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什麼比面對生命中的未知更令人忐忑不安了。
我的一部分過去,是未知的;相對來說,一部分的現在,也同樣未知;那就更別提將來了,更是個未知數。
我記得剛剛從昏迷中醒來的時候,心中的刺痛還不如現在這樣明顯而持續。大概那時候還沒有意識到「未知」是一種怎樣的狀態和心情吧。
窗外的雲層像越來越厚的鉛塊兒似的,更加讓我懷念起我記憶中的那個冬天。越來越多次地想起,便越來越強烈地恨不得自己哪怕埋在那一年的冬雪下面,也許,現在都開得出嬌女敕的黃花了。
是的,想。頂多是很多次地去「想」。
盡管白天的我,獨自面對著空蕩蕩的房間,可是,我知道,我的父母,公婆,還有那麼多的朋友,他們愛我,牽掛著我,還有我的愛人——蘇一朋。
如果真的想走就走掉了……那是不可能的,怎麼可以說走就走?哪怕我記不得過去一朋的樣子和笑容,可是現在的我……是愛著一朋的,是的,怎麼會不愛?怎麼可能不愛?怎麼可以不愛?他為了我付出了那麼多,我每分每秒都看得到。我還清清楚楚地看到他漸漸消瘦下去的臉頰和變得更加深沉而傷感的眼眸。
有的時候,我會告訴自己,過去的感覺已經不那麼重要了,真的,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重要的是現在的感受,我常常問自己此時此刻的感受,問自己看著蘇一朋時的感受︰愛嗎?愛!愛了,就愛了,何必管那些過去?!
活著,有的時候不全是為了自己,也要為了愛你的人,和你的生命中被賦予的必需要承擔的那些責任。
想到這里,我站起身走到窗前,窗外是灰蒙蒙的天和地,有著北方冬天特有的那種冷灰色。看著街道上的人來人往,我從沉沉的思考漸漸回到現實中來,曉曉,她不是說要來?
想起這件事,又是一陣無緣無故的緊張。對于這種「未知」,我不得不緊張。
曉曉?她從不和我一起懷念過去,更不和我一起展望未來,她沉默的笑容能把我僵化成岩石。
忽然找我聊?我們倆……有的聊嗎?
我把思緒拉回到現實,看看表,快到中午了,剛才不是說馬上就來嗎?是不是該準備好午飯什麼的,總不能讓曉曉跟著我湊合吧。
剛走到廚房,還沒打開冰箱門,就听到門鈴響,說曹操,曹操到。
拉開門我就愣門口兒了。
「曉曉,電話里不是說好,咱,咱不帶東西嗎?」我看著曉曉大包小包的站在門口,頓時傻掉。
「午飯。」曉曉抬頭看著我笑了笑,然後和往常一樣,簡短干脆利索的對話,哦,我反應過來。
「哎,家里有飯啊,又不能餓著你。」我趕緊幫著曉曉接過手里的東西,心里忍不住佩服曉曉的細心。曉曉並不接我的話,跟著我進了房間。
等布置好餐桌,看著曉曉從食盒里一樣一樣往外拿食材,我看出來了,這是準備吃西餐啊,我從酒櫃中拿出一瓶紅酒來。
「一朋去國外出差的時候在機場買的,咱倆嘗嘗唄?」我回頭問曉曉。
曉曉听到我問她,笑著點了下頭,還是沒講話。我明白了,今天中午是我的單口相聲。不是找我聊天嗎?這單口相聲怎麼聊?
稀里糊涂地擺放好沙拉,切成薄片的烤香腸,牛肉,玉米湯,切好面包,抹上黃油和菠蘿果醬,我說,咱倆趁熱吃吧,你媽媽剛剛做好的啊?湯還很熱乎呢。曉曉一如我想象中的,點點頭,並無話。我這個磨磨嘰嘰別別扭扭啊……給她倒上紅酒,也給我自己倒了一杯。
然後我就不知道該做些什麼了,曉曉坐在那里若有所思的樣子,長長的頭發隨意地垂在肩頭,頭發簾遮住了她的額頭,顯得臉更小了,我忽然感覺到曉曉的臉色有些蒼白,眼神有些憂郁,大大的眼楮好半天才眨一下,好像漫畫里走出來的美少女。很少仔細打量曉曉,我不禁也被曉曉的美麗所打動。難怪志勇哥最終會選擇了曉曉,她楚楚動人的美麗連身為女性的我都不得不贊嘆。
看她不動刀叉,我自然不好意思餓鬼一樣撲上去,顯得我也太那個啥了。但是,曉曉媽媽的手藝也太饞人了,玉米湯的熱氣和香噴噴的新烤出的面包味兒,加上烤香腸中絲絲縷縷的甜味兒,一陣一陣地撩動著我的胃,我咽下一大口口水,看著曉曉。
曉曉想了一會兒,好像忽然從心事中醒來似的,不好意思地笑著對我說,「吃飯吧。」然後拿起湯匙開始喝湯。
我松了口氣,終于開飯了。伸手抓起一個大面包,幾口干下去半個,咦?我早餐是不是忘記吃了?怎麼忽然胃口大開的樣子。
正吃得帶勁,曉曉幽幽地說,「我和志勇哥,鬧別扭了。」
我正嚼了一大口夾了黃油和菠蘿醬的面包準備往下咽,忽然听到「志勇哥」三個字,那口咽到了一半兒的面包,上也不是,下也不是,正擋在半路兒,噎得我直伸脖子,一著急,我抓起酒杯就灌,一杯紅酒一飲而盡,這口面包,可算是順下去了。
捋了捋脖子,我又被那一大口酒嗆得咳嗽了好幾聲,這狼狽啊,別提了。等我終于騰出功夫去看曉曉,只見她半張著嘴巴,睜大了眼楮,正吃驚地看著我呢。啊,千萬別誤會,我這反應可不是因為你的志勇哥,好吧,就算是,我也死都不會承認的,你就把這念頭掐死在你的小心眼兒里吧。
我趕緊擺出一臉無辜,「不好意思,剛才被面包噎著了,你媽媽做的面包太好吃啦!你剛才說什麼?我光顧吃來著,沒听到。」
我心里這個冤啊,我就是那麼個愛吃鬼嗎?自己給自己扣這麼個帽子,我著誰惹誰了?怎麼這麼倒霉?
不過曉曉的臉色立刻緩和下來,不像剛才那麼吃驚了,好吧,那我這瞎話兒算是說對了,你不別扭大家就都不會別扭,至少我不會覺得尷尬就好。
曉曉恢復了剛才的神情,慢慢地重復了一遍,「我剛才說,我和志勇哥,鬧別扭了。」
我特想再被面包噎一回,真的,但是,那又是不可能的,我也特想立刻醉倒在地,不過那也太假了,我只能硬撐著自己的面部表情,讓它盡量平靜再平靜。
「那……為什麼呢?」我終于問出了我最不想問,也根本不想知道答案的一個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