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雙怎樣的眼楮啊——
碩大如斗鑼,狹長如深淵,光是瞳仁便足有一人多高,金光燦燦,流光溢彩,然而眼色卻是倨傲的,宛若高高在上的帝王貴族,睥睨冷傲的注視在自己腳邊卑微如塵的世界。舒駑襻
在那雙視萬物為草芥的倨傲眼瞳里,所有人都能找到自己的影子,只是每一個人的影子,都渺小的比螻蟻還要難以尋覓。被這樣一雙眼楮望著,任憑素日里再傲氣再自命不凡的人,都會忍不住生出怯懦卑微之感,好似這只碩大無比的奇異巨鳥只要微微一瞪眼,自己便會死無全尸粉身碎骨一般。
那是一種怎樣的睥睨啊——
如物遮光,即便光線被阻,卻更有陰暗狹長的陰影殘留在地上一般。
這只巨鳥一動不動,碩大無比的身材驚險萬分的吊在眾人頂端,鋪展開來的翅膀鋪天蓋地,將所有光線全部遮蔽,只留下一片深夜般的 黑,將眾人團團包裹。
如此龐大而驚險的懸浮,好似一個詭譎的魔術,讓人看得膽顫心驚——如此無視牛頓定論地心引力的牛叉舉止,到底是怎麼樣做到如此囂張跋扈肆無忌憚的?連翅膀都不撲扇一下,好歹也是鳥啊,它就不擔心自己一個不小心從半空中掉下來嗎?
就算掉下來摔成鳥屎也沒事,但問題是……萬一你砸到下面的人怎麼辦?
人類是嬌貴矜持的易碎品,需要輕拿輕放小心伺候啊。
眾人滿眼呆滯的看著頭頂的鳥,腦子里亂七八糟的閃過諸多想法,轉來轉去卻偏偏轉不到要緊的地方——完全沒有人想到,剛剛那彪悍的一聲喝,到底是哪個王八蛋從哪個犄角旮旯里發出來的?
人群繼續沉默、沉默,大鳥繼續懸浮、懸浮,風繼續吹啊、吹啊,一切都顯得很安靜……
突然,這種詭異的安靜里突然傳來晴天霹靂鬼哭狼嚎慘絕人寰的一聲淒厲慘叫,瞬間如卷了刃的殘刀咯吱咯吱的扯過紙面,將好好一副春日寂靜集體發呆圖撕成無數碎片。也讓無數保持各種姿勢仰頭望明月的廣大民眾統統虎軀一震,從各自天馬行空的臆想里齊刷刷的回過神來。
大眾從未有過如此動作劃一的時候,整齊的就像閱兵式上經過數月烈日下大汗淋灕教官皮鞭伺候才千辛萬苦流淚流血爆菊花練出來的標準步伐,唰唰唰的,無比齊整的扭過頭去,注視著人群里一個發須皆白、看上去足足七老八十的耄耋老者。
那老者也奇怪的很,這無數雙眼楮刀劍棍棒齊全的扎在他身上,他愣是全身精神短路的沒有任何反應,兩只死魚一樣的眼楮瞪得像兩個乒乓球,將臉上其他的五官全部擠成了一團。
結果,本就下勾得厲害的鷹鉤鼻越發崎嶇了,臉上的皺紋也像是被散彈槍掃射過一樣,並著那些足有瓜子大小的斑駁老人斑扭曲得不成樣子,舉著他坑坑窪窪的手,顫巍巍的抖啊抖,抖了半晌才指著天空,口齒結巴,干癟的脖頸皮肉松弛,倒是能清楚的瞧見那脖子前方的喉結像某種邪惡東西一般上上下下滑動不止。
因為他的反應實在太夸張了,弄得周圍的人都跟著緊張兮兮起來,一會看看天上的鳥,一會再看看地上的他,好像那老者下一句便會說出什麼驚天大秘密一樣。
老者也似乎真的想要說什麼,只是嘴唇蠕動實在艱難,發黃的牙齒上沾了些老人沫,哼哧哼哧的彼此踫了兩下,看得眾人越發表情緊繃,無數雙眼楮直直的盯著那雙蠕動的唇瓣,繃緊了精神全身心注意著,只要老者一說出個什麼,立刻便會引來海嘯般驚天動地的反應。
然後,在萬眾矚目之下,老者顫巍巍的舉著手,矜持的張開口——
嘩啦——
大股白沫像被人用力刷過的牙膏,噴泉一樣從老者的口里噴出來。老者身子一歪,在萬眾矚目大鳥懸浮的壯觀背景下,無比**的,暈了。
圍觀的眾人呆滯了三秒鐘,然後異常整齊的爆出一句——「靠!」
綿延不絕的「靠」字音還沒來得及消除,高空之上突然再次傳來女子囂張清脆的聲音,很是豪氣的道︰「二哥,雖然你心急著抱嫂子回家芙蓉暖帳恩愛綿延,也好歹要等一等妹妹我啊。要不是我回來的及時,豈不是要我家二嫂委屈的不能由親家親手戴上百子千孫那什麼亂七八糟的鎖了嗎?真是……一點都不知憐香惜玉。」
還沒等眾人反應過來這是誰在和誰說話,這般放肆不羈,連金國皇家那什麼什麼鎖都敢讀成亂七八糟鎖,高空上女子的聲音再次響起,卻又好似是對著另外一個人道︰「精赤,放我下去。」
于是,讓所有人再次瞠目結舌的一幕開始了——
那只鳥……
那只黑不溜秋的鳥……
那只無視地心引力當眾表演鳥體懸浮的大鳥……
就這麼在大庭廣眾眾目睽睽下旁若無人且恭敬異常的開口,說話了!
而且,聲音居然還很好听……
它說︰「是,主人。」
然後,在所有人繼續舉頭望明月的眼神里,巨鳥旁若無人的扇扇翅膀,掛起一陣颶風,幾個小孩子差點被風刮上半空當風箏,人群里頓時暴起一陣驚呼。
高空突然有男子大笑起來,好心情的調侃道︰「精赤,你要是再扇下去,這場婚禮就不用辦了,無霜也要去天邊去找她的哥哥和嫂嫂了。」
無霜……
大鳥老老實實的停下來。「哦……不好意思。」道歉的特老實。
無霜……?
這個名字,怎麼听著這麼耳熟??
所有人的腦子被剛剛那一陣風吹得有點當機,一時間誰都沒有把這個名字和最近在金國內聲名大噪的那個閃亮亮的稱號聯系在一起。
女子在半空氣急敗壞又無可奈的,「算了算了,我自己下去好了。你就別再和我搞什麼ど蛾子了,待會自己變了人形下來,還有……」
她的聲音突然尖利起來,像一把光芒閃閃的小刀,在陽光下霍霍揮動,「我警告你,不許像在逍遙界一樣不穿衣服就跑出來了,否則我就扒光你的毛,听到了沒有!」
所有人清晰的看到大鳥那被黑毛籠罩的臉上,詭異的升起一大團紅色,頭頂似乎也有黑色粗線一樣的東西滑下來,垂頭喪氣的垂下鳥頭,懨懨的道︰「知道了……」
「嗯,知道就好。」女子居然還煞有其事的如此道,隨後便沒了聲息,眾人正覺得奇怪,突然便見鳥身旁邊多了兩個黑點,如那大鳥一樣囂張的無視地心引力,懸浮在半空中。
說是兩個黑點,其實那是兩個人,只是那只鳥太大了,比對著那兩個人影便像極了藍天下的兩只蒼蠅,格外的不顯眼。
兩個人從半空中飛下來,身形漸漸在大眾眼中清晰起來。
黑發紫衣面扣銀面的淡然少年,以及紅衣黑發面容爽朗的美貌……少年,並肩飛落。兩人的衣擺在半空中颯颯作響,黑發交織飛揚,分不出彼此來。
紅衣黑發的少年肩膀上站著一只動物,一只非常奇怪的動物,似鸚鵡又似黃鸝,然而雪喙雪爪羽翎如火又不似尋常動物。更奇怪的莫過于,這只詭異的動物全身都被一條一條金褐色猶如細金鏈、卻會不斷自動流轉的東西給綁著,一動也不能動,就連眼楮上都蒙著一大塊黑布,好似是故意讓它看不見光的。
眾人的眼楮隨著她的動作慢慢挪動,看著她一點點的落在祭壇上。在少女的長腿即將跨上祭壇的一剎那,人群中突然又炸開了一聲尖叫。
這次的尖叫不同于前一次那般烏龍,尖叫聲轉瞬即逝,很快邊有人尖著嗓子大叫道︰「我知道她是誰!她是……」
「鳳無霜。」另一個人接上他的話。
不同于前一者如同見到超級明星般的狂喜和震驚,後者的聲音很是平靜,甚至可說是有些淡漠,然而這種淡漠里又夾雜了淡淡的喜悅,像一個淘氣的孩子尋到了他想要的玩具——如此詭異且不合時宜的喜悅。
可是說這話的人身處于人群,鳳無霜這個名字在金國又傳承過于宏偉,以至于這個名字剛剛被說出來,立馬便激起了一片海嘯般地動山搖的驚叫聲。
普通百姓是尖叫終于看到了這個身處于傳說中的超級傳說人物,而幻師們卻是尖叫終于見到了這個超級幻師天才的真人。
很快便有人想到,既然那個紅衣「少年」是鳳無霜,那剛剛那只差點嚇尿他們的巨鳥,一定就是鳳小姐所收服的高階魔獸!可別忘了,她可是大陸上唯一一名可以收服全階超神獸的馴獸神師,更是大陸上唯一一名擁有君王級契約魔獸的幻師!
恰恰在這個時候,天穹上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的精赤周身白光一閃,化作一名頗似混血兒的俊逸男子,自半空中瀟灑飛下,落地時還不忘來個風騷無比的「三百六十度自主旋轉皆單膝接地」,仰頭甩眼,瞬間秒殺了台下一眾花心亂竄的淳樸少女。
頓時,愛心成海尖叫鋪天,那個口吻詭異的聲音便如一片塵,被海嘯般的尖叫聲吞沒,消失不見,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讓在場的幻師真正尖叫想要暈倒的是——人形!那只奇奇怪怪的大鳥居然能化為人形!
大陸上哪個幻師不知道,魔獸只有在達到了超神獸級別才可以褪去魔獸形態,轉變成遠比普通人類更加帥氣英俊的人形擬態。
也就說……那只稀奇古怪大得讓人瞠目結舌的鳥,是一只……超神獸!
啊啊啊啊……超神獸啊!
他們居然親眼看到了超神獸!
這輩子值了!現在死了也甘心了!!
無數幸福得想要暈倒的幻師滿臉虔誠的感激上蒼感激神佛,弄不好從今日以後,大陸上便要多出一群吃齋念佛以表感激之心的幻師了。
而更多的幻師在最初如遭雷擊般的激動後,卻是更瘋狂更熱烈的朝著祭壇方向擠過去,想在再多看一眼那對于他們來言一輩子也難得見上一次的超神獸。好在這些幻師的級別都不高,也好在他們畏懼著崇敬著有鳳無霜在,所以即便造成了一定的騷動,也沒有造成大面積的情況失控,頂多是那些器宇軒昂的侍衛們多吃點口水多遭點罪而已。
而此刻,在遠超出地面的巍峨祭壇上,搶在最關鍵一刻及時出場的鳳無霜正在無比命苦的承受蘇綰綰的熱情擁抱及眼淚鼻涕輪番洗禮,鳳洛和夜祗外加上被帶壞的小皇帝居然還兩手抱胸優哉游哉的站在旁邊看戲,面對鳳無霜求救的眼神,一副愛莫能助的欠揍表情。
鳳無霜在心里狠狠對這幾個沒良心的男人甩了個中指,苦著臉百般無奈的對蘇綰綰道︰「好了我親愛的嫂嫂,你還要哭到什麼時候,我這不是及時趕回來了嗎?是我不好是我不對,我不該回來的這麼晚,我道歉好不好,拜托你不要再哭了……」
蘇綰綰沒搭理她,摟著鳳無霜的脖子一個勁的干嚎,估計是沒眼淚可流了,所以只好干打雷不下雨。只不過就她現在那可以娉美女高音的尖利嗓音,待在耳邊一個勁的扯著嗓子吼……這絕對是滿清十大酷刑還要慘無人道的折磨!
鳳無霜無語淚流仰望蒼天,連帶著因為肩膀被蘇綰綰手臂霸佔所以沒地方可站只好跳到鳳無霜腦袋上的奇怪蒙眼鳥也跟著特別傷感的「啾啾」的叫了兩聲,大有同病相憐的同情之感。