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剛下過第一場雪,天冷極了。
一大早,文采菁就已經挽著袖子,露著一截白生生的胳膊,坐在院子里洗衣服了。
水刺骨的寒冷,可她一點感覺都沒有。這幾年她都是以替人漿洗衣服謀生,早就已經習慣了。
從天蒙蒙亮開始,一直到快晌午的時候,她才將前兩天收來的衣服全部都洗好、晾上,其間除了吃早飯,連口氣都沒工夫歇。
舒了口氣,她輕輕捶著有些僵硬的腰和肩膀,回了屋。
屋里的一張小方桌上,午飯已經擺上了,一葷一素一湯,素的是炒青菜,湯是豆腐清湯,唯一的葷菜只是荷包蛋,且孤零零的只有一個。
一個約莫十歲出頭的小男孩已在桌邊坐下,捧著一碗飯,正低頭狼吞虎咽的吃著,飯粒橫飛。
是她的弟弟文懷璟。
听到腳步聲,文懷璟抬起頭,露出一張不輸潘安的漂亮小臉,可是他那雙本該畫龍點楮的丹鳳眼卻呆滯無神、暗淡無光。
看到文采菁,他咧嘴傻笑,還流哈喇子。
這麼漂亮的孩子可惜是個傻的。
「唉……」
驀然听到耳邊響起一聲輕嘆,文采菁一驚,倏地轉身向後看,別說人了,連個鬼影都沒有,可那聲嘆息明明那麼真切。
「姐,在看什麼呢?」一個穿湖綠色衫裙的姑娘端著兩碗飯從廚房走出來。
是她的妹妹文采薇。
「沒什麼,吃飯吧。」文采菁不以為然笑笑,從她手中拿過飯碗,坐下一起吃飯,沒再將那聲莫名的嘆息放在心上,只當是听錯了。
吃完飯,文采菁去了一趟百花樓送洗好的衣裳。
那個她曾經避之唯恐不及的腌漬地兒如今已經成了她主要的生活來源。
從百花樓出來,她的懷里多了沉甸甸的兩貫錢,是她這個月的工錢,看在她辛苦做活的份上,老鴇媽媽還另外賞了她半吊錢,
回去的時候,她特意買了一只老母雞,這一個月來飯桌上幾乎都沒有油水,該打打牙祭了,順便也給他們補補身子。
「我回來了,看我買了什麼。」一進門,她就興奮的嚷了起來。
正在院子里玩的文懷璟立刻撲了過去,一把抱住了那只老母雞,歡喜的嘿嘿一陣傻笑。
「小心抓著可別讓它跑了。」文采菁囑咐了文懷璟一句,見文采薇一直沒有出來,就進屋去找她。
「咳咳咳……咳咳咳咳……」
听到從里屋傳出一陣猛過一陣的咳嗽聲,文采菁心口猛然抽緊,顫微的推開里屋的門,走了進去︰「薇薇……」
文采薇弓著的身子陡然僵住,好半晌才緩緩直起了腰,看著她唇邊勾起一抹笑︰「姐,回來啦……」
她的臉色慘白如雪,唇上卻是一片刺目的猩紅。
文采菁怔住,眼底波光洶涌。
文采薇假裝沒事,抬手將唇上的那片猩紅,笑著說︰「我沒事,牙不小心磕到了嘴唇而已……」
文采菁怎麼可能會相信,一個箭步上去,掰開她的手,奪過她藏在掌心的絹帕,展開一看,終于壓抑不住心中的酸楚,一把抱住她失聲痛哭︰「怎麼會這樣?這可怎麼辦才好啊……」采薇的身子打小就不好,這幾年苦日子一過,變得更是羸弱,可她怎麼都沒有想到會發展到這個地步。
文采薇不以為然笑著輕輕擁住她,柔聲安慰︰「沒事的,姐,不過就是吐了幾口血而已,過兩天就好了……」
什麼叫不過吐了幾口血而已?怎麼可能過兩天就好?
文采菁痛似錐心,都這個時候了,她還來安慰她。
她好恨自己,她若是更仔細一些,早發現不對勁,怎麼也不會任由她病成這樣。采芊不在了,她決不能再讓采薇出事。
擦干眼淚,她神情堅決︰「你放心,姐不會讓你出事的,我們請最好的大夫,吃最好的藥,一定能把病治好的。」
文采薇苦澀的笑著搖搖頭︰「還是算了吧。」那些最好的可是需要不菲的銀子的,可他們現在一個銅板都恨不得掰成兩半花。
「我會想辦法弄到銀子的。」文采菁微眯了一下眼,轉身跑了出去。
文采薇怔了一下,很快明白過來,連忙要追出去,又一陣猛烈的咳嗽襲來,咳得她恨不得就這麼死過去才好。追不動,她扶著門框站在門口,巴巴的看著文采菁的背影,直流眼淚。
就算去求他們也沒用的,那些黑心腸的,早就已經壞的無可救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