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7年,我出生在臨近z城的一個小鎮。據朱老太太回憶,她生我的那個早晨風雨大作,整個醫院忽明忽暗。可當我哇哇落地的時候,雨止雷停,一切恢復平靜,朱老太太原本以為生了個救世主,結果卻是個不帶把的女孩。
其實我命不錯,朱老太太本是農民,後來修國道,佔了我家帶有果園的土地,那年爸爸正好退伍回來,兩老用這些土地賠償金在小鎮開了家中餐館,取名叫做︰「樂酒家。」沒錯,那是我的名字,沾了我的光,所以飯店生意興隆,財源滾滾。
當別人家小孩都穿著顏色很是單調的衣物時,我已經嘴嚼棒棒糖身穿碎花小洋裙,兜里還隨時揣著1980年發行的老五元。那時候的經濟水平很低,五元錢可以買整整一書包的零食。其實朱老太太每天只給我五角錢,可五角錢怎能滿足我的?沒錢的時候,我就鬼鬼祟祟跑到收銀台去拿,每當被發現,如果是客人,我就說︰「你告訴我媽的話,我就不要你來我家吃飯了。」如果是工人,我就說「你告訴我媽的話,我就炒你魷魚。」
滿廳的人都笑著吼︰「朱老板娘,你家寶貝又偷錢了。」
這個時候,我早已跑得不見人影。從這個事就可以看出我從小就是多麼的鬼精靈。我拿錢並不是自己用,我往往會買上一大堆東西,然後分給伙伴們,然後告訴他們︰「這些糖給你們吃,下次在維維面前,你們就說我比她好看。」
維維是我勁敵。她經常吃小鎮沒有賣的糖果,她也經常穿五顏六色的裙子。我也有拿錢失敗的時候,伙伴們圍著圈吃著維維派發的糖果,一群人在幼兒園玩,他們當著我的面說︰「維維姐姐的裙子好好看,維維姐姐今天好漂亮。」
這群沒良心的東西。這些話一定是維維教他們說的!!我每天都構思著怎樣才能打敗我的勁敵,我的童年也因一些廉價的糖果而變得趣味無窮。
好景不長,就在快要讀小學的時候,維維一家搬離了小鎮。得知消息那一天,我穿著花裙四處亂跑,維維走了,就沒人可以和我比了。那天,伙伴們的情緒都不大好,有人問維維怎麼沒來,另兩個女孩就哭了。看見這些人哭,我飛快跑回飯店,然後趴在收銀台的板凳上大嚎啕大哭,有人跑來抱我,我用小他們,為什麼會這樣傷感?那麼小的年紀怎會懂得一種叫做「離別傷感」的情緒。
後來,大伙漸漸遺忘這個叫維維的孩子。直到第二年,她突然抱著個房子模樣的玩具出現在我們面前,她叫我的名字,她說︰「月月,這個東西送給你。」
我收下禮物回答她「維維,我媽媽說了,我的名字念樂樂,不叫月月。」
她還嘴道︰「我媽媽也說了,我的名字也不念維維。還有,我給你們說吧,這存錢罐是吃肯德基送的禮物,你們看著。」話畢,她掏出個很可愛的布口袋,從里面拿出硬幣往房子里灌,每罐一次,房子就開始唱歌。
大家驚呼,雖然這是送我的禮物,但我高興不起來。我不知道那個什麼基是什麼東西,我也不知道她手里的那個口袋叫做零錢袋。整個下午,大家都圍著會唱歌的存錢罐打轉,好看的布口袋被她送給了另個長得不好看的女孩。
那次是她家回來探親,我不喜歡她們家大人,她媽媽看見我們從來都不叫我們,如同童話里那個高傲的皇後。
傍晚,他爸爸開著小車載著維維離開,我看見飯店里一群人都為她們送行,場面好不熱鬧。
「媽媽,我要住在有肯德基的地方。」那天晚上,我在朱老太太身上撒嬌。
不久後,我們一家也搬離了小鎮,飯店打給舅舅。在貨車上,朱老太太抱著我親,她說︰「我家樂樂以後想吃肯德基的時候就能吃啦。」
「樂樂她們老師的普通話水平太差了,是該給她換個環境」爸爸說。
後來,我們一家在z城定居。在z城,我才知道肯德基很普遍,我的五元錢在里面買不了什麼,很多小女孩都和我一樣穿著漂亮的裙子,有的甚至更漂亮,這里有很多車都比爸爸的車好看,這里的房子比小鎮的高。
原本以為,在z城就會再次看見維維。可z城比我想象中的大很多,這里和小鎮不同,在小鎮,一條街的人都知道我是朱老板娘家的寶貝千金,然而在這里,我過于渺小。偌大的小區中,再也找不出第二個可以和我相比的女孩。
朱老太太不會騙我,她說︰「樂樂,作為女人,你必須得十分聰明,然而這些聰明有一部分是通過讀書才能學來的。」
不理解這話是什麼意思,但我開始乖乖念書。從初中到高中,我沒談過一次戀愛,初中生屁都不懂,高中生的愛情無法吸引我。男同學背地里都叫我石女,石女,不需要的女人。呵呵,這些把荷爾蒙當成感情的男生能懂什麼叫?情竇初開的17,18歲,誰能知道什麼是?什麼又是愛?
很早就堅信這樣一個真理︰一個成功的女人絕對沒有一份過早的愛情。
可在高三那年,我意外地喜歡上一個男生,他有著雙明亮通透的眼眸。我們總是乘同一輛公車回家,並沒有刻意等待,但彼此總會遇見,沒有招呼,沒有任何言語。車上同學經常議論這位叫廖卿文的外班男生,說他怎麼怎麼帥,說他如何如何討人喜歡。于是,我把一切的不安,一切的歡喜都藏在了矜持中。
高中畢業,我們居然有緣進入同一所大學,迎新晚會上遇見他,我勇敢表白。然後,我們名正言順的戀愛,這一戀,就是整整三年。再後來,我們分手,再再後來,我經人介紹認識了林偉凡,再再再後來,我遇見了海迪先生。
這些年中,沒人知道我的思想經歷了怎樣一種變化,沒人知道我在這些所謂的感情中又失去了什麼。自以為是的聰明,自以為是的理智,自以為是的幸福都在時間中褪色。
對于回憶,我不是憑空拾起。對于他們,我不是一筆帶過。當重拾記憶,所有零散的故事拼湊出一副完整的圖案。十多年前,維維在我眼前消失,十多年後,我們在香榭花園國際酒店再次相逢。小時候識字不多,把魏念成維。維維,維維,維一一,維一一。
其實她名字正確的寫法是︰魏依依。
作者的題外話︰感動常在,謝謝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