亭中之人談得投入,亭外之人听得心花怒放。
桂花香濃郁香甜,一陣風過,花影浮動,有細小的淡黃色花朵紛紛揚揚落下來,青蕪發上衣上都落了許多,烏發青衣,花香陣陣,而她一雙烏溜溜的大眼楮閃著興味,流光溢彩,鳳紫琛唇邊漾開淺笑,抬手幫她拂下烏發上的落花,「沾了娘子的光了。」
「紫琛本來就很好啊。」青蕪十分贊賞看了顏錦洛一眼,「這人眼光不錯。」
這幾人很有幾分意思,雖然很想去結識,但因著听說起聖體違和,兩人沒再多加逗留,喝完山泉水就折身下山,預備連夜趕回京城。
與此同時,永州知府惚。
「什麼?你這個畜生。」听完侍衛的報備,沈乾心里一跳,忍不住一腳踹向沈擎天,「你知不知道你惹的何人,沈氏一族都要被這畜生害死了。」
「爹!別打了,疼!」沈擎天跪地抱著沈乾的腿,「爹,救救孩兒。」
「你讓爹如何是好,那人是琛王和琛王妃,那兩人——」沈乾咬了咬牙,暗灰色眼中閃過一抹憤恨溫。
「老爺,京城來信,是太子爺的密信。」
沈乾正一籌莫展,听得這話眼楮豁然一亮,趕緊接過信,拆開,信上只有寥寥幾個字,簡簡單單的幾個字,沈乾額頭卻冒出了一層細密虛汗。
「太子爺說了些什麼?」沈擎天眼神一亮,「對了,可以對找太子爺說說情。」
「不用了,太子爺已經把救命的法子送來了。」沈乾面無表情點火,火光跳躍,襯得他一張臉有些猙獰,那封信很快燃燒干淨,了無痕跡。
官道上,雪白通透的白馬四蹄飛揚,馬蹄聲齊整清脆,車駕駛到城門邊,‘吁’的一聲,車上駕車之人跳下馬車,正是蕭安,看著前方緊閉的城門,眼中閃過奇怪之色。
此時天色尚早,還未到城門下鑰時辰,何況永州地處月復中,又不是邊關要塞,斷沒有提前關城門的緣由。
馬車中的二人也覺察到異樣,青蕪掀簾預備跳下,余光見到一道視線朝她瞟過來,不由吐了吐舌,側身讓開,鳳紫琛緩步優雅自如下地,朝她微微一笑,伸手。
臨近晚間的陽光有些發紅,他站在車簾外,雪肌墨發,紫衣翻飛,身旁是高大雪白的駿馬,鳳陽秀長明亮瞧著她,青蕪不知為何瞬間心跳加速,忙搭上他的手,微一借力,輕巧跳下車來。
將將著地,便听得官道上一陣小跑的腳步聲傳來,回身,只見得沈乾正領著永州一應大小官員一路跑來,遠遠便道︰「下官不知琛王殿下和王妃大駕光臨,有失遠迎,特來請罪。」話音落下,終于氣喘吁吁奔到了城門邊,領著一應官員忙跪了下去。
鳳紫琛唇邊的笑盡數消退,只瞥了瞥緊閉的大門,若有所思看了沈乾一眼。
青蕪只覺得好笑,奇道︰「你既然知道我們的行蹤,想來對你兒子做的好事也深有了解,這點你不提,卻去避重就輕扯那些個虛禮,你這個知府,當得委實盡責。」
一下午沈乾就坐立難安,早就料到不會那麼容易將與,可他只有一個獨子,再難也得保住,眼中劃過一道狠戾之光,沈乾當下捶胸痛哭流涕道︰「王爺王妃恕罪,犬子有眼不識泰山,冒犯了王爺王妃,是下官教導無方,下官今天下午已把那畜生吊起重重打了一頓,若是王爺王妃還不解氣,下官繼續打。」一邊喝道︰「畜生,還不趕緊過來謝罪。」
他話音落下,身後跪拜的一群人中有個人忙跪著爬了過來,滿臉青腫,正是不久前還囂張無比的沈擎天。
不愧是父子,即便沈擎天一張臉被打重了,還是可以見得兩人十分相像,正因為如此,在山上青蕪才會猜出沈擎天的身份。
沈乾老淚縱橫,從背後抽出一根荊條,劈頭蓋臉就朝沈擎天身上打去,「叫你不學好,叫你沖撞王爺王妃,今天我就在王爺王妃面前打死你個逆子。」
沈擎天被打得嗷嗷大叫,很是慘烈,身後跪著的一應永州官員紛紛面露不忍之色,一個說︰「王爺,不知者不罪,還請王爺寬宏大量饒恕一次。」另一個道︰「王妃寬容大度,還請王妃就饒了他吧。」
簡直就是一出奇爛無比的戲,青蕪瞅了瞅這些個相同嘴臉的官員,又瞥了一眼荊條抽得 里啪啦,但沒幾下落到實處的沈乾,眼底雪光閃過,正欲提步去拿過沈乾的荊條自個兒動手抽,手卻被人握住,鳳紫琛朝她微微搖了搖頭,轉臉道︰「夠了,都起來吧。」
在場眾位官員都愣了一愣,著實不相信傳聞中的琛王竟會這麼輕易就饒恕了,沈乾結巴道︰「王爺、王爺饒恕、饒恕犬子了?」
鳳紫琛不理會,只看向沈乾︰「給本王開門。」
「王爺若不饒恕犬子,下官不能讓王爺走。」沈乾伏地痛苦道︰「下官只有這麼一個兒子,還請王爺開恩。」
「若是本王不從你的願,你預備把本王拘在城內?」鳳紫琛水藍色眸中凝了一層薄冰,聲音也如寒冰,「還是說,就算本王開恩饒恕了這畜生,你也要把本王拘在城內?」
沈乾伏在地上的身子微不可見顫了顫,暗暗朝城牆上打了個手勢,強自鎮定道︰「王爺此話怎講?下官愚笨,委實不明白。」
鳳紫琛冷笑,「你真不明白還是裝糊涂,本王沒興趣,現在立刻給本王開門。」
沈乾呼吸一紊,腦中浮現出信上那幾個字,極簡單的一行字︰延時待飛鷹。跟隨在太子身邊多年,他也算是太子的心月復,當然知道飛鷹代表什麼,更知道這句話是什麼意思,暗灰色眸光一轉,沉痛道︰「王爺息怒,下官不能開門,王爺王妃難得來永州一趟,下官還未盡半分地主之誼就讓王爺王妃離開,實乃寢食難安。」
鳳紫琛眼底薄冰漸厚,青蕪也漸漸覺察出不對來。
若是專程只為道歉求得饒恕,根本沒有必要城門大關,看沈乾此間模樣,更像是借道歉這個行為來拖延他們的時間。更何況,青蕪瞧著城牆上不知何時布滿的士兵,握緊了袖中飛霞劍,背貼著鳳紫琛而站,戒備看著城牆和四周藏身在暗影中的侍衛,眼中雪光驟亮,「沈乾,你好大的狗膽,竟想犯上作亂?」「王妃言重了,下官是想給王爺和王妃接風洗塵。」既然都已經挑明了,那就沒有裝的必要和價值,沈乾站起身了,小心退出一段距離,指著城牆上弓箭手笑道,「出城太危險,不知道王爺和王妃願不願意賞臉到府中一敘?」
「只邀請本王和王妃?」鳳紫琛勾唇一笑,「可是我們有三個人。」
「三個人?」沈乾怔了怔,下午听侍衛的報備說的是只有兩人,方才也只瞧見他們二人,他沒想到還會有第三個人,臉色突變,陽光下空中好似有什麼暗影閃過,他驚叫道︰「擎兒小心……」
可是已經晚了。
一柄鋒利無比的劍,架在沈擎天的脖頸上,蕭安英氣勃勃的眉此刻像是一把出鞘的劍,「開城門,不然我殺了他。」
跪了一地的官員霎時退得老遠。
沈乾眉心急遽一跳,「你敢?」
「你都敢對王爺不敬,我為何不敢殺了這個畜生。」蕭安冷笑,手中長劍壓下,沈擎天脖頸上印出一道血痕,嚇得哇哇大叫,「爹,救我,快、快叫飛鷹來救我。」
此言一出,沈乾差點沒氣背過去,蕭安手中的劍逼近了三分,「說,飛鷹是誰?」
「是、是太子爺手下最厲害的殺手,來無影去無蹤。」沈擎天抖著聲音道︰「求求你,不要殺我。」又哭著道︰「爹爹,快讓他們開城門。」
沈乾簡直要氣暈了,為自己生了個這麼愚蠢到家的兒子,可縱然再生氣,可終歸是他僅有的兒子,他不能讓自己絕後,沈乾咬了咬牙,抬手朝城牆上一揮,牆上密密麻麻的弓箭手盡退。
大門徐徐打開,青蕪和鳳紫琛相視一望,迅速跳上馬車,依著青蕪的脾氣,真想狠狠打一架,可是大局為重,當前最重要的是先趕回京城查探宮里的情況,何況,若是她一人還好辦,如今有紫琛……想到他為了她一身絕佳武藝散盡,青蕪眼眶一紅,抓住他的手,「紫琛,以後我來做你的雪魄劍好了。」
鳳紫琛唇角輕漾,訝然揚聲,「哦?」
「就是誰敢傷害你,我就砍他。」青蕪臉色有些紅,故意做出一副惡狠狠的樣子掩飾。
鳳紫琛一曬,笑意止不住在水藍色清瞳中流瀉。
車駕飛馳,兩匹雪白駿馬拖著不起眼的馬車風馳電掣,城門漸遠,半空之中,一個黑點如鷹飛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