,嵐澈淡然一笑,「承讓了。」
「果真是後生可畏啊。」輸給了一個比自己小了幾輪的後輩,天樞心態卻極好,甚至還帶著笑,那笑在他抬頭看滿天碧藍的時候,多了一層深意,「沒幾天便是月圓之夜了,月明星稀,借助星之力量修行的人,月光越盛,法力越弱,尤其是受詛咒的巫茲一族,修行者每個月圓之夜受嗜心咒折磨,有些人受不了干脆生生剜心而死。」
嵐澈正把盤上棋子慢慢收回棋盒內,玉石打磨而成的棋子,粒粒圓潤通透,泛著涼意,那涼意從指尖蔓延而上,讓人整個人都覺得涼,涼得讓人有些握不住,他眉目的平和卻未變半分,「凡塵萬物都逃不過尊者法眼。」
「什麼法眼,不過是活得比較久,那些陳芝麻爛谷子的事情知道得多些罷了。」天樞甩了甩一頭銀發,意味深長看著嵐澈,「因果循環,種什麼因,便得什麼果,本尊看你是聰明之人,又有顆淡泊憐憫之心,希望你能保持本心。惚」
「尊者教誨,嵐澈銘記于心。」白衣勝雪的年輕祭司抬眸看著碧藍天空,那些常人看不見的星子,他都看得清清楚楚,天空之中,一直明珠蒙塵的天女星,此刻像是被什麼東西清洗過,別樣熠熠生輝。
他們一行四人是在下午時分下了天樞峰。
蕭安覺得,這一路下山的過程,怎麼看怎麼覺得奇怪溫。
照理說,王爺千里迢迢趕來接王妃,王妃應該感動萬分才是,可是為什麼,王妃一路上沒怎麼搭理王爺,反而跟嵐澈祭司一路聊得投入。再回頭看看自家王爺,似乎也毫不在意,走在前面,神情悠然自得,好似游山玩水。蕭安疑惑搖了搖頭,怎麼想也想不懂。
其實若是蕭安觀察仔細的話,他會發現他們家王妃聊得沒那麼投入,他們家王爺也沒那麼悠然。
「這次謝謝祭司搭救,祭司要跟我們一道回京城麼?」
「下山後我便啟程回巫茲了。」耐心第二次回答,嵐澈溫和一笑,「王妃,這個問題你之前已經問過了。」
「哦!那我向你鄭重道謝過了麼?」
「謝過三次了。」嵐澈溫和道。
「我竟一次都不記得!」青蕪皺眉拍了怕腦袋,「我記性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差!」
「是你心不在焉。」嵐澈眸光淡淡望著走在他們前方的鳳紫琛,唇邊揚起一抹淺笑,「你再跟我說下去,只怕我下次再來京城,王爺連王府都不讓我進了。」
啊?!青蕪有些懵。
嵐澈搖頭一笑,彎腰拾起地上被走在前面那人一路摧殘折下的花朵,是一朵嫣紅欲滴的薔薇,借花獻佛,「花開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
莫待無花空折枝。
青蕪拿著那朵薔薇,看著前方紫衣墨發的身影,那人正徹底貫徹有花堪折直須折,她看看那人,又看了看道路一邊光禿禿的花枝,忽然‘呀’的一聲輕呼,前方紫衣墨發的身影一頓,青蕪疾步走近,「紫琛,別再折了。」
「怎麼?你們可以說話,我連花都不能折?」鳳紫琛挑了挑眉。
「不能。」青蕪認真道。
「理由?」
青蕪伸出手去,嚴肅道︰「因為會被花刺扎到。」
「……」鳳紫琛失笑,「我看看。」他拉過她的手,只見瑩白的指尖沁出鮮紅的血珠子,又是心疼,責備道,「誰讓你亂撿東西。」
「不關王妃的事,是我送王妃的。」嵐澈走近,微微一笑,那笑在觸及她指尖那抹鮮紅時微不可見滯了滯,頓住腳步,視線幾乎是有些慌亂別開去。
那副樣子落入有心的旁人眼中,恰好是一副心虛模樣。
「所以,這是用血的教訓告訴你,不要亂收別人送的東西。」鳳紫琛繼續責備,水藍色眸子若有所思看了嵐澈一眼,「祭司離開巫茲這麼久,想來貴國人民都很想念你。」
嵐澈暗覺好笑,不過確實不宜跟他們再呆下去,當下爽快告別。
「對了。」青蕪想起什麼,從袖中掏出東珠,這東珠是紫琛送給她的,但也知道原主是嵐澈,道︰「這顆珠子救了我兩次,一次免遭星 的蠱惑之術,一次是免遭焚心烈火之苦,再加上此次的搭救,我欠祭司實乃良多。」青蕪誠摯道︰「大恩不言謝,日後祭司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青蕪定當竭盡全力。」
此話一出,嵐澈怔了一下,眼中急遽閃過一道光,「王妃所說的星 ,可是眉心有一粒五芒星標志的女子。」
「五芒星到沒有,只有一粒朱砂。」難得見到嵐澈臉上有這般變化,青蕪不由問︰「怎麼了?祭司認識星 。」
「可能認識,也可能是我想錯了。」嵐澈道︰「把東珠給我瞧瞧。」
青蕪遞過去,嵐澈拿起東珠,凝神,指尖迅速結成蘭花印,這東珠是他施法之物,照理說,珠子每發揮一次作用,上面都會留有痕跡,他可以借助那痕跡追溯是何人,那痕跡陰冷而魔媚,然而奇怪的是什麼也算不出,神色更是凝重了一分,他施法把痕跡收集起來,裝入一個袋子之中,又給東珠另施了一層護之術,把東珠還給青蕪,叮囑道︰「無論如何,王妃最好遠離此人,尤其是月圓之夜的時候,萬不可靠近她。」
「到底怎麼回事?」鳳紫琛眉心皺了皺。
「我也說不清,只是預感,我會想辦法查明的。」嵐澈沉沉瞧著掌心的小袋子,他自小靈力過人,十八歲勘破星軌入主祭司之職,這些年更是潛心修行,術法大為精進,根據痕跡卻追溯不出那人的本原是什麼,這種情況是第一次。
大約是因為月圓之夜將近,他法力衰退的關系。
或許,等月圓之夜過了,借助星輝的力量,可以查明。
連嵐澈都不知道,鳳紫琛眸中有冷意閃過,星 這個人他早就查過,只是一直沒能查出她的底,看了一眼蕭安。蕭安會意,重重點了點頭。
嵐澈又道︰「另外一件,王妃不受焚心烈火之苦,到不是因為東珠的關系。」青蕪訝然︰「那是因為什麼?」
嵐澈淡淡別開視線,「這個不應該由我來告訴王妃,王妃當去自己探究原因。」說罷,起身告辭,一襲白衣勝雪,很快消失在茫茫山野間。
青蕪很是認真想了想,卻是半點也想不出原因,怔怔看著嵐澈消失的方向,很是想追過去問能不能給點提示。
「怎麼?他走了蕪兒很舍不得?」碎玉般的聲音拉回了她的神思,她依稀听到咬牙的聲音。
回神,便見得鳳眼妖嬈輕挑的某人,水藍色眸光似笑非笑看著她,青蕪不知為何覺得很是心虛,忙別開視線,于是見得一直隨在他們身後的蕭安這會子離得老遠,正煞有其事低頭認真聞著路邊的一朵野花,神情很是陶醉的樣子,蕭安本是個英氣十足的男子,此刻低頭做出一副小女兒的般的陶醉樣,那樣子怎麼看怎麼違和,看著叫人委實有點……想揍他。
自從真正緩過神來,青蕪就一直不知道該跟鳳紫琛說些什麼,她的世界仿佛他都一目了然,覺得自己整個人被剝得光溜溜呈現在他面前,那樣狼狽的一面也被他盡數瞧見,而他的世界呢,她有太多未知的東西,有太多的疑惑。因為太多,所以反而無法開口。
更何況,她也需要時間來適應,適應新的自己。
這會子終于找到點可說的,青蕪熠熠瞧著為她提供了話題的蕭安,「紫琛,你看蕭長史此刻的樣子像什麼?」
鳳紫琛抬眸看了一眼,一本正經道︰「像一只以為自己是美女而搔首踟躕猴子。」
‘噗’的一聲,青蕪忍不住捧月復大笑起來,紫琛的形容委實精準,她是萬萬形容不出,只是看著拳頭發癢而已。
遠處被形容成猴子的蕭安忍不住狠狠一把扯下那朵野花,憤憤不平的想,猴子,他哪里像猴子,有他這麼帥氣的猴子麼?
「啊……這會子像只窈窕的猩猩。」蕭安正捶胸頓足間,遠處傳來清脆的女聲,他腳下一滑,跌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